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的回答,嚴格遵循了軍隊操典和維修條規,不退縮,不冒進,任是誰都喜歡這樣的新兵下屬——如果能夠成功踐行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梁廬滿意地點頭,然而下一瞬間,他的脖子忽然僵了一記:“……‘切分’?你用‘切分’?不是‘燈塔’嗎?”
羅南奇怪地看他:“‘燈塔’是自救防御技能,用在這里不解決問題的。”
“我當然知道,可我就教了你‘燈塔’啊,‘切分’是跟誰學的?”
“基地維修一百二十條規涉及的專業技能,都有模擬教學的,其中‘豎領’機芯內核支持的只有‘燈塔’和‘切分’。你昨天教了我‘燈塔’,今天我就往下學了啊。”
梁廬脖子往后仰,下意識想換個角度來觀察他親手帶的下屬新兵,表情相當微妙:“可是羅南啊,‘燈塔’是內聚型,‘切分’是組構型,兩邊的訣竅完全不一樣,你學起來,不覺得……”
梁廬的話有些說不下去了,只是伸手做了個捏合、放開的動作。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比劃些什么。
羅南想了想,認真回答:“我的靜修功底不太夠,‘燈塔’易學難精,現階段總體效果來看,還是‘切分’更好一些。”
梁廬張張嘴,竟然無法反駁。
下一秒鐘,他吸了口氣,強行將自家思維從“細枝末節”上擺回來,繼續執行上官的責任:“你的處理思非常標準……‘切分’是現階段唯一的、也是最高效的處理技能,可你畢竟是新兵,實戰經驗不足,為了萬全起見,還是要以‘燈塔’護住自身,也可以借此引導后援。”
羅南很認真傾聽并點頭,可梁廬還是擔心他誤會,緊接著又道:“我并不是說你錯,而是咱們設想一個比較困難的情況:如果你一個人執行巡查工作,面臨這種情境,沒有人配合,強行‘切分’的話,就要同步進行雙線操作。我查過你的體檢報告,貌似原生腦部結構并不支持多任務并行處理,對你來說就比較困難了。
“這個缺項,回頭你可以去請教升校官,他是造物學派出身,精密統籌這種技巧,隨便教你兩手,都夠受用不盡的——雖然我也是造物學派的,但論因材施教,就差得遠了。話說你要是在‘切分’上有天賦的話,學這個應該也挺快。”
“造物學派……”羅南喃喃念了一聲,思路就有些飄忽,下意識就想起了萬院長。
然后他又記起來,所謂的“精密統籌”,他已經從萬院長那里學到了。可現在無論如何都沒法向梁廬解釋。
梁廬的實戰教學可謂是盡心竭力,毫無保留。他已經評估出來這件事情的危險等級,屬于麻煩但危險度較低的那種,正適合菜鳥的初級操作。
可話又說回來,‘切分’算初級嗎?
梁廬搖頭,甩掉那些無意義的雜念,給羅南安排任務:“既然你說‘切分’,那就切分好了。我當輔助,用‘燈塔’來防御,你來處理‘切分’事宜,有信心吧?”
“有!”
羅南挺胸回答,隨即將已經前探出三十米開外的浮空“探測球”的控制權限,分出給梁廬一部分。
不過在此之前,四個探測球都開啟了微型裂隙,使內藏的數百粒‘切分儀’如灑種子般傾泄下來,淅淅瀝瀝落了滿地。
是不是太多了……
作為精通“切分”技能的專業維修兵,梁廬看得直皺眉頭。但也沒說什么,接手“探測球”的權限后,便操控其從次級甬道中撤出,轉回到專用維修車這邊,同時將高度集束的靈波內聚,形成一圈干涉并支撐在精神層面的“聚能光環”。
這圈高度內聚的光環,若以靈魂力量觀照,遠看去便如同刺破黑暗的燈塔,將專用維修車上的二人籠罩在“光芒”之中,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安全區,同時給予中繼站后援力量更精確的方位指引,隨時準備接收“璇晶陣列”的加持。
這就是“燈塔”,是“強光手電”的一個衍生技。在基地內部功能還不算太明顯,可若是在野戰區域,這就是單兵呼叫支援的神技,不知有多少人靠這個幸免于難……同樣的,也有相當一部分的蠢貨,在非必要時期因此暴露位置,淪為敵方的活靶子,死無全尸。
不管怎樣,在梁廬看來,這一技能最適合羅南這種新兵,指不定哪天就靠這個活命。他本想以其來循序漸進地考較羅南,再提點幾句注意事項,避免這位常識缺乏的小伙子,哪天就因為這事兒糊里糊涂丟了命。
哪料到,幾句話的功夫,沒考較成不說,還成了自己的活兒。而他也就此淪為了“輔兵”,將最具技術含量的部分,交給了剛正式上崗不久的羅南。
看上去羅南是挺有信心的,可梁廬還是有些擔心,為保萬全,他通過“制式陣列”向羅南那邊給予了部分傾斜加持——二人在執行正式任務時,根據操典要求,彼此的形神框架和相應氣機,就已經通過機芯實現聯動,結成了軍方經典的“標準戰斗陣列”,簡稱“制式陣列”,以實現“112”的效果。
羅南也感受到了,向這邊點點頭。
梁廬則示意小伙子要專心。
羅南表示明白,可他的心神還是有部分飄移。沒辦法,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忍不住要聯想,所謂的“制式陣列”,簡直就是“格式化領域”的翻版。
只不過,“格式化領域”在精神層面的應用上更加肆無忌憚,而“制式陣列”在人員要求上更加靈活、分合結構多樣、其內核則更為嚴謹周密,呈現出千錘百煉的成果。
退出游戲后,應該可以參考“制式陣列”,好好研究一下那個吉米隊長的狀態。
羅南部分心神旁引,但對付地上灑落的數百個“切分儀”還是綽綽有余。
所謂“切分儀”,其實就是一種稻米粒大小的機械爬蟲,隨著羅南的控制靈波切入,其內置的微芯片激活,簌簌聲響中,它們從待機的蛹卵形,齊齊變化為近似蟻類的工作形態。
羅南意念再變,五百多只機械蟻爭先恐后地撲向疑似滲漏區域,初時感覺和亂兵沖鋒似的,可一個呼吸的空當,便結成了類似月牙形的標準隊列,又如同雙向展開的鉗子,包夾范圍越拉越大,基本隊列卻絲毫不亂。
“漂亮。”梁廬喃喃出聲。
話音未落,部分機械蟻嗡聲飛起,徹底脫開了地形限制,在三維空間中拉開了更無拘束的陣列架構。
梁廬下意識抽了口氣。
機械蟻的行進變化,從一開始就超出了視線范圍,他是憑借設備和精神層面的反饋進行感知的。越是這樣,越能感受到數百個機械蟻快速分合、拉伸的時候,內藏的構形邏輯。
“這么莽!”
羅南已經借助前端操作,進入了相對專注的狀態,對梁廬的贊許和驚訝充耳不聞。
天淵時間三天,地球時間四十個小時,羅南在中繼站里學了很多。包括維護、修理零件;組裝制造機器設備;巡查維護中繼站的基礎架構、管線……連關鍵部位的戰時搶修也做過一次演習。
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學習內容,他也都很感興趣。可在其中,仍有一項內容,讓他自覺不自覺地投入了更大的精力。
孽毒。
這種可能只有在含光星系中,才有的現象,要想盡述其起因、源流以及發展過程,實在需要太多前置知識:包括但不限于古神與新神、天淵靈網創建發展與傳承、遺傳種與古神關系研究、幻想種產生與分化、兩次神明戰爭、天淵帝國開國史、湛和之主研究、孽劫專項研究……等多門可能羅南半輩子都補不起來的復雜功課。
里面很多也不在通識教育的范疇中,就連天淵帝國的專業人才都未必能闡述清楚,甚至還因為不同的方向或立場,彼此爭論,乃至攻訐不休。
現階段,羅南只能明確一個基本概念:
所謂孽毒,是某些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存在,在“爭奪”或者“捍衛”天淵靈網這一宇宙誕生以來最偉大發明的慘烈戰爭中,扭曲了天淵靈網部分框架以及含光星系周邊的時空結構,最終形成的限制在一定時空范圍內的恐怖負面效應。
有些資料上,直接將孽毒視為一種“尸毒”。
所謂的“尸”,就是指那些歿身于慘烈的天淵靈網究極權限爭奪戰中、無法形容甚至無法想象的強大存在的殘骸或殘余。當然也包括扭曲的殘魂意志、破滅的法則、崩壞的位面時空,還有那些依附于他們的屬神、信眾……
最終,林林總總,不可計數的殘骸亡魂,成為了滋養“孽毒”的溫床,最終將這種恐怖毒素,推向一切生命、意識存在的區域,并不斷異化增殖,在天淵靈網的扭曲框架下形成了一種全新“生態”。
嗯,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兒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