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我見識少。
羅南心下訕訕。他也感覺到,最核心的當事人,牡丹也非常淡定,完全沒有搭理自家導師隨性的玩笑,繼續在任務頻道直播。
或許這種事情,在成年人的世界中真的不算什么吧。
羅南把注意力放回到牡丹直播的內容上,正如她所說,很快廣場上就投影顯示了大量內容,不過里面絕大多數仍然是那些剪輯過的報道畫面。
對于正在進行盛大游行的春城市民們來說,應該是足夠了,可以一浪又一浪的推高他們的情緒;對于何閱音、竹竿和章瑩瑩這樣的專業、半專業人士也足夠了,里面有太多可以推敲討論的細節。
問題是羅南在看了一輪之后,卻不免有些氣悶。他多少能夠理解牡丹向他們直播有關情況的理由,知道這涉及一些大勢力的政治行為,可要再往后推的話,就完全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了。
事實上,牡丹帶來的這條線索,與他的自我邏輯之間,還是有一定隔閡的。也正如牡丹所說,他的思維并沒能擴及到一條跨越十多年的陰謀線過上,現在他更關注即時存在的東西。比如,正覆蓋全球的靈魂披風之上千千萬萬閃爍的指示燈光。
再比如,黃秉振身上的變化,與“進階配方”的完整度形成了對應關系,一個剛進入畸變三期不久的問題人物,產生了配方中“不屬于人間界的仙藥”。
后面有可能涉及到怎樣的人物、怎樣的因果關系——這才是羅南更感興趣的領域。
畢竟,這個邏輯是他本人挖掘出來的,每一個環節都扎扎實實地留存在他心間,而不是像所謂的“政治行為”那樣,懵懵懂懂,似明非明。
話又說回來,牡丹提供的線索中,還有些他特別感興趣的東西。就是那位隨軍記者一直在暗示,一直在煽動的關鍵元素:
畸變。
牡丹已經把它點透了,羅南卻還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可以想見,這類證據是不可能在投影儀畫面上采集的,他需要更直接的接觸。
能力就代表某種任性。當羅南心念微動,靈魂披風的感應體系便微起波瀾,虛無中的坐標系自然劃定了大概方向,根據他所知的相關的信息,將其與感應范圍內的種種實際條件相比對,概略梳理,也就是十分之一秒的空當,感應范圍便不斷縮小、剔除,集中在內陸西南方位那座人心濁流最為濃稠的都市區域。
當大致區域劃定,羅南反倒想起了另一件事。也是在西南方向,那座火山區的底層熔巖中,金桐的靈光種子也是很重要的驗證工具之一,千萬不要忘記了。
現在羅南本人是分身乏術,不過他有一個最值得信任的小跑腿兒。
“瑞雯。”
精神層面的聯系傳導出信息,與羅南相隔上百層樓的某個區域,瑞雯悄然躲開了所有人的視線,無聲無息的消融在暗影中。她用絕大多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從本地時空跳轉到云端世界,再從云端世界轉回到本地時空。一來一回,在本地時空的距離已經相隔了兩千公里。
“我讓摩倫給你拿,留神熔巖,那個血魂寺結構就無所謂了,反正是殘次品。”
安排妥了這件事,羅南心神移回,也越發的集中。他在春城區域錨定的范圍迅速收縮,根據牡丹的描述、投影的顯示,很快鎖定了相對精準的位置。
羅南仿佛一位無形的神明,從虛空中各個角度,觀察這片已經建好了大批臨時建筑的平整地塊。根據他的理解,這處地塊的位置和作用,大概就相當于夏城的三閘區。
只不過和相對荒涼的三閘區相比,這邊可要熱鬧太多了……至少暫時是這樣。
羅南的意念大致掃過,便看到有一批明顯出自政界、軍界的相關人員,正陸續到位。沒有春城城區內遍地的樂隊和鮮花,卻更適合營造出莊嚴肅穆的氣氛。
當然了,相較于這些人,真正的主角還是那些在十幾公里以外,乘坐各色交通工具,在軍方機動部隊保護下,逐漸向這片區域靠攏的人們。
他們大多數衣衫襤褸,身上帶傷,疲憊又興奮,茫然又憧憬,多種情緒交織。他們形成的群體意識結構,與幾十公里外的主城千百萬民眾,還有目前正在迎候那些軍政官員們截然不同。
毫無疑問,他們就是那只“從深淵里沖出來”的游民部落。
在這只隊伍中,還摻著一些軍人,與周圍那支負責保護的機動部隊有明顯的不同。這里面還有一些人,他們身處在數輛明顯是剛剛安排的醫療車內,每個人都穿著略顯臃腫的隔離服。
顯然,他們就是那些立下功勛,卻又在畸變病毒的報復下,不得不面對叵測未來的英雄們。
這其中,有的人始終保持沉默,有的人則在與身邊的醫護人員說笑,不管表現得如何,精神層面的信息不會騙人,他們的情緒應該是最低落的,卻又隱然是整支隊伍情緒起伏轉動的主軸。
看到這一幕,羅南下意識就問:“這事兒應該不是在做戲吧?”
別怪他這么講,實在是牡丹冷靜的筆觸和描述,早早圈定了這里面的陰謀元素。
牡丹并不知道羅南的“進度”比所有人都快了一大截,她仍在將“直播鏡頭”對準廣場上的投影畫面,同時以輕淡的語氣道:
“人類世界本質上是一個舞臺。有些人喜歡扮演角色,自以為是世界的中心;殊不知還有一種人,屬于幕后的導演,喜歡鋪就舞臺,分配角色,變動劇本,使舞臺角色從凡人到英雄、從朋友到仇敵、從親信到祭品……這里面也許有很深的利益謀劃,也許并無意義但樂此不疲。前面兩種人碰在一起,自然是‘勝卻人間無數’,畢竟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仍然是懵懂無知的玩偶,被人操控猶不自知。”
“說人話!”章瑩瑩為理解力匱乏的羅南打抱不平。
牡丹平靜回應:“據我了解,前出的近防部隊和游民部落都應該是被操控的玩偶。”
“那位仇隊長我認識。”何閱音突然發聲,“他是資深的燃燒者,強硬又堅定的一個人。”
“把合適的人擺在合適位置,就位產生合適的結果。”牡丹倒真像是在演出一場舞臺劇,說著玄虛又若有所指的臺詞,“舞臺導演最喜歡干這種事,相對來說,不可控的因素,才是他們最厭煩的,所以他們往往以導師的面目出現,指引目標按照他們的邏輯來行事。”
竹竿倒是對此挺感興趣,興致勃勃地討論:“我倒覺得,世界舞臺上不只是一個導演,幾個人同排一臺戲,這才是那些導演們最厭惡的事情。”
章瑩瑩又冷笑:“不應該是拆臺嗎?”
話題很快偏出千萬里,羅南對此已經不感興趣了。他的意識正在幾輛醫療車上來回切換,試圖尋找相關的證據。然而他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所有的被感染者都身著隔離服,而且那玩意兒做的特別完善,高級醫療車也已經做到了近乎于實驗室的條件,靈魂披風并沒有與他們進行物質接觸的機會。
沒有接觸,也就沒有反應可言。
羅南有些失望。不過在隊伍中,他還是發現了一些更加隱蔽的“二期病例”,他們與裹在隔離服里的幾位英雄并沒有本質的區別,充其量一個是隱性,一個是顯性。而不論是顯性隱性,里面暫時還沒有感染三期的例子——充其量也就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相對而言,夏城這邊除了一個被羅南強行催化的黃秉振,其他的病例都是“隱性”,一個比一個藏得深。
這是否也就代表了夏城和春城在所謂的“舞臺劇”中,不同的地位呢?
此時,直播鏡頭終于給到了這個迤邐而行的車隊,相關軍政人員自然也有露臉的機會,總體上春城方面還在營造淚點和爆點,但作為更客觀的旁觀者,大伙兒幾乎可以猜到以后的戲碼了。
何閱音就暫時跳出直播環境,詢問道:“其他區域的報道怎么樣?”
牡丹回答:“很少正規媒體發聲,或者深度評論。總體上還是在壓,希望看后續的發展。”
竹竿追問:“這代表什么?”
“代表夏城不是中心,春城也不是。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小的突破口,可以作為未來整個風潮興起時,一個讓人信任的前例。”
“春城都這種場面了……”
“雖然已經是信息時代,可由于各大都市圈一些歷史人文上的沖突,發生在遙遠大陸上的故事,很難讓其他城市真切代入,除非發生了與他們切身相關的沖擊事件。”
牡丹冷靜地持續陳述理由:“論地理位置,春城和夏城不是最復雜的,周邊的游民部落也不多;論人文環境,遠東地區仍然保持著較為保守的倫理思維,這也影響到了政治環境,政府的控制力相對較強,他們沒有道理把這里作為突破口。”
“你認為的突破口是哪里?”
“在平權運動成風的歐洲和太平洋對岸,他們表現得遠比你們想象得更加激進。事實上,在西方一些城市,‘自助型’基因改造已經蔚然成風。相較于根據教科書或者專業人士的D.I.Y路線亦步亦趨,畸變倒像是一個更有誘惑力和爆發力的新型賭博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