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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三章 副本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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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應該’這個詞兒,用在這種關系重大的事情上,不太合適。”羅南笑著評價一句,隨即又問,“事情具體經過和細節,能不能描述一下?”

  “……不記得了,不太確定。”

  對老靳的糟糕表述,羅南絲毫不以為意,繼續問:“整個事件都不記得了?還是一些關鍵細節過于模糊錯亂?”

  老靳沉默下去,只盯著羅南,幽沉空洞的瞳孔主體邊緣,卻是泛起了一根根的血絲。

  羅南保持微笑,繼續詢問:“這種事情不用想得大而全,你可以只說一個細節,說清楚,這個細節上,是什么在困擾著你?”

  在羅南的視線下,老靳下意識吸了口氣,胸腹收縮。

  他還在猶豫,羅南卻根本不給他機會,視線也落到他胸腹之間:“哦,那個嵌板。十三區逃亡者里面,相當一部分會有這個,可以手工操作的金屬植入體。非常高明,混淆了遺傳種與機械的邊界,不比機芯技術差……陛下有沒有跟你說過它的來歷?”

  老靳嘴唇略張,但仍不等他給出明確的答復,羅南又一次搶答:“正好我也知道,這是‘思想星團’的‘智械’技術……‘思想星團’你應該知道?”

  老靳的唇角抽搐了一記:“我只知道‘智械’。”

  “嘖,陛下的‘秘密主義’癥,真的是病入膏肓。但她應該告訴過你,這屬于某個高等地外文明?”

  老靳冷笑。

  羅南并不介意,繼續道:“那么,不論陛下是否承認,你對她的來歷應該也有一定的猜測。”

  老靳不言不語,等于默認。

  羅南卻很欣慰:“這就是很好的共識。嗯,咱們有點兒跑題了。”

  老靳則道:“你好像真有點兒研究……嗯,不是有點兒。”

  “那是,不過我并不想空談,而是想結合著現場、現實,和靳師傅你深入地聊一聊。”羅南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你應該還認得路吧?要不咱們過去?”

  “現在?”老靳咧了咧嘴,終于找到了一點兒主動權,“現在過去,你大概率是要碰壁的。”

  “哦?”

  老靳總算沒有傳染武皇陛下的毛病,接著說下去:“武曌說,那里有某種周期性,大約三四個月一輪。不在‘窗口期’,便不得其門而入,算一算,現在‘窗口期’大概率已經錯過去了。就算在‘窗口期’,也指不定就會像我那樣倒霉催的,撞上禍端。”

  羅南挑了挑眉毛,哎呦,這可是實打實的干貨,他夢寐以求的關鍵情報!

  而且可以與當日“寄魂”在費槿身上的紹塞多的說法,互為印證。

  這是自從他與武皇“坦誠互見”以來,一直嘗試從那邊獲得的信息類型。沒想到并非出自武皇之口,而是由金不換轉述。

  好吧,武皇陛下保住了她秘密主義的人設,羅南也得到了他想要的,這就是妥協吧。是羅南以控制住“大通意”轟擊“破爛神明披風”這個高危險但也可能是高收益的動作,也是以他不斷趨近于事實真相的行為,置換回來的。

  既然老靳開口了,羅南也就只當自己不知此事,虛心問詢:“竟有此事,形成周期的原因,你知道嗎?”

  老靳答得干脆:“不知道。”

  “陛下沒講過?你不好奇?”

  “講了,我沒聽懂。只說是與某個死而不僵的家伙有關,一呼一吸,一開一閉。”

  “死而不僵”……誰,梁廬嗎?

  這種以三四個月為周期的“呼吸”,聽上去就是大君、神明這個等階的強者。

  可以肯定的是,“動態時空地圖”的相關標識預設規則,并沒有與“周期”相關的元素,而且梁廬連顱骨都變成“淵照機關”,想“一呼一吸”也很難啊……

  唔,這樣去想,豈不是說,“破爛神明披風”內外,還存在一具大君或神明相對完整的軀殼,對整個時空結構產生影響?

  “披風下的三只貓”范圍內,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在相關領域展現出這種明顯的周期性。

  所以,那“軀殼”是在“破爛神明披風”之外,那“厚重帷幕”后面?

  如果真是這樣,對于那些貪婪的中央星區探險家來說,簡直就是最耀眼不過的“燈塔”了。

  羅南皺眉,仍不好輕下定論。

  既然當事人已經在此,已有相當概率反向推算出當時的情境,還是自己去驗證比較好。

  所以,又回到了那句話:“總要去試一試,靳師傅,今天就請你這個老司機領頭,咱們一起去探探路。”

  說話間,羅南身畔的“火山區”投影驟然擴張,覆蓋了幽暗的空間,也將他和老靳一起吞了進去。

  面對這種變故,老靳先是一驚,隨即冷笑:“羅老板不要抱什么期望才好。”

  羅南也笑:“試試而已,靳師傅你也一樣……別太指望咱們一回便能成事兒。”

  這一句,大約是擊中了老靳的要害,他一下子就不作聲了。

  是的,對這樣一個翻轉他人生、將他打落泥潭的關鍵節點,他怎可能不耿耿于懷?

  這幾年在武皇陛下那里,跟著一位秘密主義者,憋也憋死了,如今算來,究竟是誰更加迫切,還真的說不準。

  “到了。”

  羅南尾音未絕,他和老靳已經來到了那片遍布著低矮火山錐,流淌著硫化物刺鼻腥臭味的特殊地帶。如今正是夜晚,天上細云如鱗,那輪盈凸月便在云間穿行,半隱半現,照映低矮山丘,高下錯落,層疊迷障,至遠處漸化為茫茫一線。

  老靳先環視周邊,又仰頭看那月色,片刻后忍不住詢問:“這里是真實的火山區,還是副本?”

  羅南注視著他:“不重要吧?當年靳師傅你自己都沒有搞清楚,何必苛求于我呢?”

  這一句話,當是又捅入了老靳心窩,他霎時靜默下去,情緒卻開始翻涌。

  別的情緒還在其次,那種困惑和煩躁,已經從他紅彤彤的臉上滲出來,月色下格外清晰。

  他已經在此困局中沉淪數年,如今羅南又給他來了個變本加厲。偏偏無論是對武皇陛下還是羅南,他都沒有招數,于是只能憋著。

  羅南觀察他的反應,順口又輕嘲一句:“看來靳師傅你說不喜歡‘夢境游戲’,確實是真話。”

  老靳抿嘴拒絕回應,只是在附近某個半塌的火山錐側面,緩緩蹲下去。

  他贅肉復生,下蹲的速度很慢,但蹲下之后,卻是絲毫不帶猶豫,伸手去觸碰流淌出的半流質的熔巖。

  是真是幻?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用這種方式驗證,也是夠狠的。

  羅南并沒有阻攔,眼看著他手上剎那間皮開肉綻,肉香與硫化物腥臭味混在一起,那叫一個酸爽。

  老靳沒有因為疼痛而變色,卻是愈發迷茫。

  他仍然分辨不出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

  碰到這種情況,他下意識回手,就用那只被熔巖燙得皮開肉綻的傷手,觸碰自家胸腹連接處,那個“嵌板”所在。

  羅南也不管他驗證出來沒有,只一笑:

  “這是實地……實地不論真假,能夠還原就行。”

  說罷,他輕輕一跺腳,身邊地層轟然開裂,顯現出向下的長長甬道,還有絕不應該出現的漫長階梯。

  “恕我直言,靳師傅你若是憑借那‘嵌板’去驗證虛實真幻,只會越來越困惑。還是那句話,何必苛求呢?目前確實窗口期已過,但我們可以抵近觀察,不管怎么說,你都來過,前面領個路?這條甬道還挺長的,七十公里,直達地幔與地殼交界處,你說的未必開啟的‘窗口’,就在那邊。”

  老靳仍蹲在地上,看身邊開裂的地表,仿佛無限延伸下去的步梯,怔然不語。

  哪怕是超凡種,哪怕是地上神明,也不應有如此偉力。

  所以這是夢?

  困惑迷茫中,老靳還是站起身,又看了羅南一眼,隨即舉步,當先往下走。

  羅南隨即跟上,與他并肩而行,又問他:“這個‘嵌板’為什么讓你困惑?你應該知道,以你現在的狀況,它其實是在幫你支撐隨時可能崩潰的身體。”

  老靳走在看不到盡頭的階梯上,伸手觸碰一側好似直接裁開了火山巖層的內壁結構,另一只手仍按著“嵌板”,有些恍神,幾秒鐘后才道:

  “它不該在我身上。我印象中,它在對面……那個改造人身上。”

  “哦?”

  不用羅南再追問,老靳已經繼續往下講,收也收不住:“那人像是個逃亡者,被后面巨型機械追逐,但我救起他的時候,又好像被什么侵奪了心志,于是我和他戰斗,卻超乎想象的棘手。我以前見過十三區的逃亡者,知道他們的能力,大部分來自這塊‘嵌板’,所以,我拼盡全力擊毀了它……可為什么,它會出現在我身上?”

  老靳扭頭看羅南,似乎想從他這里得到答案。

  羅南微微點頭:“這種嵌板,也不是孤品,十三區里多的是。對此靳師傅你是明白的,所以你肯定不是困擾這個。”

  老靳繼續盯著羅南,后者又想了想,方道:

  “我猜測一下,只是猜測啊,你不是困惑‘嵌板’在你身上,而是困惑‘這個嵌板’在你身上。因為‘這個嵌板’,就是你破壞的那個……”

  老靳抽動的眼角,已經證明了羅南的判斷。

  于是羅南繼續:“而你憑什么確認,‘此嵌板’即‘彼嵌板’?因為除了‘嵌板’之外,應該還有別的讓你辨識的東西。至于是什么……”

  “那個改造人。”

  “嗯?”

  “那個改造人,好像就在我身上。他和我融在一起……不,我不確定,可是,我的記憶和他的經歷,混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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