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弗是“大角艦隊派駐紅硅星系全權代表”,當然具備與盧安德大君聯絡商議的權限和資格。
可正常來講,已經有泰玉這種踏入相應圈層的“軍代表”,事態又直接相關,還專門繞過去,找盧安德大君談事兒,就有輕視或告狀的嫌疑。
畢弗知道這樣做不妥當,可為了規避風險,即便失身份、丟主動,也不得不如此。
真當他喜歡找上盧安德么?
就算他攀登天梯已至十一階,和正牌大君理論只差兩個階位,可這種差距,就是相去天壤,只能靠著“大角艦隊全權代表”的身份,勉強搭上線。
這種自我認知是不舒服的,卻又非常有必要。
他在專線旁邊緩緩踱步,琢磨言辭,等了二十分鐘左右,工作人員確認接通。
畢弗第一時間拿起電話,沒等問候,對面卻先一步開口:“畢弗?”
沙啞含糊的吐字,便如盧安德近些年給人的印象,蒼老至乎昏聵。
畢弗卻不敢這么想,保持禮貌和恭敬,道一聲“大君”,后續還準備了一些問候語,對面卻沒給他機會:
“有什么事,直說吧。”
畢弗淺吸口氣,也沒有繞彎子:“大君是否知道,今日泰玉校官強行借用‘萬化深藍’的事?”
對面盧安德簡短回應:“他不能用嗎?”
畢弗抽動嘴角,不免多想:盧安德是理解錯了,不知內情呢,還是故意噎他這一記。
不管怎樣,他都要按照“不知內情”來行事,于是平心靜氣回應:“大君,事情是這樣的……”
畢弗將事情過程大致描述一遍,又補充道:“此事本來與我無關,但事發前后,由泰玉校官主導的警方行動中,讓我這邊兩個重要手下配合調查。我已讓他們端正態度,認真配合,卻擔心有心人強行掛鉤,給雙方制造矛盾,所以專門來告知一聲。”
是的,畢弗聯系盧安德,并不純是要撈人,而是要表態。
他相信,在他打去專線電話前后,應該不少人會給盧安德大君去電,自己未必是頭一個,也絕不是最后一個。
但在實際溝通中,卻要當自己是頭一個,不能有任何“對面已經知曉”的想法,也不錯過任何溝通的節點。
至于盧安德大君,那邊只是安靜聽著,等畢弗講完,又隔了兩秒才道:“我知道了……這倒也方便了。”
呃?畢弗一怔的空當,對面直呼其名:
“畢弗啊,有空也要到前線來一趟,現在很多人、很多事,看得讓人生氣,需要你這般能說得起話的,加以整治。”
這意思大概就是:“大角艦隊”在前線表現得狗屁不是,我沒有找你的麻煩,且就慶幸吧!
畢弗不信他對塞奧首祭、對善隆大祭司也是如此說法,但沒辦法,只能干笑應下,通訊隨即中斷。
想要回塔布勒和萊托,畢弗根本沒有請求的機會……在盧安德大君冷淡的語氣中,他自己就縮了。
至于“泰玉操縱萬化深藍”這檔子事兒,基本可以確定,盧安德是支持泰玉的,起碼在人前是如此。
嗯,也只需在人前如此,立場就很清晰了。
所以,這位日薄西山的老牌大君,真要在他充滿爭議的人生末段,再做一次豪賭?
就因為泰玉?
畢弗明顯感覺到,他已經退出了在“平臺”時的心流狀態,思維變得滯澀,總有一些疑惑難以解讀。
在屋里面呆得氣悶,他重新走到陽臺上,視線不自覺投向“對岸”層層建筑遮掩下的“榮軍院”。他看不到什么,感應得倒還算清晰,只是那似乎時刻轟鳴、鼓蕩著熱風的架構,不但沒能讓他看清楚泰玉,反而又多了一重遮擋。
他嘗試在心中描畫泰玉的印象,也是愈發模糊,到最后反而是心浮氣躁,倒似有只小蟲爬來蕩去,很不爽利。
對一位高階天人來講,這般心態是絕不允許的。
畢弗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和身心狀態,并本能做些“自檢”工作。等一切完成,并沒有什么差池,但身心狀態也不是特別明透,好像一朵若隱若現的烏云,無聲覆蓋。
是最近去“初覺會平臺”次數太多了嗎?畢竟是極特殊的非法渠道,又是在他不擅長的精神和靈魂領域,說不定就沾染些異常。
這種時候,最好的應對方式,是去“萬神殿禱告大廳”,對他信仰的神明、信任的祭司做一次禱告,徹底梳理身心狀態,避免“內謬外魔”的滋擾。
在修行路上攀援到這個階段,畢弗絕不會輕忽大意。問題是,“紅硅星系”這里,“禱告大廳”好找,能夠信任的祭司么……
當畢弗在家中煩擾之時,泰玉仍在“深藍世界”虛擬現實中心,指揮有關行動。
他剛從“七號池”那邊回來,也終于放過了心神不寧的施沃,讓他籌措言辭,去和上級報告相關事項。于是這邊只剩下沉默跟隨的法魯爾祭司,還有警察總局的部分技術人員。
走到“六號池”邊上,他一邊觀察“萬化深藍”的狀態,一邊吩咐:
“那個‘一號池’里,所有的紅硅星系‘域外種’元素,都整理出來給我看。取證結束后,我會挑一些,放到‘七號池’里去。”
蘭鎮副司長一直跟著,琢磨泰玉做下那驚天大事的手段和意圖,冷不防聽到這個命令,又是愣住:
“這是……”
泰玉解釋了一句:“那個‘七號池’是模擬‘畸變人員’初始健康狀態,加入‘域外種’元素,是要看他們在與‘域外種’長期交戰環境下,身心發展是否與現實情況相匹配。”
蘭鎮本能點頭,畢竟是技術人員思維,隨即便問:“那怎么保證每個人‘初始狀態’的準確性呢?”
泰玉就笑:“怎么可能保證,大差不差就行了。”
蘭鎮明知細問下去未免妥當,可還是忍不住:“無法精準對應,怎么研究治療方案呢?”
此言一出,旁邊不少人都為之側目:大哥,都這局面了,你還真以為這是要給病患制定方案、開藥方啊?
泰玉卻是很認真地回答:“大家發生‘畸變’,也沒有精準選擇哪一條路線啊!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發生于我們所在的同一時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