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外面仍是凄風苦雨不斷,雨絲飄了進來,冰冰冷冷的,廟里面氣氛忽然變得詭異了起來,各人都打了個冷顫,一人壓低聲音小心翼翼道:“還真別說,這蕭塵要是去了魔宗,恐怕十年過后,正道這守了幾千年的天下,就該易主了。”
另一人道:“噓……這蕭塵被壓在鎮魔塔底,恐怕是有生之年也別想出來了。”
“這……我怎么聽人說,好像前幾天蕭塵闖出來了呢?”
先前說話那人搖搖手道:“假的假的,不可能!那鎮魔塔可是幾千年前合幾位金佛之力所建,你想,一位金佛的法力便相當于一位仙王,這蕭塵被壓在塔底,他能出得來嗎?”
似乎聽聞這話,廟里面二十幾人緊繃的神經才稍稍舒緩下來,便在這時,角落里那蓑衣客忽然站了起來,往廟外走了去,走至門口時,后面那虬髯客道:“兄弟,這天快黑了,鎮上幾間客棧都住滿人了,你這一出去,恐怕待會就有人將你這的位置占了。”
那蓑衣客仿佛沒有聽見,仍是往廟外走了去,黃豆般大小的雨點砸落下來,使得他頭上的斗笠“砰砰”作響,很快,蓑衣又濕透了,腳下所踩之路亦是泥濘不堪,一腳踩下去,容易把鞋子陷里面。
遠處鎮上已是≦長≦風≦文≦學,w↗ww.cfw∨x.n±et無半個行人,所有人都在屋檐下避雨,蓑衣客走了過去,此鎮本來是沒有客棧的,但因近幾個月常有人來,故有人將空置房屋臨時改建成了客棧,倒也因此賺得不少。
而此鎮名為鐘靈鎮,但實非人杰地靈,反倒時有惡瘴山脈闖出來的兇獸傷人傷畜,因此但凡有抱負的年輕人都去東洲繁華地帶闖蕩了,留下來的多半是祖祖輩輩在此安身立命的老人,或者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終日無所事事只管等死的小混混。
蓑衣客找到一間臨時改建的小酒樓,走了進去,只見整間屋擠滿了人,各人胡氣大吹,喧鬧無比,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嗆人酒味。
“一間房。”蓑衣客走到柜臺前,摸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柜臺上,也是與此同時,外面又進來一人,口中也是道:“老板娘,一間上房。”
后進來那人是個紅衣男子,劍眉星目,俊朗非凡,只是渾身上下,似乎藏著一股極重的殺氣,在他手上拿著一把鑌鐵扇骨折扇,他走到柜臺前,也摸了一錠紋銀放在柜臺上。
老板娘是個四十不到的婦人,既是開店做生意,那便管他正道魔道,通通來者不拒,然而眼下卻是有些為難了,很明顯這二人均非尋常人,但是眼下卻只有一間空房了,若這二人動起手來,只怕整間酒樓瞬間灰飛煙滅。
屋內氣氛忽然有些緊張了,紅衣男子轉過頭看向了身旁的蓑衣客,蓑衣客也轉過頭看向了他,二人目光碰撞的一瞬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仿佛空氣也凝固了一般。
二人就這樣彼此凝視著,目光都如同冰箭一般,銳不可當,在這種氣氛下,無人再敢說話,無人再敢動彈,均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東南角一名虬髯漢端著酒杯的手凝固在了半空,西北角一名白面小生正欲拿酒壺的手也凝固在了半空,西南角一黑衣客想要離開,但雙腿愣是不聽使喚,站不起來,柜臺前的老板娘雙唇微啟,但卻一絲聲音也發不出。
這二人一旦動手,遭殃的是整間房的人,這種氣氛持續了片刻,直到二樓響起一個小伙計的聲音:“老板娘,有位客人要退房。”
隨著這一聲“有人退房”,冰冷的氣氛終于被打破,仿佛時間再次流動了,端著酒杯那虬髯漢將酒飲下,拿酒壺那小生也拿起了酒壺,打算離開那人也不走了,柜臺老板娘賠笑道:“好!好!請稍等!”說完取出一串帶門牌號的鑰匙交給蓑衣客,又向紅衣男子道:“這位客官稍等,馬上替您收拾一間屋子。”
蓑衣客接過鑰匙也不多留,徑往二樓走去,走至樓梯口時,只聽后面響起了那紅衣男子的聲音:“老板娘,我跟你打聽一個人。”
“好的,客官請說。”
“大概這么高,貌若仙子,右眼角下三分處有顆朱紅淚痣,身著紫衣,手里常拿著一支紫色玉簫……”
聽到這里,蓑衣客腳步頓了頓,隨后依然往二樓走了去,只聽后面傳來老板娘咯咯的笑聲:“這些天來過不少人,不過公子口中所言之人,似乎沒來過。”
蓑衣客走進二樓的客房,將頭上斗笠摘下,呈現出的是一張俊俏的臉龐,嘴邊有著一圈胡渣,正是蕭塵,傍晚時他御劍至附近村落,見此地暴雨如注,猶勝七八月,便買了蓑衣斗笠徒步進鎮。
夜幕悄然籠罩下來,蕭塵走到窗邊,望著南方陰云一片的天空,那邊是惡瘴山脈所在,烏云沉沉,天空就仿佛一個恐怖的巨獸,似要吞盡人間一切。
過了一會,天色已完全暗下來,房間里黑漆漆一片,樓板忽然響起一陣“嗒嗒”聲,那聲音到門前就停止了,接著是一個小伙計的聲音:“客官,您的晚飯小的給您送上來了。”
蕭塵走過去將門打開,那伙計見他屋里黑漆漆一片,笑道:“喲,客官,天黑了怎還不掌燈,小的這便幫您掌燈。”
蕭塵接過他手里的飯盤,道:“無妨,我帶有火石。”
“那客官您慢用,有什么吩咐隨時叫,小的這先下去了。”
待伙計走后,蕭塵關上門,將飯盤放在桌子上,卻并未立即掌燈,或許是在鎮魔塔里待得久了,習慣了黑暗,掌燈不掌燈,對他來說都一樣。
飯菜他也未去用,心里還在想著之前在樓下遇見的紅衣男子,恐怕那人不簡單,身上藏著一股極重的殺氣,而方才兩人間的對恃,也并非是為一間房,而是此次前往惡瘴山脈的目的,他的目的其一是傳聞的異寶,其二是看看正魔兩道的交鋒,其三是煉尸宗,至于那紅衣男子,便不知曉了。
半個時辰后,蕭塵將蓑衣攤放在衣柜上,上榻歇息,大約是在子夜時分,忽被一陣急促的犬吠聲吵醒,接著又是刀劍互斫之聲,吶喊聲,殺聲不斷。
這荒涼小鎮最近來了不少人,有正道的自然也有魔道的,所以也發生了不少起流血事件,大概現在又是正魔兩道的小人物打起來了吧,蕭塵閉上眼睛繼續睡覺,不去理會。
次日清晨,連著下了三四天的暴雨終于停了,雨后空氣格外清新,樹葉上還沾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鎮上的人也大多走了,幾乎都趕往了三十里外的惡瘴山脈,蕭塵披上蓑衣,戴著斗笠,也朝那邊去了,行出十來二十里,原本晴朗的天空又漸漸烏云籠罩了,倒不是突然變天,而是已經接近惡瘴山脈了,與長陰山脈相似,這地方也是常年陰云籠罩。
山路更加泥濘難行,蕭塵索性展開御空術,片刻后落到一座山林外邊,再往里便是惡瘴山脈的地界了,他尋了個草木遮掩的入口,走了進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忽然一陣沙沙細響,似乎他剛才經過的地方,有什么未知生物鉆入了地底。
在山脈外圍時還好,一進入里邊,猶如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只見參天巨樹聳立,樹枝與樹枝重疊,遮天蔽日,無數毒蟲猛蟻潛伏在樹上或是草叢里,尋常人進入,稍稍不慎被叮上一口,便不知怎樣死去了。
蕭塵凝出一層護體真元,自然不懼,這一路他踏枝而行,瞧見下方有不少尸體,有的已被啃食得只剩枯骨,有的半埋入泥土里,還有的則是剛死不久,臉上猶帶氣血。
從這些人的服飾,蕭塵也看不出是哪個門派的,行了半柱香時辰,忽聞前方有打斗聲傳來,抬頭望去,但見遠處時而火光沖天,時而劍氣凌空,蕭塵落回地面,以樹木為掩,慢慢走了過去。
走至近處,只見前方兩批人馬正在廝殺,地上已經躺了三十來具尸體,而正廝殺的兩方人,一方人穿黑衣,手持古怪兵刃,落了下風,死的多半是穿黑衣的人,另一方人穿紅衣,衣服上都紋有火焰標志,蕭塵眼中寒光一閃,那些穿紅衣的他一眼便認出了,正是天火門的弟子。
兩邊廝殺得越來越激烈了,完全沒注意到十丈外多了一個蓑衣客,直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彌漫過來,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然后突然發現動不了了。
這時,幾十個人才終于看見不遠處徐徐走近的蓑衣客,那人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心臟上一般,主宰著自己的生死,天火門一名弟子顫聲問道:“閣下是正道還是魔道?”
這是所有人此刻都想知道的,對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屬于哪個陣營,蕭塵緩緩道:“既非正道,亦非魔道……”
聽聞此言,那天火門的弟子松了口氣,然而還未等下一口氣接上來,又聽見對方冰冷的聲音:“但和你天火門有仇……”那天火門的弟子還未待反應過來,便被隔空抓了過去。
“現在我問你答!”蕭塵語氣里沒有一絲感情,那人嚇得渾身亂顫:“閣……閣下請講。”其余天火門弟子亦是臉色慘白。
“你們天火門此次共來了多少人,有多少元嬰以上的?”
“一百……一百多人,有三位元嬰境的長老,一位寂滅境即將臻入化神境的長老。”
蕭塵神色一凝,天火門此次竟然派出這么多人來,莫非是對異寶志在必得?手上更加用力了,冷聲道:“寂滅境的是誰?他們現在又在哪!”
那被抓住的弟子原本以為這樣說,會令對方稍稍忌憚,但卻未想對方依舊這般殺氣森森,顫聲道:“是丹陽大長老,他們現在在哪,我……我也不知,我們走散了……你,你究竟是誰?”
蕭塵雙眼一瞇,丹陽子,天火門的大長老,他從青鸞帶回來的資料里得知此人手掌天火門大權,且修為遠超齊恒等人,來日若要除天火門,必先除此人不可!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說完,蕭塵手上勁力一催,那人脖子發出咯吱一聲響,立即斃命,其余天火門弟子均是一震,連同對面黑衣魔教的人也是一怔,此人殺伐未免太果斷了。
蕭塵丟下那人尸體,轉過頭向來時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看去,冷冷道:“閣下跟了我一路,不打算出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