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軌眾”的說法,總是帶著點兒“命定”的玄虛色彩。
  旁觀者微微騷動,一來大部分人首度聽聞這等秘辛,二來也是本能不安:這種事情,我們聽來,不會超權限吧?
  泰玉卻不甚在意,甚至還做出了幾個簡單推理:“‘紅硅星系’這邊,除了后面挪過來的‘星環城’,其他區域一直被設定為‘開放權限’,是否一定程度上也是這個緣故?
  “另外,這是否也證明,‘諸天神國’雖然掌控著‘天淵靈網’,但是對于這些非自然的變動,也格外慎重?
  “如果‘星圖軌跡’這么‘倔強’,追溯過去,難度就比想象中小很多,對歷史研究人員貌似比較友好。”
  他說得流利,旁觀者們理解起來卻是困難,以至于遲了半秒到一秒,才醒悟他說了什么。
  騷動便有擴散跡象,很多人下意識往后面退——毫無疑問,“諸天神國”什么的,肯定超綱了,“天淵含光體系”的強人,果然還是百無禁忌。
  “觀景天幕”邊上的些許混亂,并沒有影響到泰玉和隗榮祭司的談話。
  后者更像是給激起了談興,主動發問,且換了個話題:“我聽說,泰玉校官精通‘禮祭古字’?這樣在歷史研究上應該也頗有造詣。”
  泰玉呵了聲:“精通談不上,主要是奔著應用去的,和‘萬神殿’正統的學術研究,差得太遠。”
  隗榮祭司溫和一笑:“唯有解難,方有研究。‘遺傳種’便是宇宙中最現實的生命,若無現實之心,也無存在的意義。”
  從這句話開始,他已經換成了“禮祭古字”的語流。
  旁觀者中,能聽懂的,恐怕也只剩下了“萬神殿”的祭司與見習祭司。
  泰玉笑著回應:“以現實之心,生幻想之念,入迷妄之境,起寄托之情,然后精誠感會,以通神明。”
  他說的同樣是“禮祭古字”,卻又不太相同。
  周圍的祭司、見習祭司的視線,都聚焦到他臉上,眼神內蘊之意各不相同,極是復雜。
  隗榮不愧是精研歷史的“命軌眾”,沉吟片刻,竟然找到了出處:“這是‘閽君’的……”
  莫名的,艙內氣壓略有變化,有些人耳內有些發悶。
  到他們這個層面,受“禮祭古字”的機制作用,述及一位正經的大君,便是早已隕落的那種,也有一定的異相。
  隗榮不免卡頓一下,泰玉代替他講完:
  “禮祭古字闡根本法二十七意。”
  之前泰玉那句話里,“幻想”“迷妄”“寄托”“精誠”“感會”,都在“信仰”路線九條意象之中。
  泰玉說著,又換回了通用語,輕贊一聲:“‘命軌眾’確實都是歷史學者,我還以為這些都夠冷門了……當年也算冷門的。”
  隗榮同樣以通用語回應:“對‘禮祭古字’和歷史感興趣,自是極好的。聽說,泰玉校官‘轉網’之前,好像還沒有做信仰分流,不如到我們這邊來,更方便做一些學術討論。”
  如此一來,旁觀者中,不論是祭司還是別的什么人,都聽懂了。
  這算是……招攬?
  只是這招攬,是“萬神殿”呢,還是具體到“命軌眾”?
  人們一時間面面相覷。有些機敏的,就偷看幾位祭司的臉色,卻哪這么容易窺見端倪!
  便在此時,泰玉對隗榮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到學術討論,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算不算……”
  接下來,他又換成了“禮祭古字”的語流:“‘命軌之神’可以看穿歷史的迷霧、透徹時代的波光,那么當初從‘墮亡之主’轉到‘晨曦之主’的陣營中,是因為看到了‘星圖’的某種變化嗎?”
  連續幾個專屬稱謂出來,艙內分明響起一聲悶爆,光線和空氣扭曲波動,且不斷激蕩蔓延。
  大部分人又是驚訝,又是茫然,下意識扭頭四顧,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法魯爾祭司臉色微變,下意識要往前,但感覺到附近偃辰、坎南兩位祭司都沒有明確反應,又強行定住。
  這一刻,很多“禮祭古字”水準過硬的見習祭司,也聽懂了泰玉的意思,有些已經要喊出“褻瀆”“狂妄”之類的罪名,卻因為幾位正式祭司的“淡定”,不得不按捺住,但也帶出了最明顯的騷動。
  這些反應,與艙內的異相渾攪在一起,更讓人不安。
  隗榮祭司仍然是溫和的笑容,沒有回避:“這和我們之前討論的問題一脈相承,都是扭曲‘星空軌跡’帶來的復雜后果。便是偉大如神明,對茫茫宇宙的未來命運,看法亦有分歧,由此就會影響應對的方向和措施。”
  說到這兒,本來已經可以,但隗榮祭司沉吟數秒,還是繼續答道:
  “命途所見,‘墮亡之主’更悲觀,‘晨曦之主’更積極,故擇而從之。”
  對“命軌眾”來說,這不是什么難吐口的話,但以“禮祭古字”的方式說來,就非同一般——某種意義上,這比任何測謊儀都要來得有效。
  只不過,這種交流方式,他們所在艦艇分明有些承受不住。
  已經不只是艙內空氣和光線扭曲,便是臨近的“觀景天幕”,都在嗡嗡顫動,還有多處結構發出異響,比進入大氣層時的黑障階段,都要來得驚人。
  法魯爾知道,不能讓這種對話繼續下去了,但要如何結束……
  旁邊有人走過去,也不言語,徑直伸手,在泰玉和隗榮祭司兩人肩膀上輕輕一拍,微微搖頭。
  是坎南祭司,資深的“夜闌眾”。
  很快,“觀景天幕”這邊的空間安靜了下去,那些因“禮祭古字”“專屬稱謂”而產生的混亂波動得以消歇。
  不得不說,“夜闌眾”在關鍵時刻確實很值得信任。
  在一干人等復雜的注視下,泰玉笑了起來:“看來‘學術討論’也是有些風險的。”
  隗榮也笑:“合適的時間、地點就還好。”
  兩人相視而笑,其他人都不做聲。
  但不得不說,針對“天淵人”和“命軌眾”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許多。
  嗯,對“夜闌眾”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