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俊平還沒有搞清是怎么一回事兒,懷里的杰瑞就掙扎著跳出來,一溜煙兒下地,幾步就跨過疏密不等的樹木屏障,躥上湖面,也不管湖上厚薄不一的冰層,便往湖心飛奔。
“兒子!杰瑞?”
謝俊平一把沒撈到,也沒喚回來,眼睜睜看著麝鼠消失在黑暗中。
“大家都很忙,謝學長溜寵物能不能換個地方?”歐闕的語氣愈發不善。
年輕人對他人的評價總是比較在乎的。歐闕沒有完全聽清謝俊平和老海的對話,可下意識里也覺得不是什么好話,一門心思想讓這個礙眼的家伙趕緊滾蛋。
問題是,謝俊平再怎么嬉皮笑臉、放低姿態,本質上還真不怵他,只當沒聽到,往前快走兩步到湖邊,看著湖岸與開裂冰層之間涌動的湖水發愣。
杰瑞這小東西,究竟搞什么明堂?
還有剛才那個震動,他一開始以為是地震,后來又覺得不像。因為從“物性感知”的層面上講,震波的源頭太淺、太近了。
大略計算一下方位,倒像是羅南那個不省心的……
謝俊平在湖邊胡思亂想,歐闕得不到回應,心情更壞,偏偏還不能當真撕破臉,只能壓著火給身邊工程隊的隊長下命令:“除冰作業和之后的防凍措施,是你們的專業,你們的活兒,不過我們對作業的要求很高,所有操作都要符合我們預先的設計思路。”
心情不好,他難免有些惡聲惡氣,不過工程隊長知道這是個大客戶,有錢賺什么都好說,笑呵呵地應聲。
今天下午,工程隊已經通過一體化測繪裝備,完成了對湖水區域的地形建模,之前也收到了神秘學研究社的設計圖紙,此時又調出來,就一些具體問題,和歐闕他們溝通。
謝俊平看到這一幕,他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忙湊上去觀看。設計圖紙有嚴謹工整的工程圖,也有充滿神秘意味兒的魔法陣圖。
換了一個月前,面對這些代表了特殊意象的神秘學結構和符號,謝俊平能看到腦漿爆炸,可如今,在萬院長“物性基礎學”的理論熏陶下,就算對一些專有符號不那么了解,但只要觀照其架構形式和走向,基本上還能猜個六七成。當然,這也是一幫業余愛好者水平有限的緣故。
看著看著,謝俊平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很快又露出笑臉,湊到歐闕身邊:
“歐老弟。”
歐闕真煩死了他,連基本的禮貌都懶得擺了,咬牙道:“你連施工資質也要驗嗎?”
“用不著,用不著。神研社辦事一向是穩妥的。其實我這段時間吧,也開始對神秘學感興趣,私底下也研究了一些……”
歐闕看過來的眼神,大意就是“你在逗我”。
謝俊平也對他眨眨眼,伸手在設計圖投影上滑動:“從設計圖上看,這是一個組合式法陣空間,不夠完整,有可能是水平問題……”
見歐闕冷笑,謝俊平馬上接續道:“但也有可能是需要神秘儀式即時配合的緣故。如果真能激活,我覺得超凡……咳,魔法力量的走向,應該是從四面湖岸向湖心區域聚集,最后的終點,就是枯樹沙洲。沒錯吧?”
歐闕下意識看向縮到后面去的老海:“他告訴你的?”
謝俊平呵呵一笑,繼續“交流”道:“這套圖就總體架構來說,是不是缺少一個‘質變點’?”
這下子歐闕真的驚了:“你還真懂?”
“哪里哪里,就是瞎琢磨。我就想,以我這眼光都能看出來,老弟你們這么多專業人士,肯定也不會出這么大的紕漏……”
“當然不會。”
歐闕對“專業人士”還是給出了一定的尊重,他伸手往黑暗中的湖心處一指:“我們會用‘火焰’來代表‘升華’,質的變化會在那株枯樹點燃之后發生。”
果然!現在的孩子都這么想不開……
想想枯樹里面的私密空間,還有那頭隨時可能發飆的“護家瘋狗”,謝俊平覺得,眼睜睜看著年輕人尋死不是個好事兒,他要掙一份活人功德:
“這個,歐學弟啊,你們神研社確實是不缺乏奇思妙想。不過這個燒樹事宜,大家有必要說叨說叨。”
歐闕警惕地看他:“謝學長,你對我們社團的活動并不了解,有些話就沒必要說了。
你更對某些人的恐怖一無所知!
既然該掌握的情況都掌握了,謝俊平也收起笑臉,盯住歐闕:“老弟,不管什么活動,都需要符合游戲規則。”
歐闕早就想撕破臉了,聞言便再度冷笑:“你是說校方審批嗎?院辦、學生會、家長會、包括謝學長你在的社團辦公室,缺什么手續,你隨便提,少一樣這工程立刻撂下。可要是找不出來,你就別在這兒瞎bb!”
提到手續,謝俊平還真給噎了一下。像神秘學研究社這種大社團,各種材料手續上的功夫,都已經磨練出來了,想找漏洞并不容易,短時間內要說出個一二三來更難。
歐闕便在他窒住的當口,轉臉對著周邊其他人喝道:“都聽好了,社團的任務很重。平安夜前,這處場地布置一定要完成,并且進行三次以上的內部試驗。否則活動周開幕,那種亂糟糟的場面,我們只有給人擦屁股的份兒……這兩天眼睛都瞪大點兒,別讓那些閑雜人等過來折騰,碰上搗亂的,就讓他們滾蛋!”
這都算不上指桑罵槐了,根本就是對著謝俊平狂噴。而歐闕帶來的社員,像老海這樣的老油條還是少的。多數都是初入社團的新嫩,又或者是早就有相關自覺,在社團當牛做馬多年的“苦力”。面對副社長的訓話,一個個都應聲不迭,表現得非常乖巧,倒是把歐闕的氣勢給烘托了出來。
謝俊平暗罵歐闕不識好人心,正要再琢磨個法子,耳畔忽地傳過來一段話音,煞是熟悉:“如果不是你折騰的那出,現在我大概也是這副模樣?”
“啊?”謝俊平眼角一跳,扭頭去看,便見到剛剛還在腹誹的“護家瘋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在他身后不遠處,挨著湖岸,很平靜地投注視線。
“鬼啊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剛剛。”
這時候謝俊平才理解羅南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大概是說兩人初見那天的變故,讓羅南與神秘學研究社擦肩而過,卻有更好的機緣。
“是吧,想謝我……”謝俊平剛調侃一句,見羅南過份冷靜的眼神,心里頭就有些抽抽。
話說這位可是舉世公認的感知大師,就算之前在地下實驗室里,這點兒距離對他來說,根本沒意義好吧!而且從多個渠道信息看,這位貌似越來越習慣用拳頭解決問題。
難道今晚上齒輪就要發生一場血案?
他下意識想緩和一下氣氛:“咱不帶和小孩生氣的……哎,你就穿這身出來了?”
謝俊平突然注意到,天寒地凍的,羅南上身卻只穿了一件薄襯衫,胸前還有知行學院的校徽。
覺醒者都這么任性?
羅南“哦”了一聲,似乎對嚴寒天氣全無感覺,同時對湖岸邊發生的事情,也是無感。
這不對勁啊!
謝俊平有點兒懵,下意識想再找個依據,扭頭又看到不遠處的薛雷,還有他們要找的瑞雯。
唔,小姑娘披著的外衣,不就是羅南的咩?由于光線昏暗,其他的看不清楚,瞧這樣子,難道是不小心落水了?
這當口也由不得謝俊平多想,那邊歐闕對著一幫“苦力”發完了脾氣,也看到湖畔多出來幾個人。要知他剛說了要清除閑雜人等,如今這樣子,豈不是打他的臉?
歐闕一張娃娃臉都泛了青,正要開口喝斥。羅南忽地迎著他走上去:“副社長,作為社團成員,我希望能發表一下意見。”
謝俊平心中暗叫聲“糟”,那邊的歐闕則愣了一下,這才看清羅南的面孔。要說羅南在神秘學研究社,多多少少也算個明星人物,誰都知道他是“借殼”進了社團,本事不說,關系必然是硬扎的。
歐闕的腦子也是繞了大半圈兒,才醒悟羅南和謝俊平壓根是一路的,可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羅南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我參與了重塑厄琉西斯秘儀的基本設計,并解析計算了‘戴維之星’的基礎框架。我當初并沒有考慮超凡力量,或者說是魔法力量層面的問題,它也沒有這個承載能力。從0到1都是不成,想從1升華到100,更沒有任何可能性……如果‘戴維之星’仍然是秘儀的關鍵結構,我們就沒有必要白費功夫了。”
“你胡說些什么!”
歐闕本能喝斥了一聲,可當他在黑暗中看到羅南那對眸子,心里頭莫名就是一虛,后面嗓音就低了兩個八度:“可笑,最后的結構優化是由真正的神秘學大師指導……”
“那大師有沒有勸過你,這最多只是一個眩目的戲法,更適合在室內逗趣,而并非是單純放大規模,就能堆砌出不一樣的成果呢?”
說出此話的并非羅南,而是一位年輕女性,聲音頗為動聽。不過最惹人注目的,還是來人由遠而近,抵達湖畔的時候,直接到羅南身邊,輕挽住他臂彎的親呢動作。
羅南眉頭皺了一下,那邊歐闕則像是被雷劈中,娃娃臉上被羞憤的潮紅色堆滿,聲音都變得尖了:
“費、費學姐!”
謝俊平打了個寒顫,剎那間,湖畔就像是進入三流愛情狗血劇的拍攝現場,前期氛圍整個地都崩掉了。
不過也在這時,他看到了黑狼以及他那位滄桑師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