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性身份障礙……多重人格?”
自從“did”現世以來,一直都受到多方置疑,甚至有不少專家學者,根本不認為世界上真正存在這類病例。很多時候類似的診斷都不能服眾,殷樂就是未曾信服的人員之一。
“did,還潛在性的?診斷太模糊了。”
哈爾德夫人啞然失笑:“你覺得結論油滑,就不必管它。那些專家做不得精神和病理測試,所有的診斷都是隔靴搔癢,與其如此,還不如我們自己琢磨。我倒是對‘多面’的命名邏輯更感興趣,她的直感判斷,有時候要比所謂的專家更可靠。”
說著,哈爾德夫人打開情報資料夾,里面有陳述,有分析,還有更寶貴的第一手視頻。林林總總陳列了羅南“出道”以來,所有公共場合的交際資料。里面尤其珍貴的,是當初羅南在海天云都一戰成名時,與總會幾個人的交涉交談交戰畫面,來自于周圍的監控系統;還有一部分,則是市政廣場事件前后,一系列沖突的影像片斷,這是靈波網攝錄的資料,在夏城分會秘級很高,卻也被神通廣大的“多面”孫嘉怡取來。
此外,在知行學院、極光云都等半公開、半私密的區域攝像,也部分存在。
哈爾德夫人按照自己的思路,將以上資料重新分類,她的做法很明確。她把羅南與世俗社會親人、朋友交流的歸為一類;與里世界成員交涉、作戰的歸為一類;除此以外,他討論修行理論、授課講學的單劃為一類。
看各類資料重新排布,再聯想哈爾德夫人此前的說法,殷樂隱約有了點兒認識:“老板,您是想從羅南的人格著手……細分‘人格面具’?”
哈爾德夫人自顧自分類資料,只是略微點頭。
所謂“人格面具”,是一個比較傳統的精神分析理論概念,大概是指人體為適應外界而產生的一整套體系模式,也可以說是人格外層掩飾真我的“假象”。
簡單地講,“人格面具”就是人的社會性。
每個人都有多種“面具”,每個面具都是其社會性的一個側面。合在一起,就成共同組構成了完整的人格。
這個概念源自于上世紀初的榮格人格分析心理學理論。該理論在當下學界已經算不上前沿,但在相關領域還能起到一定作用。特別是其核心的“人格整體論”,把心靈作為研究對象,與精神、靈魂有奇妙的協同,故而比較適合應用在能力者身上。
近些年來,有關這種理論的“里世界變種”還算保持一定的熱度。
殷樂是血焰教團的副主祭,就算她一直以來有點兒“不務正業”,可對信眾的人心把控,仍然是不得不精研的必修課。有哈爾德夫人的點醒,她立刻有了不少思路。但她也明白,這些倉促生發的念頭,經不起認真推敲,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詢問:
“老板,里面有沒有我們切入的機會?”
“那要看,我們能不能準確抓到他的‘主導面具’了。”
該理論認為,每個人的多個“面具”,并沒有真假虛實之分。只看哪個“面具”最經常使用,就可以算是主導面具,基本可以囊括其最基本的人格特質,只不過很多時候“主導面具”也不只一個。
哈爾德夫人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羅南這個人,還是比較簡單的。目前他外顯的幾個人格面具,差不多已經可以組構成完整的人格。”
她把羅南與親人、朋友相處的那部分資料單拉出來,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形成一條還算清晰的時間線。
“這位的凄慘童年就不用提了,對性格特質造成影響是肯定的;而自從羅淑晴、莫海航夫婦成為他的監護人之后,態度行為非常正面,甚至有些補償式的溺愛。兩人的親生子女,在‘待遇’上反而比不過他,他在家庭和正常社會關系中,都是受照顧的一方。
“從資料上可以看到,羅南的表姐莫雅比較強勢,表兄莫鵬則非常活潑,但對他也都非常維護。兩種性格的刺激,以及‘待遇’上的差異,可能會進一步促使他反向成長——因為這樣可以讓他最大化獲利。如此交互作用,使他既敏感內向,又乖巧低調,表現出弱勢被動的一面。”
殷樂低聲總結:“越弱勢,越受寵。”
這當然不是羅南主動發力的結果,而是長期不自覺的滲透影響。
“是的,這就是羅南的‘弱勢面具’,是他多年以來最習慣使用的交際模式。”
“那這就是他的主導面具……之一?”
哈爾德夫人沒有直接確認,而是中斷了分析,通過費槿的眼睛,觀察羅南那邊的角落。
這時角落里的羅南,正與田思交流。出于對他這位感知大師的忌憚,哈爾德夫人和殷樂均沒有使用任何超自然手段,只是利用堪稱專業的唇語判斷能力,猜測二人的對話。
對話的主題,還是潘文教授。老太太犀利的性格和態度,包括劇烈轉換的情緒,讓羅南有些拿捏不定、神思不屬,多數時間倒是田思在安慰他。
這大概就是羅南在“弱勢面具”主導下的行為模式了。
可以看到,田思也是有些不太適應。多半是沒想到,會和羅南用這么一種“體位”交流——對面軟弱、不自信、甚至是多愁善感的小正太,也給一心希望抱大腿的她不少困擾吧。
別說田思,就是殷樂感覺也是怪怪的,這與當前如日中天的“羅教授”,完全不搭呀!
好在她思路越發清晰:“雖說我不贊同潛在性did的診斷,可是從相關資料來看,其‘人格面具’的分離性、矛盾性也比較明顯。與弱勢面具相對,必然有一個強勢面具,同樣具備主導性力量。”
哈爾德夫人簡單道:“你來分析。”
“這……”殷樂略微猶豫,干脆接過哈爾德夫人初步分類的資料,也學她一般,單獨抽出羅南與里世界正式接觸之后的記錄,按時間排序,理出脈絡,“從人格面具的形成機制來看,也就是模仿和實踐應用兩種。我覺得,除了從他親屬朋友身上學來的一星半點兒之外,最大的范式來源和實踐環境,只能出自里世界。”
稍稍停頓,殷樂偷瞥了眼自家老板的神色,這才繼續往下推論:“從相關情報上看,羅南是突然被推入高危險級別事件中去的,幾乎沒有任何緩沖,烈度又都非常驚人。
“人面蛛一系列事件,羅南目睹了多起傷亡變故;緊接著的地下格斗場事件,據說他直接參與,從頭跟到尾,而且涉及高強度對抗;府東大道霜河實境事件,高強度對抗、大范圍殺傷、本人重傷;然后就是海天云都,這時候是直接動手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四個;后面的市政廣場系列沖突,超凡種級別的攻防;千分之二小姐事件……更不用說了。
“從一系列事件中可以看到,在羅南眼中的里世界生態,當然還有他親身經歷的,就是連續、激烈、高強度的沖突殺傷。且各類型的強者走馬燈式地來回穿梭,范式和環境都不缺乏,而他本人又有相應的天資、能力,快速形成直接、強硬、殘酷的強勢面具,也是理所應當。”
哈爾德夫人神色不動,信口問道:“然后呢?”
“然后十多年以來一貫占據主導地位的‘弱勢面具’,與剛剛形成但更積極主動的‘強勢面具’差別太大,導致分離、沖突……”
話說半截,殷樂視線掃到已經基本分類完畢,卻明顯呈現三組的情報資料,驟然啞了口。
哈爾德沒有訓斥也沒有指點,繼續做資料分類的收尾工作。倒是數十公里外,羅南所在的角落,有了些變化。
田思臉上顯出驚訝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起身坐到羅南身邊,兩人身體挨著,看上去頗為親密。
神秘學研究社這兩張臺子,有人下意識撇嘴,但沒有人敢再張口多言。
時間倒退回半分鐘前。
回座之后,田思就一直在羅南軟弱動搖的情緒中掙扎著,無論怎么努力,都難以在對面少年身上找到當初駕馭妖魔,次聲奪命的冷酷元素。然而很微妙的,看著這樣的羅南,她心頭一角,翻騰某些奇特的騷動。
就在她以為今晚的相處時間,就要在這詭譎場面下消耗殆盡的時候,羅南手環震動發聲:
“叮咚。”
有郵件傳入羅南的私人郵箱,發聲提示。
羅南愣了愣,他的交際工具主要是六耳、手環,以即時通訊和留言為主,偶爾用一下云空間,這個郵箱只是用來身份注冊之用,差不多已經是半廢棄狀態,怎么會有人發郵件給他?
一低頭,手環智能捕捉到相應的刺激,彈出了虛擬界面,將郵件標題和發件人凸顯出來。
郵件標題是缺省的“無主題”,但在社會權限規則下,所有正規網絡交際都是實名認證,所以羅南看到了一個剛有了直觀感知的名字:
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