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體環境中,人們的思維某種意義上應該是貫通的,里面流動的除了思想和(情qíng)緒,再就是病毒了,一個遭感染,誰都跑不掉。
赫爾曼是比較早覺悟的一個,然后這份小小的心得,似乎就形成了一種心靈磁場,再因為牟董的刻意激化,使得其他人也陸續受到感染,引起了相似的反應。
人們的視線先在巴蒂(身shēn)上集中,然后又飄到杰夫那里。
前者不用說了,后者的笑臉似乎也從未改變過,但這時再看這張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的面孔,正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心里長長地“哦”上一聲:
竟然著了道!
沒辦法,誰也沒有想到,一向心高氣傲、姿態極高的深藍和天啟實驗室,竟然突然玩這么一手。
要知道,即便是羅南上一回公開課,以囚籠理論整頓精神海洋模型,以構形學說對機芯技術抽筋扒皮,踩著深藍實驗室的成果上位,那邊也沒有什么特別過激的反應。
最多只是將機芯技術一下子往前提了兩個代際,展現出來的新功能,不但證明了其深厚的技術積累,也將羅南血意環堡壘的部分成果,吸納進來,使格式化領域的功能(性性)更進一步。
這樣的高姿態,大家總以為會一直持續下去——對李維導師的能耐及背景了解得越深入,越容易產生這樣的思維定勢。
可是今天,這個定勢突然被打破了。
光頭杰夫的表現,是他個人擅自的決定,還是代表了李維導師的意志?
如果是后者,這說明了什么?
牟董的反應,又代表了什么?
各式各樣的念頭如同大鍋里咕嘟咕嘟的沸湯,化為復雜的滋味,難以盡述。
當然,目前最重要的參照還是牟董。
一直以來,牟董都是深藍和天啟實驗室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可今天這凌厲直白的轉折,又是什么道理?
是做戲?
偶爾心率不齊?
還是更大變故的開始?
赫爾曼下意識就想和王鈺再聯系一下,畢竟牟董的(情qíng)況太特殊了,他既是資本方的代言人,又是里世界的頂尖強者,(身shēn)份結合得近乎完美。
早先的“金不換”靳楓閣,近來的武皇陛下,雖然也是在商界大有作為,卻都不如他做得圓融自然。
哈爾德夫人那樣的,都要等而下之了。
正因為如此,這是一個標志(性性)的人物。
“靠,問題變得更復雜了!”
各人心中的胡思亂想,注定了都不可能代替牟董做決斷,事態也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
便在此時,牟董再度開口,又問巴蒂:“你后面說得虛了,有沒有更實際的((操cāo)cāo)作?”
巴蒂像一個業務精熟的客戶經理,擺出了非常職業的笑臉:“牟董,您要((操cāo)cāo)作哪個?”
“有關沙妖的技術,我很感興趣。”
“合作唄。”巴蒂直接回應,一點兒都不帶掩飾的。
“你剛才說的應該是競爭。”
“更確切的說是不當競爭,所以我們最后的落腳點,還是要讓它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來,騰籠換鳥,借尸還魂。需要技術找他去要好了。”
巴蒂嫻熟地應用成語,也嫻熟地進入了說服模式:“羅南從小沒遭過苦(日rì)子,他對錢沒什么敏感度,要的都是一些虛頭巴腦 的東西,比如尊重、理解、清凈……最好應付。我們甚至都不用和他對接,如果保持一定的距離感,說不定他還高興呢。”
有人就忍不住問了:“那怎么談合作?”
“找他的秘書、發言人什么的就可以。”
找你嗎?
全員的心底吐槽,也不知巴蒂接到了沒有。
牟董不置可否,又問了一個更敏感的問題:“深藍實驗室,天啟實驗室,又該怎么做?”
這本不是巴蒂該回答的范疇,可他也大包大攬,回應得同樣干脆:
“合作唄。大家都是投資人、合伙人,這么多年,一直愉快共事,繼續下去有什么不好?”
一眾幽靈交換視線,不少人又有些訕訕——類似的(情qíng)緒,不同的因由。
沒錯,都“合作”就可以了,本來就是這么簡單。玩不了壟斷,對沖也是極好的,貌似還更踏實些。
再說了,李維導師這些年,在深藍世界坐鎮,主持兩大研究項目,呼風喚雨,說一不二,儼然神明,是不是該有個別樣的力量壓一壓?
……這不是又回到最初的理想化方案上去了嗎?
繞了一大圈,事(情qíng)重回原點。
因為路上的折磨,大多數人絲毫不以為浪費,反而感覺這是一次典型的螺旋式上升的認識過程,自我覺悟又深刻一層。
這叫一個舒坦!
當然,最重要的是,有人走在前面,接走了最尖銳的矛盾。
一秒鐘后,牟董又說了一句話,又或者僅僅是自我的感慨:
“生命構形化,構形生命化。”
大多數人都知道,這是跳回了羅南那個“有趣的思想”,但沒有人能接后面,因為絕大多數人達不到相應的深度,更沒有膽量去詢問或抬杠。
還是牟董自己找到杰夫:“血脈項目是不是可以借鑒類似的思路?開展這樣的研究?”
一棍子戳到與之完全不相關的血脈項目上,有些人迷惑,也有些人恍然。
只聽牟董道:“我印象中,李維提及過類似的方向,后面卻沒了下文。我建議啊,你們要趁著(熱rè)乎勁,拿出一個明確的方案來,不管成或不成,大家論證一下,豈不甚好?”
實錘了!圖窮匕現!
原來,牟董對天啟實驗室擠牙膏式的進展,也有所不滿了嗎?
光頭杰夫露出完全缺乏誠意的笑臉:“具體的(情qíng)況我并不了解,畢竟……”
牟董打斷了他的話:“明白,我們會和李維好好的聊一聊。但是要記住,生命也許具有某種頑固的傾向(性性),可資源沒有……資本更不會有。”
說罷,他再看了海灘上的羅南一眼,如泡沫般消失,當先退出了虛擬實境。
其他人不至于這么干脆,很多人的視線指向光頭杰夫,還有人則看向了巴蒂。不管是哪個,后面都有很多事(情qíng)需要溝通、商量、威脅、合作……
會議基本上得出結論,但還沒結束不是?他們也要回歸最擅長的領域——即便臺面上往往是不好發揮的。
會議這種東西,參與人員超過一定的限度,就會自然走向兩個極端:
一個是冗長無聊的形式;
一個是漫無邊際的爭吵。
在社會上廝混,都不用經過毒打,就可以普遍擁有類似的覺悟 能夠在人員超額的(情qíng)形下,開一次成功的會議,只能證明與會人員的平均智商較高,又或者擁有強勢的控場者,最好兼而有之。
可在當前蒙沖參與的會議上,貌似兩樣都不太夠。
此時,他正在沸石海灘的近陸方向,屬于血焰教團資產的艾伯莊園內部。在這里,血焰教團目前在蒂城的所有高層,都聚齊了。
在夏城時,就已經明確的核心決策圈;
已經被清洗了一輪的蒂城本土實力派;
包括遠在阪城的副主祭殷樂,都遠程參與。
會議的主題當然不是討論要不要派人協助,這根本沒有討論的價值——自家教團現在還有任何說“不”的資本嗎?
說到底,這個會議本(身shēn)就不該有。可是,沸石海灘上,羅南長時間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授課進程,讓血焰教團這伙人,連湊上去表忠心的機會都找不到,中間只來得及派人去補充了十組切分儀。
另外,那邊圍了一整圈兒的燃燒者們,也讓教團這邊多多少少有些排斥。
坦白說,論平均素質,他們拉出來的教眾,就算也是精英,比起那些燃燒者們,真的是差了一截的。
準備的隊伍一時半會兒拉不出去,那就學習吧,聽一下蒙沖傳達的精神,開展研究討論;也參照羅南即時的直播授課,查漏補缺。
問題是,大伙兒聚在一起,七嘴八舌這么一說,爭執隨之而起。
究竟怎么完成羅南先生交辦的任務呢?
極度暴躁的大家伙?
毀滅一切的破壞(欲yù)本能?
極度饑渴的燃燒感?
這些描述,固然都帶著更具體的指導(性性)建議,有一些構形上的參考,卻終究沒有標準答案的。
每個人都有自家擅長的領域,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看法。而這些,又隨著羅南后續一系列的“展示(性性)實驗”,被(誘yòu)發出更多的新思路……
至少也要往羅南先生的思路上靠啊。
那么,屬于那個“大家伙”的生命基質該怎么表達?
參與者要如何協作組合?
教團沒有“格式化領域”,用“血魂寺”代替可不可以,又該怎么代替?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又是誰都說服不了誰,漸漸的場面就有些失控了。
要說夏城過來這幾位,還真吵不起來。
江元真是理論家沒錯,但修為不濟,鼓搗教義可以,涉及修行便很有數地純湊數;
吳魁一年到頭都未必能說一句話;
殷樂是所在環境不適合;
至于蒙沖,受羅南親炙,到現在腦子還暈乎著,沒緩過勁兒來。
真正爭吵的,還是蒂城那幫人,以及更下面那些可能隨時上陣的教團精英。
他們的態度其實還行,所說的,也都是很現實的技術(性性)問題。
只不過,這些問題都是在一個陌生且不友好的新體系環境下產生的,沒有人可以給他們解答,以至于前面的剛冒出來,后續又跟出來一系列問題,最后鬧得一片混亂,倒讓會議的組織者和管理者,極其尷尬。
如果有一個能鎮住場的、有效收集問題并可以即刻給予解答釋疑的強者壓陣,絕不至于是眼下這種局面。
問題就是,現在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