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音妹妹好久不見,來抱抱。”
“喂?喊你妹妹生氣啦?這么多人,也不好意思再喊姐呀。”
“你十五,我二十;你二十,我二十五,我叫你妹妹怎么了?當初我是看你剛過去比較可憐,才叫聲姐姐,現在你混得風聲水起,還由不得我撥亂反正?”
當職裝女性進入房間之后,田邦就進入了跟隨和搭訕模式,嘰嘰喳喳個沒完,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之前的關系似的。
至于其他警界人士,他根本不搭理。
他的這番做派還是有效果的,戰姬的鏡頭始終跟隨著他們,直播間里也很快聚焦過去,且有彈幕評論:
“看著像青梅竹馬……”
“奸情滿滿。”
“誰啊這是?”
“夏城分會的何閱音,軍方退役的燃燒者,現在是‘鐵三角’下面最具實權的人。”
“沒錯沒錯,就是她了,基本上干的都是常務的活。”
“而且是還白富美哦,‘空天何’知道吧,軍方世家的高順位繼承人。”
“何長官塞高!”
“羅老板小心啊!”
“……前面的啥意思?”
直播間里氣氛歡脫,田邦卻已經快把天給聊死了,面對何閱音冷徹的眼神,他無奈舉手投降:“好吧,我們說正事。現場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如果是強迫癥,看到這種場面一定不會開心。明明是一撥人,結果卻是兩種,不,三種死法。
“全身血肉都被打碎了再吞掉的;
“摧心索命沒有任何多余力量的;
“還有他們那些手下七拼八湊的游民雇傭兵,才和外面享受一個待遇。
“怎么說呢,到達這個現場前,我大概知道一些事態嚴重性,可現在我發現,明顯還是低估了。那位對殺人這種事根本沒有概念對吧?也許就像玩電子游戲?所以還會繼續死下去……吧?”
何閱音想了想,終于開口回應:“事情不解決,多半會。”
“嘖,你說得這么實在,簡直讓人絕望。”
話音方落,新的信息傳過來,何閱音、田邦,還有幾個警界人士,都先后接收了有關情報。里面唯有田邦還記得,現在是直播時間,轉眼看下鏡頭,將情報念出聲:
“百柏公司的餐廳死了四個人,夏城a分局門口,有飛行器突然失控撞向大樓,被防御武器打成了灰,里面大概有七到十個人……夏城騷亂的死亡人數,正式破百。”
百人斬,達成。
從本質上講,死九十個人與死一百個人,并沒有什么不同。可在數字統計上,三位數總是要比兩位數更具有震撼力。
“割草機啊這是!”
直播間里當即刷過大量“贊同”、“認證”、“割草機1”附和之語,最后以漫天飄過的“100”做結,算是對這件事情的定性。
相較于死亡人數,田邦與何閱音對兩個新的事發地點更關注。田邦就撓頭:“今天是周日,也沒有加班,這兩撥恐怕就是去踩場的,然后也是這下場……他已經會預防了,我該說可喜可賀嗎?”
這次,何閱音沒有回答。此前不管田邦如何嘮叨,她都是一絲不茍地走現場,此時就來到被田邦隨手拋掉的金屬構件之前,垂眸打量,若有所思。
田邦嘆了口氣:“多半是鋼雄,監控顯示,昨晚他和噪音等五金獵團的人進了這里,再沒出去過。”
直播間里有人打出問號:“鋼熊?”
“是雄不是熊,之前甜甜圈就已經說了。”
“同聽到。”
“完全被甜甜圈繞暈了,之前提到但我沒注意。”
“靠,無聲無息死了個b級。”
直播間里毫無技術含量的刷屏,把一些有價值的討論信息也給淹沒了,而花里胡哨的彈幕看得人心生煩躁。
“該死!”
屢次與白心妍聯系未果,章瑩瑩已經出離憤怒了。眼下就算沒有得到親口確認,她也能肯定這個事情的性質。
白鹽腦抽了嗎?她在想什么啊!
她恨恨切出了直播間,想直接關掉的,猶豫了一下,還是保留。本來要與羅南聯系,但打通的卻是竹竿的號碼。
半分鐘后,她幾步縱下山崖,換了衣服,踏上了環海公路。利用協會特權,經過“友好協商”,借用警方的巡邏車,往市里趕去。
路上,她又上網查看信息,直播間那里干脆清空彈幕,只看何閱音與田邦的動向,另一邊,她又打開rt8313任務貼,看最近的回復。
顯而易見,戰姬的直播節目已經形成了熱度,這里也受到影響,正在討論鋼雄的事情,但發貼、回貼的傳統論壇機制,以及討論時的群聊模式,還是能夠承載更多的信息。
“鋼雄是協會成員嗎?”
“五金獵團在協會注冊,肯定都是的。”
“金桐老大怕不是要氣得頭箍迸裂?”
“鋼雄不是b嗎?說死就死了?”
“還差點兒吧,全世界才多少b?感覺和超凡種一樣是瀕危珍惜動物。”
“珍惜也就罷了,瀕危是什么鬼?”
“不滿千啊不滿千!”
雖說總會對b級以上能力者的數目一直諱莫如深,但早年“密契之眼”的尊主曾有一個著名的論斷:
“師范不滿千,超凡不滿百。雜草接花木,零落難成林。”
其中“師范”是“密契之眼”的內部稱呼。就是指建筑師、b級強者。這句話不考慮后面兩段,意思就是,預計全世界能力者加起來,b級強者也不到一千人,超凡種更不足百人。
作為世界三大秘密教團之一,“密契之眼”的權威性不比“荒野探險家協會”遜色。而其尊主更是位列世界前五的超凡種,一口唾沫一個釘的那種。后來有人向密契尊主確認,那句還有另一個解釋:建筑師和超凡種加起來,全世界也不超過一千個人。而且要注意,這是包括協會、教團、散戶,甚至燃燒者在內的最廣泛意義上的估計。
就算協會家大業大,來個天下英才,獨占一半吧,也不過就是五百來號人。
這里面b級別的,起碼再分出去一半,像鋼雄這樣的老牌強者,排在協會前三百名毫無問題,發揮好了,前兩百名也是有的,放諸世界,也是五百強的水準。
然后,就這么掛掉了?
“最近協會的b級垮得有點兒快啊。鋼雄不說了,還有蛇語……哎,記得蛇語就折在了夏城吧?”
沒有人接這個話題,大概是有點兒敏感,也因為這個時候,有人把直播間里田邦曾向戰姬展示的監控錄像翻錄了一份兒,轉發到這里,同時求問:“求大神分析,鋼雄到底是怎么死的,視頻上感覺太快了,是我的錯覺嗎?”
有人就回復:“不是錯覺。從視頻看,多半是死在那個普特公司行動主管的前面。后者有一個很明顯的驚怖表情,大概是看到了剛雄的死法,沒說的,肯定是又快又狠,才有這反應。”
某個標識為“資深情報分析師”的id說得更詳細些:“換成我也怕呀,從那個主管躲閃到沖擊波破門,再到倒吸、掙扎、發呆、死亡,時間跨度也就是3.7秒,名副其實的秒殺。而且從現場看無明顯對抗痕跡,證明鋼雄是被壓倒性的力量,至少也是被強勁控場爆發式殺傷的手段下完蛋的。就算出其不意的暗算吧,境界差距也必然存在。”
“所以……”
“還不到所以的時候,你們看這個。”
“資深情報分析師”發上來一張圖,上面清晰顯示了夏層高端戰力的情況:“夏城十四名b級、兩位超凡,其中有六個肉身側可以直接排除掉,這根本就不是肉搏的戰場。接下來再把不符合‘壓倒性’、‘強勁控揚爆發’條件的排除,像是擅長催眠的白先生、畫符的高猛等等,b級里面也就游老和角魔的能力沾上點兒邊兒。可角魔得罪了武皇陛下,短時間內根本沒法回夏城。游老的話,我記憶里面他就沒有殺過人……”
“你直接說是兩位超凡種不就得了?”
“問題就在這兒,歐陽辰行事有君子之風,做事一般會留余地,不至于有這么大的殺性;武皇陛下行事高調,做了就不怕人知道,都不會形成這種局面。”
有人斜刺里來了句:“還有一位啊,雖然硬實力上可能遜色些,可危險級別一點兒都不低。”
“資深情報分析師”迅速回復:“我知道,你是說傳說中的‘人形次聲波陣列’,如果這里留下了足夠量的無外傷死尸,我第一個就會想到他了,但沒有……這位的能力,有沒有那條魔鬼魚,是兩碼事。
“所以要對付他,先要殺掉那條魔鬼魚對嗎?”
“你‘所以’跑題了哈。我的意思是,要以視頻顯示的方式,殺死鋼雄這樣的強者,要么是夏城某位違逆本性做出來的陰謀,要么是哪個不知名的強人下手……”
“資深情報分析師”還在分析的時候,已經有人跳過他的長篇大論,直指更上一條的信息:“呵呵,樓上某人一定沒看警方內部通報。昨天晚上在平江區的案發現場,在什么云都水邑,據說就是存放魔鬼魚的地方……咦,我好像看透了什么?”
“我也好像看出了什么。”
“看他老母,有人帶節奏!”章瑩瑩恨恨地在靈波網的私人群聊里發信息。
竹竿秒回:“大家都在帶節奏!”
剪紙發了個眼暈的表情:“尼瑪太亂了。”
紅狐緊跟好哥們兒:“馬上圖窮匕現。”
“看直播!”竹竿再次提醒。
章瑩瑩見此切入直播間,只見到何閱音與田邦在那兒交流,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們說什么了?”
“彈幕,看彈幕……我草!”爆巖也加入討論,直接發的語音。
章瑩瑩重開彈幕,入眼就是一片血紅,有人以彈幕刷屏,滿滿的全部都是“16000000000”。
連刷了快十秒鐘,才有零星的評論跟上來:“什么玩意兒?”
“滾滾滾,都看不清何長官的美顏了。”
“管理員把這個渣渣踢出去!”
但同時也有表示嚴重好奇的:
“16后面幾零?”
“目測9個。”
“是160億。”
“什么160億?”
“空天何的資產160億沒毛病。”
“何長官的身家嗎?求嫁!”
眼看這些閑的蛋疼的觀眾們,就要把話題帶歪。很可能是同一個家伙,再次用血紅字體,加上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的數值刷屏 “千分之二、千分之二、千分之二……”
緊接著,又是一排血字淹過去:“去問啊,去問啊,去問啊……”
直播里的話題方向終于被成功引導了。
“好吧,那個渣渣成功的吊起了我的好奇心,戰姬發揮你作用的時候到了。”
有人“笑哭”:“找準目標,何長官一看就不好說話。”
“然而田邦是個笑面虎怎么辦?”
“笑面虎無誤,心疼我戰姬。”
十幾秒鐘的功夫,直播間就已經形成了足夠的推動力,要求主播去做他們最渴望的事。相應的,這里所發的每一條彈幕,都是真金白銀堆起來的。像是那個強行刷屏帶節奏的,更是用榮譽積分才能實現。
正因為如此,戰姬必須需要花費更多心力,去對付這種超出她計劃和控制范圍的變化,她的直播節目最具吸引力的也是這一點:
作死、再作死、在觀眾起哄下作死……無限作死,如此逐級拔高,直至gameover。
坦白講,現在戰姬已經覺得情況不太對頭了,從她得到內部消息,到與田邦的交流,還有接下來的一系列事件,說巧合不是巧合,說刻意不像刻意,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時刻加以修正,因勢利導,將事態轉向他們期望的方向。
因為不怕死的直播風格,戰姬也算有幸,與多位里世界頂尖人物有過接觸。在她看來,這種滋味似曾相識,她好像撞進哪個大神或者哪個勢力編劇的計劃里去了。
一邊是理智狂叫危險,另一邊是節目效果翻著跟頭往上走,在二者中間,她要做出什么樣的選擇根本不用猶豫。
更何況這個時候,她的幕后團隊已經將各個渠道的情報綜合在一起,向她發來了一段比較可靠的信息。
在看到有關信息的一剎那,戰姬就控制不住了。她眼珠一轉,先與直播間觀眾互動:“我這邊的團隊剛得到一個消息,某個帶節奏的混蛋,是不是你干的?”
直播間里氣氛倒是滿格:
“封了他,封了他!”
“都閃開,戰姬的‘槍法’來了,這個槍頭子好犀利。”
“我又有種不祥的預感。”
“預先為戰姬點蠟燭。”
戰姬移轉攝像頭,微不可察地咽口唾沫,希望剛才的閑話可以幫她緩沖一下。她考慮了一下措辭,輕手輕腳地來到田邦與何閱音身邊,抽個空當,突然發問:
“有流言說,夏城騷動與量子公司主導的一個項目有關,兩位怎么看?”
屋子里可不只是田邦與何閱音,還有五六個警界人士,此言一出,人人側目,戰姬瞬間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田邦沒有再做“甜甜圈”,卻依舊保持“笑面虎”本色,笑瞇瞇地不說話;而旁邊的何閱音,則將冷澈的視線投注過來,戰姬適時調整鏡頭,給了一個特寫。
戰姬知道,后面的話說出來,她可能就把何閱音乃至夏城分會給得罪死了,可最終習慣性的沖動壓倒了一切:
“據說量子公司以項目千分之二的股份為花紅,懸賞追回遺失的實驗體,該股份的估值高達160億,后續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而那個實驗體,目前就在夏城分會手中,由分會的精神側天才羅南掌有——請問,這是事實嗎?”
上百個字,戰姬說完只用了十二秒鐘,難得字字流利如珠,清晰可辨,毫無錯漏。
何閱音仍沒有開口,田邦呵呵地笑起來:“戰姬啊,轉行做新聞播報了?”
戰姬已經戰力全開:“您說是新聞,意思是這并非是流言?”
直到這個時候,絕大多數觀眾才從連珠炮似的言語中回過神來:
“真的是16后面跟了9個零……的巨款啊!”
“原來如此啊啊啊啊啊啊!”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不說夠九個都不夠尊重!”
“最近去夏城的班機在什么時候?”
“我在洛城,有同去的嗎?報酬可以對半分,千分之一可以接受的。”
“我現在去夏城……賣棺材可以嗎?本地人有合作意愿的請留言。”
“快看星空俱樂部的任務系統,高級區已經更新了,接單人數已經破百!”
瞬間爆炸的彈幕,淹沒了整個直播間,還有火焰燎天的動畫效果,燒得人頭躁動。
而就在這爆炸式的氛圍里,冷淡而平靜的言語切入,說話的正是何閱音:“我不明白你說的實驗體是什么。”
“可是……”
“目前協會方面是在進行一位未成年孤女的保護工作。這位孤女自小被拐賣,后來轉手賣到了夏城河武區的一家由黑幫控制的地下格斗場,被迫從事致死性的非法格斗。在9月30日晚,該孤女由夏城分會拯救出來,在此期間,孤女超凡能力覺醒,根據荒野探險家協會的有關保護規程,夏城分會吸收她為協會正式會員。”
面對何閱音黝暗又似透明的冷徹眼神,戰姬原本轉速飛快的腦子,有點兒卡殼,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咦,是協會會員嗎?”
“那位孤女的入會注冊手續早在9月30號午夜前已經完成,協會相關手續順延到10月1日午夜前,都有據可察……問題是,在我方拯救保護期間,量子公司所屬,天青保全夏城分公司時任負責人嚴永博,先以武器平臺攻擊我方人員,又派出深藍行者戰斗組進行截殺,并公然在夏城居住區動用粒子炮等違禁武器,在造成我方人員受傷的同時,嚴重破壞了夏城的安全與秩序。
“夏城市政府已就此事向量子公司提出嚴重警告,并進行了處理;夏城分會也據此向量子公司進行交涉。一切過程和相關文件,都記錄在案,聯邦公民可以憑借有效權限調閱。
“由上可知,協會保護的孤女遠未成年,且遭到連續轉賣,并沒有合法的監護人。在這樣的背景下,實驗體代表什么?如果她是實驗體,我想請問,兩個世紀以來,人類文明確定的人體實驗‘知情同意’原則如何體現?量子公司在這里持何種立場?相關任務、懸賞、花紅,又是建立在什么基礎之上?夏城分會希望能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直播間里的氛圍,開始從躁動轉向凝滯,有人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覺到了新聞發布會。”
“不是發布會,是法庭啊法庭!”
“直接說刑場多好?”
不管如何評價,何閱音的發言都在繼續:“根據荒野探險家協會成立的原則、章程,夏城分會將為能力者的安危福祉貢獻最大力量,對那位孤女提供力所能及的保護,并配合政府,根據相關授權,對于一切踐踏法律和相關行業規定的組織與個人,進行最嚴厲的打擊,這一決心堅定不移。也希望相關人等摒棄流言、擺正位置、克服貪念,不要做親痛仇快的傻事、做火中取粟的蠢事……”
“咳,閱音妹妹,再說就真變成發布會了,照顧一下戰姬小姐的節目好嘛。”
田邦笑呵呵地打斷何閱音的發言,過來搶了個鏡頭:“我就要說啊,閱音妹妹做事,一向周備齊整的,物證人證都不缺。什么?自說自話、自編自造,沒有人證?
“你們現在沒有聽到嗎,你不們不是人證?嘿,那位警官,說的就是你,帽子下面光頭戴鐵箍的那個,別再盯那個破銅爛鐵了,過來當個人證好嗎?”
鏡頭晃了一下,找到了田邦所指的警官,也映現出一張冷漠狹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