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廬,梁廬……”
羅南念叨著這個名字,懵懵懂懂地成為了淘汰者,從測驗場出來,大有行尸走肉之感。
這時候,每個士兵標配的輔助智腦自動承接了新任務,控制戰斗服,與基地內部無處不在的磁軌,讓羅南腳不沾地,往目標區域行進。
隨時產生的爆炸轟鳴,來回襲擾,有的波次極其沉重,甚至會出現整個通道都搖擺起伏的地震式沖擊,使得羅南以及周邊匆匆來去的軍人都東倒西歪。
還好磁軌功能保持基本穩定,沒有人因此受傷。
只是在羅南的左眼視界,新任務提供的基地簡圖中,正不斷有周邊路線涂抹上代表故障的紅色,有的則直接被抹消掉,以至于已經規劃好的既定路線,都調整了一次。
如此變化,從側面提醒羅南,他所在的“游戲場景”確實是一個危險地帶。
與之同時,眼前的場景似乎已經超出了正常夢境、幻想和簡單數據拼接的范疇,存在著一個恍如真實的內在邏輯……羅南還沒有分辨清楚。
疑問一直縈繞在羅南心頭,隨著他行走在這處法度森嚴、又正在戰時的基地深處,相應的困惑還在不斷增殖。
當然,也有些小巧不然的疑惑,順勢就解開了:
這里,應該是那個“中繼站”沒錯。
開啟新任務后,隨之伴生的基地簡圖,印證了羅南的想法,從嚴肅臉的“士官長”口中道出的“中繼站”,與羅南意念所指的,大概率就是同一個:
也就是羅南在“脫機測試”中,需要修復、升級防御結界的那處“考試地點”——羅南在“考場上”,恨不能把這處基地的結構圖吞下消化掉,記憶可謂深刻,故而很快辨識出來。
可還是那個問題:這究竟是對現有數據的“借用”呢,還是……
羅南很想再把虛腦系統調出來,定向到“疊層干涉技術”那一節,找到作者欄,與新任務上標注的目標人物做對比,看此“梁廬”與彼“梁廬”是否是同一個人。
是的,天底下重名的多了。單說羅南,地球上與他重名的,說不定還有個千兒八百的,若將范圍放諸于更廣闊的文明世界,更算不上什么出奇。
羅南真正關注的,是“內宇宙”模擬器的運轉邏輯,以及它所利用的數據性質和深度……
胡思亂想的時間過去,羅南的游戲角色已經遵循它既定的法度,結束了短程的移動,來到了新任務標識的地點。這里擁有一個很挫傷年輕人志氣的名稱:
第二后勤保障區。
至少羅南混沌翻譯的結果是這樣。
可事實上,羅南親眼看到的場景,卻是繁忙喧囂得讓人腦漿沸騰,嗤嗤作響。
在檢視過身份,穿過跨區通道后,如同蜂群的嗡嗡轟鳴聲便壓入耳輪。
羅南確實是看到了蜂群,數不清的浮空個體,包括像他一樣的士兵,還有各種形象的機械造物,在巨大的又有明顯區劃的復雜空間中穿梭飛行,如同在蜂巢內外忙忙碌碌的工蜂。
這處空間本身,無疑就是蜂巢了。
在中央區域,也確實存在一塊由無數六角形區塊拼接起來的半球體蜂巢式建筑。
它只是物質層面可見的部分,在它的內部和下方,存在著通往“中繼站”各個區域、包括核心部位的復雜管網。同時還是本地時空和空間斷層交錯拼接的復雜造物。
每時每刻都有驚人的能量,以各種形式傳輸交換。
同樣,它也需要同樣驚人數量的人員和機械進行維護和調整。
前者,羅南在參加考試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而后面這部分,則是剛剛才形成的概念。
也是這個時候,羅南的意識不可避免地從游戲模式、考試場景的思路中抽離出一些,融入到這種更切身的體驗中。他確信:
即便這是虛擬的場景,也分明是填著血肉的。
羅南不斷地仰頭、低頭、扭頭,看得目不暇接。他還知道,類似這樣的蜂巢節點,“中繼站”內部至少還有三處,包括一處備用能源機組。脫機測試的時候,羅南的結界設計就是從這里入手的。
嗯,說起來當前的結構……
羅南的腦子不停,已經設置好的戰斗服也承載著他,按預設的路線行進,并很快到達了目標區域,解除了磁浮導航。
這是一塊建立在蜂巢節點外圍的辦公區。
說是辦公,其實里里外外擺放的都是各式復雜設備,有的還在“哧哧”地加工或打印物件。與之對應的,則是多種虛擬圖景林立,七色斑斕的光線交織在一起,再加上人影的閃動穿梭,眩目得讓人眼蹦。
在這里面,還有在外面很難聽到的嚷嚷叫喊聲,與其說是命令交流,感覺更像是情緒的發泄。
羅南由此知道,在里面奔走的人們,都深陷在戰地模式之內,情緒極其緊張。大約是出于這份共情作用,羅南以及他的游戲角色,都下意識吸了口氣,這才繼續往里走。
沒有人理會這個具備通行權限的小卒子,羅南一路走到區域中部,便從轟轟的噪聲里,找到了一個極具辨識度的聲音:
“回字區77號節點,核心部件故障你們還有空調試?換換換!”
“地波軌道,第四組都死在那里了嗎?向底層機動,別給我提機器人,我就是用你們去填溝的。”
“22點位,資料包過去了,照著展開,一絲一毫都不能錯。”
循著聲音,羅南很快就發現了一位正在居中調度的人物。這是一個三米高的巨人,皮膚有些發灰,在這里倒也不算出眾,但嗓門格外響亮,引人注目。
難道這就是梁廬?
羅南很佩服這個人。
他能看出來,這位口中連迭調度的,只是他手邊任務的極少一部分,更多的那些,早通過手指,甚至意念進行了處置。
如果只是這樣,人工智能也能做,甚至更為高效。可從目前來看,這個人不只是分配任務,更重要的是給一線的維修人員進行技術指導。在一片情緒化的噪音里,即便也有一些贅語閑言,但每句話都干脆利落,指向明確,讓人覺得,按照他的話去做,就一定不會錯。
從反饋來看,事實也正是如此。
如此一來,大腦并行處理要到什么程度、技術專精到何等境界,才有這份能力?
羅南注意到了人家,人家也發現了他,布滿血絲的牛眼盯過來:“你在這里杵著,準備拍遺照嗎?”
羅南的游戲角色一個立正:“我是……”
“梁廬,這是你的兵,帶走!”
“呃?”
羅南一個閃神,旁邊應聲竄出來個瘦高個——對羅南來說。大約有190公分吧,還戴著某種護目鏡樣式的觀測用具,只露出半張臉,皮膚挺白,然而嘴唇下抿,十分精悍嚴肅的樣子。
“是的,校官。新人,跟、跟上來。”
不巧一個結巴,剩下的半邊白面皮一下子紅了。
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