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羅南在了解“孽毒”基本概念的時候,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畸變感染”,是地球五十年前開啟的畸變時代。
二者在外在表現上,有一定的相似之處。羅南甚至還有進一步縱深聯想的依據和空間。
可若是嚴格對比的話,二者除了相同點,還存在很多不同點,而羅南并沒有足夠的認知去做精準辨析,唯有以更加認真的態度去了解相關信息,并做學習和驗證。
他相信,在“游戲場景”中學到的知識,會很有用、非常有用!
含光星系,曾經的天淵帝國開國主宰的祖地圣地,是“孽毒”這一恐怖負面效應的最大也是最長期的受害者,以至于在歷史課本上,將“孽毒”產生以后的世代,直接稱為孽劫世。
孽劫世以來,含光星系中殘余的天淵帝國公民們,數千年掙扎求存,卻無力沖破“孽毒”的詛咒,更因為“孽毒”的存在,招致宇宙多個高等文明的嚴防死守、落井下石,困居在有限的星域內,眼睜睜看著橫跨百億光年、無盡時空位面的偌大帝國土崩瓦解。
目前,含光星系雖然還保持著天淵帝國的一整套軍政體系,可相較于帝國全盛時期,實力已經萬不存一。
含光星系被“孽毒”折磨得痛不欲生,但反過來講,能夠堅持如此漫長的時光,卻仍然保持相當的實力。含光星系的帝國軍隊,肯定是宇宙中最擅長應對“孽毒”的那一批人。
事實上,在羅南所見的軍方戰術和技術手冊中,針對“孽毒”存在的各種普遍形式,都做了細致的、有針對性的安排。并且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戰爭,將這些技術、經驗與鮮血的結晶,輸入到每一個帝國戰斗人員的腦子里去。
至于運用的效果如何,則要因人而異。
但不管這樣,任何一個入伍半年以上的帝國軍人,心里都是一把標尺的,只根據經驗的多寡,在精準度上有所偏差 此時,身為羅南上官的梁廬,就有些測不準。雖然他相信羅南執行技術手冊的能力,可實戰中究竟能夠執行到什么程度,心里還是有所保留。
畢竟五百多個“切分儀”,就算是出身造物學派的他,控制起來也不是說“易如反掌”的程度。
尤其羅南還那么莽!
同在一個“制式陣列”中,梁廬能夠感受到,羅南對“切分儀”的操控相當開放,偵測和調整信息往復傳遞,靈魂力量的微操頻率壓著操典規定的上限,務求盡善盡美。
可新兵出狀況,往往就是這種時候。
“穩住,穩住!”
梁廬嘴里停不下來,一直念叨著,同時還利用上官的職權,開啟了權限自動切換功能。在這種設置下,一旦羅南連續多次出現操作失誤,或者出現一次重大失誤,其操作權限就會自動轉移過來,由梁廬來兜底。
坦白講,如果按照梁廬既定的計劃,自己操作“切分儀”,絕不會這么鄭重其事。可畢竟梁廬自己也是第一次帶兵啊!
連續失誤默認設置是五次,梁廬猶豫了一下,將其改為三次,但還沒點確認,就又改了回來……
如果平常就認可手底下的兵,戰場上就更沒理由不認可——即便可能賠一條命,但更有可能賺一條。
這是升占校官的教誨,當然要照做……再說這還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候呢!
梁廬長長吐氣,再不去管權限切換的事兒,咬牙保持住言語和意念的穩定,按照上官應有的職責,提點重要事項:
“注意了,‘孽毒活體’最不要理會的就是‘活’……”
羅南沒有應聲,只是默默點頭。
很多時候,特別是口頭交流,人們往往將“孽毒”形容為一種毒素、一種病菌,這樣比較好理解。可在正規論述中,絕沒有任何一處以毒素病菌視之,只會將其看作是一種特殊的環境和規則。
一個最基本的邏輯是:那些滋生“孽毒”的強大存在本身,就是時空和規則的主宰。牠們所衍生出來負面效應,同樣如此。
面對闊大無邊的時空環境,以及滲入根本的規則體系,想要完全徹底清除其污染是不可能的,唯有以環境對環境、以規則對規則。
含光星系這邊,為了盡可能地恢復天淵靈網的正向效用,創造出了覆蓋主要聚居區域、又能夠跨星域遠程的“璇晶陣列”,成為含光星系在“孽毒”肆虐的惡劣環境中,支撐至今的最大依仗。
可在前線陣地,犬牙交錯的規則環境,會讓璇晶陣列的保護力度大幅下滑,由此不斷滋生出多種負面效應。
“孽毒活體”,就是其中之一。
再次強調,“孽毒”不是毒素,更不是活物,但“孽毒”可以滋生出多種形式的活體。包括物質層面的血肉造物,還有精神層面的純粹意念生靈。
特別像“畸變種”、“暗面種”……羅南再次聯想到了“畸變”。
可是在天淵帝國的理論體系中,那些扭曲的血肉造物且不說,意念生靈是有專屬的稱呼的:
幻想種。
按照天淵帝國通識教材的說法,在天淵靈網出現后,宇宙生靈的精神對物質的更有效干涉,放大了精神層面的力量。億兆生靈的欲望和認知,還有毫無意義地投向古神卻注定不得回應的信力,一起扭曲映射,在精神海洋中造就了這一奇妙的存在。
它們是意識、欲望和信息的造物,天然就沒有物質根基,卻借助天淵靈網的力量快速壯大,最終因為某種原因,生成了以“六天神孽”為代表的恐怖邪神,引爆了開天辟地以來第一次全域神戰,更是“孽劫世”到來的罪魁禍首。
說實話,從地球人的視角來看,這不像是高等文明的標準教材,更像是某個神話本子。
羅南心里面難免有些疑惑,可他也知道,這不是他置疑真偽的時候,在這種難得的機遇期,他只能把全副心力,都用在學習和吸收上,去偽存真之類的事情,大可等到以后再去理會。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個高度擬真的“游戲場景”中,嚴格按照操典,實踐驗證含光星系數千年的戰爭智慧結晶。
孽毒活體,在璇晶陣列覆蓋下形成低烈度、短時間污染,可能是在孽毒環境中化生出來的先天性“帶毒”幻想種幼體;也有可能是某個幻想種成形后遭遇污染……
不管是哪種,后續處理都是由專業部門執行。作為一個維修兵,羅南要做的,就是找出可能的污染區域、清掃這片區域并打上臨時補丁。
如果做得好,將會破壞掉“孽毒活體”的生長環境,給后續工作減少很多麻煩,反之亦然。
五百多只機械蟻,深入“管乙542”次級甬道,在羅南靈魂力量加持下,其自帶的微型傳感器高效工作,自動傳回周邊環境數據,由他和梁廬形成的“制式陣列”計算模塊,進行深度分析。
在此時,羅南既要支撐五百多只機械蟻的運作,保持其偵測構形;還要根據分析結果進行微調,鎖定精準方位;一會兒更要根據真實環境,引導“璇晶陣列”的加持力量進行清掃修補……分心多用,還都是精密操作,也無怪乎梁廬表示擔憂,讓他穩住。
可在羅南這邊,并未覺得有多么辛苦。
倒不是早早從萬院長那邊學到“統籌”秘術的緣故,而是在他看來,目前所執行的操作,不管具體細節有多么繁復,其內核始終是統一的。
正如軍方戰術和技術手冊上,針對“孽毒”的本質,開宗明義的表述:
一切都是時空環境和規則的扭曲。
只要懂了這一點,萬變不離其宗。
在羅南眼中,他和梁廬共同構建的“制式陣列”也好,數以百計的“切分儀”也好,正處在疑似污染環境中的“管乙542”次級甬道也好,沿著管線隧道不斷延伸開來的中繼站也好……當然也包括目前承載這個基地的多重虛空交疊的環境,都只是不斷切換排列的構形框架而已。
但凡是構形,終歸是秩序的。
即便在這些或簡或繁、層層嵌套、彼此作用的構形框架之間,多多少少會存在某種不諧,給儀器偵測帶來干擾,可只要把握住了里面的基本關系,所謂的干擾也只不過是汪洋水系中生生滅滅的漩渦湍流,見得多了,總能把握到總體走向和深層規律。
在高超的精神感應水準以及構形造詣的基礎上,羅南就像一條天生會水的魚兒,最擅長在這種環境中折騰。同樣的,對于那些明顯脫離“水體”本質的“外源污染”,他也有著相當的敏銳性。
他的敏銳,直接體現到了前方“切分儀”的感應靈敏度上。幾乎就在機械蟻陣列的“前鋒”剛突入相關區域,警報便已傳回。
梁廬開口發聲,除了提醒羅南,也是給指揮臺報告進展:“管乙542序列,工蜂格3321到3328之間,坐標……”
“制式陣列”的計算模塊,將大致對應的虛擬區域標成了鮮紅顏色。
羅南遵照操典,口頭報告:“‘切分儀’已到位,基數528個,符合要求,璇晶陣列有效,開始切分。”
話音方落,數百只機械蟻或緊貼管道,或虛懸半空,整體和個體的活動同時定格。
而在定格之前,五百二十八只機械蟻,已經完成了規定動作和規定構形框架的排布,并通過了“制式陣列”標準設計模塊的嚴苛復查。
與之同步,中繼站最高級智能“葵姨”的輕柔答復聲在兩人耳畔響起:
“申請通過。”
梁廬下意識掃了下相關計時區域,眼皮驟然一跳,捕捉到了那個比基本時刻狂掉了三個數量級的微小數字。
千分之二息?
這不是誤差,而是抹平誤差所花的時間。
梁廬都來不及深思這個數字的深層含義,專用維修車上兩人身軀都是一顫,中繼站璇晶陣列的恢宏力量掃過,如同過電,卻又是一種規則上的同步趨向。
羅南微瞇起眼睛,他喜歡這種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