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電話接得太多，武皇陛下那邊反應平淡：“別用這種理所當然的口氣。”
羅南笑呵呵地回應：“我信任您啊。”
別的不好講，可這種涉及“往生神器”的事情，“先行者”武皇陛下要說不知道，可真的說不過去——羅南這么問法，等于是在刺探。
武皇陛下一聲冷笑：“感謝羅南大人看得起。恭喜，最近‘夢境世界’開了新服務器，‘開墾團’扔了個大煙花慶賀，我這邊該送什么禮呢？”
“您教教我，不至于做睜眼瞎，就最好不過了。”
“據我所知，羅南大人您并非天文愛好者，‘太陽周期’正不正常，與你何干？你究竟想問什么？”
我就是想問“太陽周期”和“往生神器”的關系。
羅南很想問得更直白些，不過念頭一轉，還是順著武皇陛下的導向，咧嘴一笑：“陛下明鑒，我是注意到‘天照教團’和那邊的‘失落之國’，緊密勾搭，而且是通過春城西南火山區那處‘門戶’……“
他大致描述了一下天照教團的“超級工程”路線，以及“失落之國”在東七二五區的“道場”排布，以及強迫“畸變神明”跨界偷渡的情況，又提起“太陽非常周期”到來之后，“門戶”乃至“內外地球”結構狀態有所變化的事實。
“目前我還摸不太清楚李維的目的。他通過‘天照教團’和‘失落之國’，向外滲透，向里扒拉，究竟是怎么個想法……“
“他是想讓‘內外地球’架構更趨于真實。”
“哎？”羅南本還要再陳述一些細節，和武皇陛下來個情報交換的，冷不丁聽到這明確的回復，直接就愣了。
武皇陛下的話音繼續從通話器那邊傳來：“對李維來說，‘深藍世界’是真實的，卻只能作為蛋殼。他要完成蛻變，消化完‘深藍世界’的營養、破殼而出后，仍需要生長在真實宇宙中，與相應的規則相匹配，最起碼不要差太多……你知道，‘內外地球’的結構邏輯，他不會喜歡。”
“呃，所以……”
“所以就像你說的，他需要里里外外滲透、扒拉，感知、測算、調整時空結構。且不說他能不能做到，你之前說的他那什么‘偽神物化真種’手段，火候看來是差不多了，又或者他被你逼迫，必須加快節奏，避免夜長夢多。”
羅南眨眨眼，感覺武皇陛下“蛋殼”“生長”“真實宇宙”之類的說法，匹配他對相關領域的認知，很合邏輯，但問題來了：
“陛下您為什么以前不說？”
“我說了呀。”
“哈？”
“我給過你建議，要研究真實宇宙的反饋，要對時空大結構有更深刻的理解……你不記得了？”
羅南張了張口，最終無語。
經由武皇陛下提醒，他確實回憶起來，應該是搞出“夢境世界”后不久，他在霧氣迷宮“閉關”，還沒有進入“測驗時空”的時候，曾經和武皇陛下交換過情報，討論過李維“偽神物化真種儀式”的問題，但只作為眾多話題中的一個。
當時武皇陛下交代的信息太多太雜，又多有玄虛，細想來，他還真沒有消化干凈……也不可能消化干凈。
羅南心態倒還好。
他現在對武皇陛下的“秘密主義大病”，已經頗有些感同身受：有些概念和信息，不到那個層次，沒有那份經歷和眼界，當真是說也無用，只會望文生義，謬以千里。
很典型的就是“真實宇宙”，不開啟“諸神法眼”或相應手段，不懂得“三層一區一域”的劃分，不曉得古神對宇宙底層規則的永久性變更，就無法深刻理解這一概念的內涵。哪怕以上這些都知道了，也要結合實際情況，比如地球這邊，不清楚“夢神孽”或“幻魘之主”力量對本地時空做了怎樣的改造，依舊可能受其所惑，錯亂“虛幻”與“真實”……
便是以上都清楚，“真實”“虛幻”就能分清楚了？說不得還要用“自我邏輯”加以干涉作用，而再度干涉出來的結果，就會還原為曾經的“真實宇宙”么？
羅南沒這份能力，可他的眼光和見識，已經隱隱約約觸碰到了那個層次，起碼可以看到里面暗藏的邏輯，自然也就窺見這套邏輯背后，“不可逆轉”的殘酷可能。
這份“殘酷”若真的存在，必將公平作用于這片時空孕育、干涉的每一個人，包括李維那樣的“外來者”，只是程度深淺不同。而李維既然選擇在這一方時空完成“蛻變”，就等于主動選擇了最艱難的那條路，他必然要對這一方時空做些什么。
羅南則要比李維更早一步，重構了“十三區”的“邏輯界”就是那一步，且順勢將戰線推到了“深藍世界”大門口。而不管是羅南還是李維，對這一方時空所做的干涉，都是要打破“殘酷的公平”，讓自己獨享對這一方時空的支配權，兩邊可說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從“真實宇宙”聯想到“現實時空”，羅南對當下局面便有了更清晰的認知。找一個經驗豐富的前輩指路，果然很有必要，只需在關鍵處點上一點，思路就通順許多。
既然想通了，羅南便老實道謝：“多謝陛下告知。”
武皇陛下倒是問他一句：“你準備怎么應對？”
羅南答得利索：“他在深藍世界搞鬼，我還要猶豫一下，可在地球上，砍斷就是。”
“現在么？”
“陛下有沒有建議？”
“我可建議不了你……”
“哪有，陛下于我，不啻于指路明燈，要不然我早掉坑里爬不出來了。”這話是舔得過了，偏又是實情，羅南說得越發順嘴，“我也覺得，砍斷‘扶桑神樹’伸出來的根系容易，可要直接砍斷一些線索，未免有些可惜。”
武皇陛下“哦”了聲：“比如？”
“比如‘失落之國’。陛下您說過，‘外地球’那邊，您所在的第七大區，是‘失落之國’最早舉行那什么‘回歸儀式’的區域之一……您對‘失落國主’有什么看法？”
“你現在提問題，心里基本也有點兒數，你怎么看？”
羅南毫不猶豫，徑直道：“這家伙存在形式非人，‘內地球’有這么個類型的畸變種都很稀奇，以‘外地球’的環境，單憑幾輪高能潮汐，似乎不足以培育出這種異類。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因素。比如‘開墾團’……”
藏在太陽里的“往生神器”也有可能，但以“開墾團”的關注方向，大概率已經在發掘研究了。武皇陛下又有意無意繞過這一元素，羅南便也先裝糊涂。
對面武皇陛下保持沉默，對他的判斷不置可否。
羅南就繼續說下去：“我就想，或許可以再等等，等到‘門戶’的周期到來，如‘逃亡者’那般，可以往來于‘內外地球’之時，看看‘開墾團’和李維方面的反應。對他們來說，這應該是極重要的窗口期吧。若我們在兩邊再給予一定壓力……”
武皇陛下打斷他：“那個‘們’就不用說了。”
“要說的。”羅南的厚臉皮愈發收發自如，“我太年輕，掌握火候非是所長，必然要請陛下您指點。”
“不敢當，大人不是已經直接上手了么？”
羅南很快醒悟：“您是說十三區那兒？是不是做得不妥當，您點評一下唄。”
“這倒沒有，你不用妄自菲薄，我也沒有點評的必要。以前也對你說過，大家在同一領域，會有不同的見解，我之良藥、彼之毒藥，你認為的火候，和我認為的火候未必就是一回事兒。”
“可我們所在的時空還是一致的啊，彼此影響……”
說到這兒，羅南驀地一怔。
話說，武皇陛下也是有資格支配這一方時空的，若如此必然也會形成競爭。但她早早就說，要提桶跑路，要讓羅南當誘敵的幌子，現在想來，也是另一種表明立場？
認知層次不同，信息差確實已經大到無法交流的地步。
可是，武皇陛下也是利用“往生神器”實現轉生的“先行者”啊……“
只聽武皇陛下又笑起來：“不錯嘛，能看到這一層。”
這是超級敏感的話題，羅南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陛下就不需要符合要求的‘真實宇宙’環境么？”
“讓古神、新神折騰到現在，宇宙中哪還有那么多‘真實’；而且‘真實’也不是萬靈藥，觸之即死也很正常，否則哪會有‘陷空’之劫呢？再說，我也在等你的答案啊。”
“呃？”
“你對真實宇宙的作用模式，你和真實宇宙的交互關系，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之間的未來的相處模式。當然，你若要走‘內宇宙’那條路，就當我沒說，畢竟‘內宇宙’雖是封閉小氣，在大部分區域的群體相處模式上，還是挺討人喜歡的……可你應該記得，我說過，走這條路線，這一方時空的資源并不足以將你堆到‘大君’的層級。”
羅南心頭壓力驟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