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已經亮了,露水未晞,晨風猶帶幾分寒意,蕭塵揉了揉太陽,昨夜凌晨回到山洞中,本打算捱到天亮,但因倦意太重睡了過去,不料就做了個可怕的噩夢。
惡瘴山脈依舊霧蒙蒙一片,陰沉沉的,有些地方又下起了小雨,過了一會,他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往洞外走去,接下來他打算去深處的鬼哭嶺,后面兩日他都有些心神不寧,而這兩日,正魔兩道的交鋒也越來越激烈了,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尸橫遍野,使得這山脈亡魂又多了無數,怨氣又重了一分。
而那一晚斷崖dǐng一戰也不知怎么的就傳開了,三大魔道高手聯合一神秘蓑衣客,滅殺天火門寂滅巔峰長老丹陽子一事在整個惡瘴山脈傳得沸沸揚揚,使得正道中人心惶惶。
因此一些小門派已經退出了惡瘴山脈,然后去到外面大肆傳言,一傳十十傳百,現在外面人人都知惡瘴山脈出現了一個蓑衣客,孤身一人,無人知其來歷,只知其殺伐果斷,亦正亦邪,既殺正道中人,也殺魔道中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當然這些都是以訛傳訛,夸大的成分居多。
但不管怎么說,現在許多人都意識到了,紫府里又多了個強者青年,紛紛猜測其目的定然也是異寶,又因其不與任何人為伍,故替其取了個代號——蓑衣孤客。而一些小鎮的鋪子里,似乎斗笠蓑衣也比之前賣得火了。
在惡瘴山脈的深處,有著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嶺,許多地方都被瘴氣籠罩,尋常修者進入,若不事先服用丹藥,瘴氣入體,必然殞命。
還有一些地方看似草坪,實則下方是無底的泥沼,一旦不慎踩進,那泥沼就仿佛有著詭異的吸力一般,即使結丹修者,也在片刻間被吸入,淪為沼底一鬼。
這就是惡瘴山脈最兇險的地方——鬼哭嶺,夜里風嘯凄厲,掠過樹林,猶如鬼哭一般,幾千年來穿越東南二洲,為圖捷徑而死在此地的修者,已是不計其數。
此處非但瘴氣沖天,毒蟲比起外面多了十數倍,更是有著一些∑dǐng∑點∑小∑說,.★.∽o
難以解釋的存在,譬如可以幻化成親人朋友樣子的鬼魅,來去無影的兇靈,迷惑人心的妖魅,煞氣非常的尸魅,前一刻明明是座雄偉宮殿,下一刻走近卻是堆滿枯骨的海市蜃樓等等,太多太多。
但偏偏就是這么個兇險萬分的地方,近兩日來卻引得無數修者前赴后繼,畢竟那異寶的誘惑實是太大了,令人為之瘋狂,甚至不惜以性命為代價也要取得,只因近兩日來,鬼哭嶺時有震動,時有霞光萬丈,無一不是說明了異寶即將現世,至少諸人是這般想的。
“咻!”
林子外一道白芒閃過,嗤的一聲,貫穿了一只人形怪物的頭顱,蕭塵眉頭微皺,他已不記得這是他斬殺過的第幾只尸魅了。
那尸魅撲通一聲倒進了道旁的泥水中,水花濺起丈許來高,但見那尸魅全身皮膚呈暗灰色,生滿了細細的黑色絨毛,想必存在此地已有百年之久了,但是其怨念卻只有二三十來年,故蕭塵能輕易將其斬殺。
尸魅或者尸傀,其怨念并非依據其存在時間而定,有些尸魅存在了百年,但因其生前并不強,或者死時怨氣不重等諸多因素,導致其吸收怨念的速度緩慢,所能吸收的上限也不多,因此一些存在百年的尸魅只有二十幾年怨念也很正常。
而另外一些,譬如丹陽子那種,也許十年時間就可以吸收百年的怨念,這種尸魅那便十分厲害了,煉尸宗煉制尸傀同樣是根據這個原理,首先找到一具最適合煉制尸傀的尸體,此人生前必然是十分強大,死時怨氣也十分重,甚至還未死便將其活生生煉制成尸傀,這一類怨氣最為重,將來很可能突破千年怨念,成為重怨尸傀。
所謂重怨,那夜芝巒已經提到過了,蕭塵現在也多少已經了解了,但凡怨念超過一千年,那便是重怨,一旦成為重怨尸魅或者尸傀,那么承受致命攻擊后,它體內的千年重怨便可瞬間轉化一股至陰之氣,令其“起死回生”,就算是肉身被拍得粉碎,它同樣可以在短時間內重組。
所以在一些人看來,千年尸魅是打不死的,打死了又復活,打死了又復活,他們覺得唯一能將其制住的方法,只有封印、鎮壓等手段,待其怨念逐漸消散,自然形神俱滅。
蕭塵往前走了兩步,無垢劍也飛了回來,劍身泛著一層淡淡白光,旋繞在他四周,似是不容任何妖邪侵近。
蕭塵余光掃到那泥水中的尸魅,見其身上還在冒著水泡,頓時覺得厭惡無比,現在只是在鬼哭嶺外圍,并未真正進入其中,還不知里面有著怎樣的尸魅。
又行了片刻,只見遠處重巒疊嶂,近處林木參天,綠藤纏繞,樹下開滿了許多外面見不著的奇花異卉,而花圃中又生滿了各種五顏六色的菌類,也有幾只蝴蝶停在上面,倘若不是那些尸魅毒蟲作怪,此地其實倒也算得上景致清幽。
再過一會兒,天忽然暗了下來,緊接著“轟隆”一聲沉響,仿佛大地也顫抖了起來,蕭塵仰面望著陰云密布的天空,冰冷的雨點又打了下來,不一會又將他身上的蓑衣淋濕了。
他向遠處水霧蒙蒙的山脈望去,今天他在附近轉了一圈也沒找到進入山脈深處的路,就算是能短時間御劍,也同樣轉得暈頭轉向,現在又下雨了,到處水濛濛一片,怕是更難尋到路徑了。
雨越下越大,伴著比七八月還盛的雷聲,直教人心煩意亂,蕭塵將無垢劍收起,同時也小心翼翼走在泥濘的土壤中,盡量避開那些參天大樹,免得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在下雨天被雷劈死的修真者。
一個時辰過去了,雨仍不見歇,夜幕卻漸漸籠罩了下來,蕭塵尋到一處山洞,將斗笠蓑衣掛在石頭上,自己坐在離洞口兩丈遠的地方靜心運功。
外面狂風不止,大雨不歇,雷聲一聲接一聲,閃電一道接一道,像是要撕裂大地一般,終于過了許久,暴雨才止歇,而在另一處山洞,洞里面火光閃耀,有六個人圍坐在火堆旁,火光將各人臉上映得通紅。
正是羽逸風一行人,之前慕少艾急急忙忙回玉卿門了,現在只剩四人,而另外兩人卻是仙墉門的秦少陽跟柳非煙。
六人圍著火堆,均沉默著不說話,接連幾日遭遇惡劣天氣,加上隱伏此地的各種毒蟲、尸魅,幾人均已不似來時那般意氣風發了。
“啪!”
一聲清響,終于打破了沉寂,幾人轉頭望去,卻是落殤顏將手里一根干樹枝折斷了,丟進火堆,不一會兒便燃燒了起來,最后漸漸燃成灰燼。
“你們,當真遇見蕭師弟了嗎……”秦少陽終是動了動嘴唇,輕聲問道。
無人說話,芝巒在角落里翻了個身,緊了緊羽逸風脫給他的衣服,繼續睡覺,柳非煙緊緊貼在秦少陽身邊坐著,雙手抱在膝蓋上,愣愣看著眼前跳動的火光,模模糊糊,仿佛將那些燃成灰燼的樹枝看成了當初闖上仙墉門來的那個青年。
秦少陽嘆息一聲:“蕭師弟性子剛直,但有時卻也正好為魔道妖人所利用,倘若他受了魔道妖人蠱惑,一步步……”
“啪!”
又是一聲清響,打斷了秦少陽的說話,只見落殤顏一言不發,將兩截斷掉的樹枝用力丟進了火堆,濺起了一些火星,秦少陽略顯尷尬,也不說了,其余人也都將頭偏了回去,或是嘆息或是沉默。
羽逸風道:“落師妹……”
“不會的!”落殤顏面無表情,用力將手中三四根樹枝一起折斷了,一起丟進了火堆中,火焰頓時撲高了許多,跳動不停,火光映在她雙眸里,一閃一閃。
猶如那一晚,三清門入門考核中,兩個原本陌生的人,坐在火堆前,聊著彼此的心事,從來沒有人,愿意與她聊那些心事。
冷風一陣陣掠來,蕭塵緩緩睜開眼,手指微微一動,無垢劍“咻”的一聲破空飛出,如似黑暗中一道耀眼白芒,直取洞口那人脖頸而去,最終停留在了那人脖子前一寸處,不偏不差,正好一寸。
“你是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蕭塵的聲音很冷,猶勝此刻寒風,無垢劍上白芒大增,清晰的映出了洞口那人的模樣,雖是劍刃在喉,那人卻兀自面帶微笑,如似顛倒眾生一般,只聽她媚聲道:“寒夜凄凄,公子舍得嗎?”
雖只寥寥十字不到,聲音聽來卻是嬌媚無限,令人浮想聯翩,于這寒夜,仿佛多少也驅走了些寒意。
“那你試試看……”蕭塵瞳孔里閃過一絲寒芒,聲音又低沉了幾分。
洞口站著那人儼然便是羅剎宮的素憐月,魔教里人稱碧寒仙子,今夜她仍是一身淡紫色衣裳,耳邊幾縷發絲隨著洞口冷風輕輕飄揚,只一眼,仿佛就要人淪陷其中,不可自拔。
素憐月媚聲一笑:“我猜公子定是舍不得,不然又怎留了這一寸距離……”話未落,無垢劍往前一送,抵在了她脖子上,一絲細細的鮮血慢慢順著她雪頸往下落了幾分。
素憐月悶哼一聲,隨即一笑:“蕭公子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你這一劍,他日我定會讓你為此倍感心疼……”說到最后,竟似帶了幾分怨懟。
“再不走,我現在就讓你心疼。”(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