過了好片刻,蕭塵才終于感覺落回了地面,眼前景象也逐漸清晰起來,乃是一景致清幽的山谷谷口,谷中樹木參天,綠草成茵,更有許多色彩鮮艷的巨花,那些巨花生得格外粗壯,有一人來高,隨風一動一動的,想必乃是傳聞中的異域食人花。
“終于進來了么?我以為你又走丟了。”
素憐月站在一塊青石旁,舉目遠眺,輕風拂過,衣袂飄飄,恰似一人間仙子,蕭塵走上前:“仙子說笑了。”又向遠處望去,只見重巒疊嶂,山石聳立,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此地怨氣頗重,應當是鬼哭嶺的范圍了。”
“走吧,那異寶昨夜現世,引起正魔兩道紛爭,想必煉尸宗今日也應該出來收尸了。”
兩人當即往谷中走去,盡量避開那些異域食人花,約莫行出十來里,忽聞前方殺聲震天,二人當即往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后面躲去,將頭探出,只見遠處約有近百人殺得天昏地暗,地上已躺了二三十來具尸首。
但見刀芒劍氣竄空,法寶飛劍五光十色,絢麗至極,毫無疑問,自然是正魔兩道的門派廝殺了起來,數千年來正魔兩道勢不兩立,一見面必然是先殺上一陣再問話。
昨夜此地異象大生,想必已吸引了正魔兩道數千人到來,除了此地,怕是其他地方也已殺得血流成河了。
蕭塵眉宇微鎖,不由得想起了那次風云無妄城放出古仙遺跡的消息,引得無數人去那沙漠里的死亡綠洲,眾修者為爭奪莫須有的上古寶貝,也是殺得這般天昏地暗,殊不知乃是暮洛為開啟血魂大陣,而要聚集無數修者的血魂,故才放出此消息,引得眾修者廝殺。
如此一想,今次惡瘴山脈有異寶現世的消息,看來只怕也是有心人故意放出,其真正目的為何,怕是與那暮洛也相差無幾。
“蕭公子,你這正道就快打不過了,你不打算上去幫幫忙嗎?”素憐月瞧著遠處拼殺的人群,嘴角似笑非笑說道。
蕭塵向那邊看了一眼,此刻正道幾個門派確實落了下風,冷冷道:“他們是生是死,與蕭某何干?”
素憐月向他臉上看了一眼,嘴角輕輕一笑,動人至極,似乎也將之前那狐妖的事情拋之腦后了,其實現在她仔細一想,之前當真是自己太過貿然沖動了,竟險些壞了此番大事。
蕭塵道:“走,從這邊繞過去。”當下二人揀了條小徑,繞開前方拼殺的眾人,如此行了兩個多時辰,仍是走不出這山谷,而這一路也遇到了好幾批廝殺的人馬。
這鬼哭嶺的地界范圍確實有些超出蕭塵的預料,在這等廣闊區域想要找到昨夜那異寶現世的地方,當真有些大海撈針的味道,除非再生一次異象,否則想要找到那異寶怕是殊為不易。
“咻!”
無垢劍化作一道白芒飛出,將一株向蕭塵二人撲來的食人花斬為兩截,那食人花比谷口看見的粗壯了許多,有丈許來高,斷口處流出了鮮血一般的紅色汁液,而花腹中還存有一些尚未消化干凈的骸骨。
素憐月秀眉微蹙,拿著幾片樹葉用力擦拭著袖口,方才來的一路上遇見許多這樣的食人花,她斬殺時不慎讓一些汁液沾到衣服上了,這讓她很是厭惡。
蕭塵倒是無所謂,輕輕道:“你跟在我后面便是。”說完繼續向前邊峽谷走了去。
越往前,仿佛越寒冷了,而一股仿佛從地底滲透上來的怨氣也似乎越來越重了。
鬼哭嶺比起外面兇險了許多,除了毒瘴和隨處可見的巨大食人花,還有許多從地下突然鉆出來的百年尸魅,有些草坪下面也隱藏著暗沼,一旦陷入,即便是有元嬰境修為,也不好出來。
因此千年來,涉足此地的人并不多,直到近些日傳出異寶的消息,才使得原本死寂沉沉的山脈仿佛多了一絲生機。
“轟隆!”
一聲雷響,豆大般的雨點又密密麻麻砸落了下來,雨點密集,很快便將蕭塵全身淋濕了,正好洗洗一路走來沾上的食人花汁液,素憐月撐著雨傘走了上來:“先找地方避雨吧。”
“恩。”蕭塵點了點頭,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往前方慢慢走去,無垢劍環繞在二人身邊,但凡有食人花靠近,立即便在丈許外將其斬殺。
到暮色時分,大雨才終于停歇,兩人到達一山崖的樹林中,向山崖下方望去,但見蒼茫一片,山石聳立,草木繁盛,叢林里不知隱藏了多少看不見的東西,而此時來到鬼哭嶺的修者怕是也有兩三千之多了。
夜幕悄然籠罩下來,今日是走不成的了,那異寶直到現在也沒再傳出過異象,只怕其他人也同樣是尋不到。
夜里的鬼哭嶺十分冷,一種說不出的陰冷,風吹過時,掠過樹林,發出嗚嗚嗚的聲響,猶如鬼哭一般,因此才得了個鬼哭嶺的名字。
漸漸的,山崖下方,一些地方陸續亮起了火光,此刻敢生火的,多半都是些有實力的大門派,至于一些小門派或是散修,是決計不敢生火的,以免引來敵人或是妖邪鬼魅。
蕭塵眉宇微鎖,心想逸風大哥他們這時也應該到了,還有曉月那些人,以及藏在暗處的七殺跟一葉秋……想要在這般多人里面將異寶收入囊中,就算有素憐月聯手,只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當然,異寶卻也并非他最關心的。
蕭塵走回樹林里,見素憐月坐在一棵大樹下,雙手緊緊捂著肩膀,凍得不住發抖,問道:“你很冷嗎?”
素憐月抬起頭向他看了一眼,又將頭低了下去,連話也不想說了,很明顯,蕭塵問了一句廢話。
蕭塵微微皺了皺眉,心想此地比起外面,確實有一種說不出的陰冷,但也不至于將她冷成這樣吧?袖袍一掃,將四周的枯枝聚攏了過來,逼出水分,生起了一個小火堆,火光立時將周圍照亮了些許。
素憐月眉頭一皺:“你做什么?”
“沒事。”蕭塵往火堆旁坐了下去,知道她擔心的是什么,并非那些正道門派,而是七殺跟一葉秋。
有了火堆取暖,素憐月也不再那般冷了,但兩人都沉默著不說話,也沒什么話可說,過了一會兒,蕭塵忽然站起身來,素憐月像是條件反射一般按住了腰間的玉簫,隨后才緩緩松開,問道:“你去哪?”
“沒事,我去附近看看。”說罷,蕭塵足尖一點,消失在了樹林盡頭處。
看著蕭塵消失的背影,素憐月雙眉微鎖,眼眸里倒映著閃閃爍爍的火焰,她知道,現在只是跟蕭塵沒有利益沖突,一旦有了利益沖突,那便和七殺一葉秋二人也沒什么分別。
忽然,一陣細細風響,林子另一頭的不遠處傳來沙沙聲音,素憐月雙眉一皺,偏過頭去,冷冷道:“出來罷!”
一個時辰后,蕭塵回來了,手上多了兩只宰洗干凈的野兔,素憐月坐在火堆旁,雙手支頤,輕輕一笑:“公子可有查到什么?”
蕭塵搖了搖頭:“附近多是些小門派,不足為慮,曉月他們在西北方的一個峽谷,七殺跟一葉秋目前還不知道。”說此話時,蕭塵已走了過去,將兩只野兔串好,最后看了素憐月一眼:“另外,沒有發現煉尸宗的人。”
素憐月像是聽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雙手仍是撐在臉頰上,目光停留在蕭塵串好的兩只野兔上面,笑了笑:“公子出去這么久,莫非其實只是為我打來兩只兔子?”
“今天某人還要殺我呢。”蕭塵漫不經心說著,將兩只兔子往火焰上放了去,素憐月難得俏臉一紅,似是帶了些輕嗔薄怒:“不許再提這件事。”
夜越來越寂靜了,只余火堆里的木柴發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蕭塵慢慢轉動著手里的木棍,不一會便有脂香溢出,其實這兩日相處下來,或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對素憐月的看法已經漸漸變了。
就算她是魔道中人又如何,至少截止目前,她并沒有害過自己,而那些正道,自己向往的正道,當初卻個個都要殺自己,正道……
“公子?”素憐月輕輕喚了一聲,蕭塵回過神來,轉過頭看了看她:“怎么了?”
素憐月不說話,只是往他手中的兔子看了兩眼,蕭塵轉過頭去,這才看見兩只兔子都有一半快烤焦了,連忙翻轉了兩下。
素憐月輕輕一笑,就這樣靜靜看著在火焰里慢慢翻轉的兔子,何人解此簫,寒碧起秋風,殺人從來不會手軟的碧寒仙子,但是眼前這個不會烤肉的男子,這是第二次給自己烤野味了吧?
“仙子?”
素憐月回過神來,看見野兔已經烤好了,甚至烤焦的地方都被撕去了,當下伸手接了過來,點頭一笑:“多謝公子。”
蕭塵腹中已是有些饑餓,胡亂將一只兔子吃完了,素憐月卻只吃下一半,忽然轉過頭來看著他道:“公子很喜歡音律嗎?”
“什么?”
素憐月輕輕一笑,搖了搖頭,蕭塵抬起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油脂,道:“方才我下去,發現西南方向那邊陰氣很重,應當是一股重怨所形成,可能那里便是異寶出現之地……”
“公子心里就只有那異寶嗎?”素憐月忽然打斷道。
蕭塵搖了搖頭:“今次來奪異寶的人數超出我的預算,能得則得,最重要的是看看煉尸宗在搞什么鬼,異寶現世,卻有一股重怨伴隨而生,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一陣冷風吹來,火焰跳動了幾下,素憐月深吸一口氣,道:“倘若那失蹤的三十一人……”話到此處便即止住,隨后是兩人的齊聲一喝:“誰!”
“咻咻”兩聲,無垢劍與紫玉簫化作一白一紫兩道長芒向那林子黑暗處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