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閣下,沒必要這么大的反應。”
羅南送出意念,連他本人都感覺到,自己的性格有一點變化,放在從前,他多半是不會如此主動去“調戲”別人的。
嗯,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太慫了的緣故。
吃了對方隔海一擊,周邊水域動蕩不休。
也就在這微幅的混亂中,夏城分會臨時用來信號中轉的無人潛水艇,受限于航程,停止了中轉和拍攝工作,開始調轉方向,回歸海岸線附近的補給基地。
羅南對著它的攝像頭揮揮手,算是表示感謝。
這樣一來,周邊海域更是沒有任何的干擾和耳目了,羅南就向那邊再度送出意念:
“不出來聊一聊嗎?”
對面仍然一聲不吭,不過隔了大約五秒鐘,這片幽暗海域最底層,有一道微弱的光芒亮起。
光芒明顯是有著清晰的形體輪廓,就像是在海底土壤沙粒中憑空生長出來的珊瑚樹,只是要纖細得多。
它高不過一米,呈現出明顯樹叢狀,細看去邊緣區域還有著漸淡效果,失去了與海水的明顯界限,又好像是探入了海水背面的另一個世界。
不過格外顯眼的,還是樹叢中一個攀上爬下的虛影,整體上不過就是巴掌大小,乍看好像是一只畸形的蜘蛛,可它的上半部分卻是非常明確的牛頭牛身模樣。
這個虛影看上去沒有一刻消停,但是那個牛頭面目卻顯得渾渾噩噩,全無靈性,好像只剩下了活動的本能。
“嘖,壞掉了?”
“本來就是這么回事兒!”
遠方的意念終于顯形,怒氣沖沖。
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畸變種,至今無人見其真實面目的波塞冬,毫不掩它的挫敗情緒。
“幻想種這東西,也并不是那么簡單。”
羅南的言語一擊中的。
這位橫行四海的強大畸變種,對于改變它目前的生命形態有一種近乎偏執的渴望,這也正是羅南和它在一場大戰之后,又迅速開展合作的重要背景。
為此,參加巔峰會議之后,羅南甚至把他第一個手搓幻想種的作品,也就是大澤教團的前供養神明,暗龍神牛鬼大人,交給了波塞冬去研究。
至今已有一個半月時間,看上去并無進展。
這并沒有出乎羅南的意料,沒有相關的幻想學派知識打底,這種事情過程困難兇險,限制又很大,有牛鬼的前車之鑒,還有阪城的恐怖氛圍,波塞冬要是能下定決心,一條路走到黑,才真叫奇怪。
羅南將已經被“玩壞掉”的牛鬼牌“虛無樹叢”回收,準備回去看看,還有沒有調整的余地。
所以,你才對雷池實驗場感興趣嗎?
這句話羅南沒有問出口,他只道:“如果想做進一步的研究,隨時可以再找我要。”
波塞冬沒有即刻回應,隔了幾秒鐘,才又將意念傳過來:“關于深藍世界,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消息。”
“嗯哼?”
“它的入口馬上就要轉移了。”
“啊?”
羅南和波塞冬開展的合作,就是有關深藍世界的情報共享,以及后續的計劃行動。
當然,現在還只停留在情報領域。
“根據我的情報,李維似乎準備把‘入口’從現在的馬里亞納海溝深處,轉移到更貼近海洋表層的區域。為此,他重組 了深藍實驗室的一處觀測中心……大批人失業。”
羅南忽然覺得,他好像聽到過類似的消息。
稍微搜刮了一下記憶,就發現,上周發布瑞雯預告片的那天,也就是夏城地震的時間,他和墨拉在地鐵站交流,后者曾經提過這件事。
當然,只是說了觀測中心的重組,暗示了深藍世界那邊有新動向。卻沒有說“入口會移動”這種聽上去極度荒誕的事情。
荒誕嗎?那也未必。
羅南最初的愣神,也只是因為地球層面的常識被突破,很快,時空構形專精帶來的知識,就給這個簡單情報安上了好幾種可以說得通的解釋。
幾秒鐘后,羅南選擇了看上去更合理的那個:“也許只是封堵住那個入口,然后開啟另一個。”
深藍世界和地球本地時空之間,肯定是有著充分接觸的,可以打通的點位不只是馬里亞納海溝深處。
羅南說這話的時候非常篤定,有如目見。
事實上確實如此。
無論是大坐標系觀想法,還是持續伸展的磁光云母,都對時空環境高度敏感,對于深藍世界這種巨型位面與本地時空的結構關系,必然有所感應。
兩相印證之下,羅南對相關領域的認識,甚至可能超過了除李維以外所有人。
當然這只是估計。
羅南畢竟還沒有將精神感應的觸角滲透過去,因為他能夠從目前入口處,感應到那邊非常敏感的警示模塊設計。
他不確定,滲透過去的時候會不會引起李維的警覺和反制。
當然他也可以強行打穿時空壁壘,從其他接觸區域進去。但還是那句話,他對李維的底細仍然一無所知,明火執仗的殺進去,未必能取得好的結果……
好吧,是因為他確實有一點兒不祥的感應——如果強行闖入的話。
他甚至選擇用通靈圖的方式驗證過。
所以,目前羅南選擇用更常規的方式,至少先做一些情報工作。
羅南選擇了和波塞冬合作,就是想著,通過這位傳說中可以自由來去深藍世界的能力,進行一次深入探索。
當然,他也是有戒心的。
畢竟波塞冬是真正老資格的畸變種,早在畸變時代之初就活躍在地球的海洋深處,往最糟糕的情況去想,說不定波塞冬和李維打的交道、形成的交情,要比他這邊深厚多了……
波塞冬不知道羅南的想法,它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也許你說的對。現在的問題是,你準備在入口封閉之前到那邊去嗎?”
羅南考慮了一秒鐘:“必須在我準備好之后,否則寧愿放棄。”
“很好。”
波塞冬并不奇怪:“那我等你的消息。同時,我也會注意另一個入口開啟的時間地點。”
“這個消息還有別的驗證渠道嗎?”羅南這話有點歧義,而且多少不夠禮貌。
波塞冬并不在意:“你可以找一個相關領域的專家,進行驗證。”
“相關領域?”
“就是監測中心那些人。他們中間有很多特殊天賦的家伙,專門監聽深藍世界和這邊的接觸和動蕩,也許能夠提供另一種視角。他們的那個負責人就不錯。之前還有個更厲害的,但已經離開了。”
“……好的,謝謝。”
情報交流結束,波塞冬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這個實 驗不錯,我會關注這里的。”
“多謝捧場。”
“我沒說要捧場。”
“每天驅動一些畸變物種到這邊來就可以,可以不定時不定量,它不挑,只是最好多一些花樣。”
“我說過,我沒有……”
“波塞冬閣下。”
“嗯?”
“有傳言說你是畸變的源頭之一,是將它從大海深處帶出來的罪魁禍首……”
波塞冬冷哼了一聲。
理論上不管是或不是,對它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但從這種略帶情緒化的反應上來看,它還是挺在意的。
“坦白講,我覺得懷疑深藍世界還更名正言順一些,不管是自然還是人為。所以現在我在做驗證。”
“通過這個實驗場?”
羅南笑了笑:“豐富一下所謂的畸變基因庫,后面說不定會有驚喜哦!”
波塞冬又沉默下去,這次隔了至少十秒鐘,他終于又開口:“我是不是源頭,我自己也不清楚,因為相當一段時間,我都是渾渾噩噩的生活。
“同樣的,深藍世界是不是源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一點,那個門戶,通向深藍世界的入口,我有那么一點模糊的記憶:
“它以前并不在海中,在天上。
“在我應該從來沒有涉足過的很遙遠的天外……”
話說了半截,那邊意念越來越飄渺不定,直至斷絕。
而這次就沒有后續了。
羅南皺起眉頭,也沒有再強行恢復聯系,只是靜靜看著海底雷池實驗場如有靈性的巡游,看著它消失在更迷蒙的幽暗深處。
然后,羅南便上浮,來到靜寂無人的海面上。
此時,磁光云母已經無需再進行區域性聚焦,漫天烏云散盡,大氣恢復靜澈。只有一輪凸月,悄然爬升到東方天際的遠端,還要再向中天巡游。
羅南看著這一輪月色,數秒之后,閉上了眼睛。
在意識的刻意抽離之下,身畔單調的風聲和海浪聲迅速遠去,但這并不代表隔離了喧囂。
事實上,隨著羅南的意識沿著磁光云母蔓延依附的時空結構,持續向外拓展,沖破了地球大氣層的束縛,一個更復雜更躁動的世界,正向他撲面而來。
嚴永博一身挺拔制服,風紀扣鎖死,站在月球軌道基地對接平臺內層,看著下方各種人員機械忙忙碌碌,為不久之后的大型艦艇對接做準備。
其實這種事情,與他這個作訓官關系不大,站在這里,完全就是閑人一個。
這時候,手邊的投影區,還顯示著“c2384回收計劃書”字樣,需要他這個前責任人,進行會簽。
他卻是懶得看——確切地說,是不想讓自己再一次跌入被嫉妒和恐懼啃噬的噩夢里去。
相比之下,他寧愿提前一個小時,到這處對接平臺,進行毫無意義的等待。
因為等待總還是有盡頭的。
低沉鳴聲響起,來自木衛2前進基地的軍方艦艇,發來了對接信號。嚴永博吸了口氣,毫無職業精神地在計劃書上打上了自己的電子簽名,再推送出去,又整理了下制服,站得更加筆挺。
也在這時,身側投影區微微晃動,不應有的干擾掠過,帶出了相應警示:
“電磁輻射強度增加,計算安全指數。
“確定安全,六十秒后開始對接……”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