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精神感應還可以這么玩?羅南思路一下被打開了:
“望遠鏡”的觀照模式,分明是一種體系的觀照。包括墨水在內的各個信眾,都是節點,提供的是可以互為參照補充的感知層面和細節。
雖說細節再多也未必能照應得十全十美,可它們之間彼此映射,按照格式論的框架形成相對封閉的體系,覆蓋越來越多的層面。這樣一來,所有非體系的“存在”,就變得特別突出。逆向的脈絡,不管是多么細微,都會被放大,讓他的感應變得分外敏銳。
這種方式,別的不說,在預警作用上,也是沒誰了!
哈爾德夫人肯定也看到了墨水,或許也知道這只烏鴉不同凡俗,但她絕對想象不到,還有一個人,隔著數十公里,利用這只烏鴉,正面觀察她。
現場還有一個人很敏感,就是牡丹。她應該是感應到墨水非正常的飛行軌跡,抬頭看過去,也不知是怎么判斷的,視線很快就指向了哈爾德夫人所在的摩天大樓,以及相關樓層。
從羅南的角度,便覺得牡丹與哈爾徳夫人之間,似乎存在眼神交鋒。
牡丹看沒看到哈爾德夫人,羅南不好判斷;可哈爾德夫人的視線,肯定是鎖定了牡丹。
嗯嗯,背鍋俠,就是你了……羅南有種闖禍之后,又甩鍋成功的竊喜,以及相應的成就感。
長這么大,頭一回哦!
他并不擔心牡丹的安全,怎么說這位背后,站著夏城最強大的女性。哈爾德夫人的血焰教團和“古堡財團”,固然已是夏城有數的勢力,但相較于武皇陛下,可比性依舊欠缺。
作為當事人的牡丹,看上去也不太在意,或者說本沒有相應的危機感。
這時她接了個電話,臉上笑容變得更燦爛,彎彎的眉眼仿佛流動彩光,身邊三閘安防的人員也好,對面血焰教團的人員也好,都忍不住偷眼去瞧,難免心潮起伏——生命星空可是有反應的!
“親愛的,到了嗎?我布置的怎么樣?”
一刀致命!
現場的氣氛變得很古怪,對此牡丹徹底無視,她的心神已經從任務中抽離出去,任心情融入笑容,自然流淌:“只要你高興就好,沒問題,今晚大伙兒一塊high翻天,為你慶功!”
應該是男朋友……不過這寵溺的表情是什么鬼?
下了寫作課,就是社團活動時間,羅南也就解放了。他腦子里仍在翻動雙河區回收層那場對峙、糾纏、溝通的局面。
很多信息,當時不會顯現,或者顯現了,羅南也看不出來。不過他可以肯定,回去以后,血焰教團也好,三閘安防也罷,都會開會商討相關情況,他左右逢源,拼接出一個大概的真相,應該不成問題。
好處占盡,且置身事外……有點兒反派的意思,不過確實能讓人心情大好。這種時候,別人心情美不美麗,就不關他的事了。
羅南在停車點等車,腦子里又在思考體系感知的問題。正如之前理解的那樣,他發現了一個極好的預警手段,雖說還有很多欠缺,可要彌補的話,貌似并不困難。
只要把信眾擴大一下,散布在各個城區,彼此無縫銜接,形成封閉體系,對于“非體系”的目標,特別是擁有“自我邏輯”的能力者,差不多就能一點一個準兒。
那時他還搞什么安防、保鏢?就算遍布全城的天網系統,也不會比他更敏銳。就算公正教團主祭、宮啟副秘書長那等層次的強者殺來,剛踏入夏城地界,隔著上百、數百公里,羅南已經知其方位、坐標,通知歐陽會長和武皇陛下升空攔截……
嘖,想想都帶感!
至于擴大信眾,羅南撓撓頭,正好電車來了,他上了車繼續撓,感覺則有些微妙。
羅南確信,他從沒有真正把自己當成“神明”,他只是看到竹竿的論文,借“信眾”與“神明”之間的關系,去描述格式論的種種玄妙,僅此而已。
所以,他并沒有像當代“秘密教團”那般,刻意琢磨出所謂教義、儀軌,再通過各種形式,積極地擴張信眾規模。目前為止,他收取的信眾,墨水、魔符這樣的不提,瑞雯那個時隱時現的特殊例子也別管。他真正的人類信眾,不過三人:
巴澤、謝俊平、貓眼。
黑虎巴澤這貨,是硬靠上來活命的,性格為人也在公正教團打磨久了,堪稱即插即用,沒有任何調適期。
謝俊平不是圈里人,懵懵懂懂,全無覺察,羅南也刻意淡化、遺忘此類關系,就擱在那兒,由他去。
至于貓眼,大概是他收取的唯一一個、具有“意識自覺”的信眾范例。而整個過程,著實談不上順暢。
在這件事上,貓眼自個兒肯定是要擔責任的,可就算她自己作死,接下來一連串發展,特別是精神意志上的折磨,讓羅南這個“受益者”,心里也頗不是滋味。
特別是格式塔“星圖化”之后,具現化的鎖鏈消失,更本質的聯系凸顯,羅南逐一檢視信眾,就發現貓眼表現得極其頹廢,精神狀態堪憂。
這絕不是羅南希望看到的狀況。
羅南坐在電車最后一排,手指在發間摩挲。思慮間,意念不自覺通過生命星空移轉,再一次看到貓眼。
半下午的時段,正常人工作、學習,能力者也要修煉、完成任務,可貓眼呢?
她正盤膝坐在房間地板上,頭發凌亂,穿一件吊帶背心,三角褲,露出大片健美光滑的淺褐色肌膚,看上去宿醉方醒,手指頭無意識勾酒瓶玩耍。
她身子周邊,至少十多個酒瓶,大半空蕩蕩的,隨意翻倒,亂七八糟 我靠……再這么下去,人真的廢了!
羅南覺得這樣不行,也是一時沖動上頭,直接就發了話:“要不,我們聊聊。”
意念一出,那邊貓眼身形僵住,無聊單調的動作就此終結,腳邊的酒瓶也滾遠了。
看到那雕塑似的人影,羅南才記起,他根本沒通過六耳的渠道,而是直接以意念導入。
沒說的,這種手段是能力者之間,特別是精神側能力者之間,最大的忌諱之一。而對于貓眼來說,無疑是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再捅一刀。
羅南就尷尬了,都沒想好是否要道歉,卻見貓眼那邊,莫名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她手撐額頭,抵住發際線,把蓬松的頭發略攏住一些,模樣倒與羅南現在有點兒像,只是透出嚴重的頹廢味道,還有點兒自嘲:
“好啊,不過我一會兒還要去教舞。老板你要我翹班嗎?”
“呃,不用。”
“課程結束要到晚上八點。”
“沒問題。”羅南出口才想到,晚上還有一場應酬,完全可以讓貓眼明天再來。可話已落地,再改的話太被動,干脆兩伙兒湊一伙,“就來云都水邑的霜河實境吧,我在這兒等著。”
“我八點半到。”
對話到此結束,兩人的交談過程,沒有通過任何電子設備,純意念交流,流暢自然,好像已經做了無數次。
貓眼就像剛打完一個日常電話,臉上淡漠,又拿起身邊一個尚滿的酒瓶,熟練地手指開蓋對瓶吹,她吹得太猛,微黃的酒液從唇角溢出,沿著下巴、脖頸、鎖骨,一直流淌到鼓漲飽滿的胸口,滲入能讓所有男性眼睛發直的深溝里去。
吊帶背心濕了一片,肌體輪廓以及相應細節,無不纖毫畢現,那情景……
羅南臉上發紅,忙切斷意念,劃過發際的手指,都不自覺加了幾把力,撓得頭皮疼。
直到這時,他才真正回過神來:真把那姐們兒叫來,談什么啊?
難道就談把你收為信眾我很對不起,但是暫時還沒有研究出“取關”功能,要不你先等一等?
還是說小妞兒反正你已經這樣了,以后乖乖聽大爺的話,暖床鋪被,獻舞逗樂,把大爺伺候舒爽,包你以后榮華富貴、受用不盡?
靠,沖動了!
羅南抱住腦袋,揮去那些毫無意義的愚蠢念頭,仰面朝著電車頂部,無聲咧嘴,都不知該給自己怎樣的評價才好。
便在糾結之時,六耳震動,協會有人來電。
難不成是貓眼想反悔,晚上不來了?
羅南這慫貨已經有所期待,不過來電人并非貓眼,而是剪紙。
“南子,我到了。你這兒叮叮咣咣的,還沒鼓搗完?”
“咦?剪紙哥,你在……啊啊啊,我馬上就到。”羅南這才想起來,昨天已經約好了,人家要送來那什么、什么來著?
羅南只記得是一部“操控流”使用的戰斗機械。是因為他請教剪紙所謂“大招”,被誤會需要防身手段,人家主動熱情送貨上門的。
坦白講,羅南以前對戰斗機械就不太有興趣,現在有了“滴水劍”,就更別提了。可剪紙過來,他正好趁機表示感謝,也交流一下“滴水劍”和“活化流”上的心得。
羅南剛和剪紙聊了兩句,又有通訊接入。這次是薛雷:“南子,你下課了吧,我馬上到齒輪,先活動一下筋骨……”
哎呦喂,謝謝剪紙哥!
羅南一聽薛雷想往“散手練習”上靠,便暗叫聲“剪紙庇佑”,忙截斷薛雷的話:“剪紙哥剛到,還帶了個戰斗機械,聽說很有意思,正好一起去看,也試試威力如何。”
薛雷被他弄得有點兒愣:“剪紙哥教你新課啊?”
他把羅南中午的說辭當真了。
羅南打了個哈哈,先含糊過去。說白了,他對近身搏擊這塊兒,真是興致缺缺。
一方面他覺得自個兒大概就不是那塊兒料;另一方面,他現在的功課實在太緊張,從內到外,從肉身到靈魂,從自我到信眾,從齒輪到云端……一分鐘恨不能掰成兩半來花,實在沒有精力再去開一門課程。
只好先暫時對不起薛雷的熱情了。
羅南要比薛雷先到,抵達齒輪的時候,就看到剪紙背著手,在前廳內外溜溜達達,看施工人員如何操作。
乍看像監工,可那張喜氣的胖臉,實在沒什么威嚴。
“剪紙哥。”羅南打著招呼上前,“咱們去湖底甬道吧臺,地上還沒完工,要亂一點兒,地下應該清凈多了。”
“沒關系,回頭試操作,還是空曠些好。”剪紙擺擺手,刻意把左手腕亮出來,吸引羅南的視線。
羅南看到,他白胖的手腕上,裹著一件黑色護腕,頗為顯眼。剪紙還有意曲伸兩下,貌似材質比柔韌,其他的就看不太出來了。
“這是?”
“飛輪臂啊。”
“哦,這個就是……”羅南終于記起來,昨天剪紙說要拿來的戰斗機械,就是叫這個名字。乍聽起來,感覺和金屬義肢似的,卻沒想到會像護腕一樣,彎折隨意。
“柔性金屬材料?”
“金屬成分并不高,畢竟目前絕大部分金屬材料,并不適合靈魂力量干涉操控,配比需要很講究。”
剪紙把飛輪臂脫下來,遞給羅南:“你試試看就知道,這東西還算輕便……喏,說明書我發過去了。”
“還有說明書?”
“當然,售后也有。”剪紙笑哈哈地,幫著羅南戴上,教他基本的使用方法。
羅南戴上這玩意兒,感覺與正常的運動護腕還是有差別的。除了材質以外,也要更厚一些,固定手腕的感覺非常明顯,還好使用了記憶材料,羅南只需要屈伸幾記手腕,就能戴得很舒適。
對“戰斗機械”而言,舒適度與否,算不得關鍵指標,連剪紙都說:“它也就是輕便,使用簡單,都不用教,一看就會。至于速度、殺傷什么的都是平平,當成玩具還是挺有意思的,只是讓你體驗一下‘操控流’的技術,看有沒有深入研究的興趣……說明書看懂了沒有?”
羅南沒作聲,又轉了下手腕,看飛輪臂曲折時的結構。結合說明書,又仔細觀察才發現,這玩意兒“編織”的時候,分了好幾層,各自獨立,就像變形的魚鱗甲,層層相疊,只不過沒那么零碎,也就是十來片的樣子。
它們之間扣合得非常緊密,只有刻意拗折的時候,才露出點兒縫隙。這些甲片,既是飛輪臂的組合零件,又是攻擊武器,結構上頗有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