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話說得很滿,畢竟大半是開玩笑,也沒有急著去表現一回,而是與薛雷尋個了僻靜所在,認認真真地做完午課,這才把心神又調回行隊團隊那邊去。
意識掛載到墨水身上,不出預料,那邊還在開會,只是加了一份工作餐。牡丹和龍七都表現得很職業,墨水也趁機展現它擁有巨碩身形的重要原因:
它一只鳥吃了快一個人的份量。
飯后一行人又在路邊開會,墨水就在平民sv的車頂,上面的行李架正好可供它粗壯的足趾抓握,站得穩穩當當。就是腦袋垂啊垂的,已經進入半睡不睡的狀態。
對鳥兒來講,長時間安靜裝乖,再加上消食影響,消耗的體力精力頗為可觀。也多少是違逆天性。所以,當羅南的意念切入,墨水打個激零,“刮刮”叫了兩聲,毫不猶豫振翅飛起,轉眼飛到光芒萬丈的太陽之下。
陽光下,墨水黑沉羽毛根根清爽,迎風抖動,又泛著幽藍的光彩,竟然有幾分炫目。黑影艷陽出奇協調地融合在一處,引得情報官厄圖嘖嘖稱奇,當然也不免有一些湊趣的嫌疑:
“這只烏鴉雄健威武,又通人性,堪稱神駿啊。”
話音方落,墨水雙翅一擺,轉了個方向,遠遠飛走,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厄圖呃了一聲,手搭涼篷,往天上看:“怎么了?”
牡丹頭也不抬:“不用管它。”
墨水在天空盤旋片刻,就找到了目標,略加修正方向,不多時就來到了那條穿城而出的舊式公路上方,沿道路飛行。
說要占據主動,卻也不是立刻向行動團隊發號施令。恥感那么重的手段,羅南一時半會兒也使不出來。
多年的實驗經歷,逼出了他的謹慎性格,只要腦子不發熱,就不介意多收集一些資料和信息,以資判斷之用。
行動團隊就在做類似的事,可惜和羅南擅長的領域差別太大,不能為他所用。也虧得章瑩瑩多方游說,讓他及時醒悟,否則一直跟在行動團隊屁股后面走,最終只能是浪費時間而已。
當然,在一切開始之前,羅南首先要做的,是試驗墨水能力的上下限,特別是感知范圍,這是吃飯的家伙,不容有失。
按照羅南的經驗,靈魂出竅、形神合一、信眾支點三種情況下,感應半徑分別是一個數量級的差距。
也就是在靈魂出竅感應可達二十公里的前提下,正常靈肉合一狀態,極限就是兩公里;像墨水這種“信眾”則等而下之,應該有兩百米差不多,如果刻意加持,還會再提升。
不過,從以前的經驗來看,太復雜的情報信息,墨水的腦容量多半是處理不過來,“丟包”、“掉幀”是很正常的事,還需要一段時間調適。
說實在的,這是前幾天就該做的工作,只因為羅南手邊事情太多,總是忘記,一推再推到現在。
“先測一下上限……咦?”
真落到實處的時候,情況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丟包現象在哪里?
在羅南本體與墨水之間,仿佛開辟了一條高速磁軌,有關信息不需要任何轉接,一站直達。不,好像連傳輸的過程也沒有,空間上的距離,因為某種緣故而扭曲了。
這種感覺古怪又熟悉。
羅南花了點兒時間回憶,好不容易記起來,他在霜河實境,以生命草圖繪成星河之后,好像以這種方式扯了魔符過來,演化為斗獸場,與公正教團豢養的人面蛛一頓好殺。
魔符畢竟是暗面種,屬于精神層面的存在,召喚過來也說得過去。墨水則有實質形體,那么此類異處,就體現在信息傳輸上?
不管怎樣,有這種聯系存在,制約墨水偵測能力的因素,只剩下它本身的承載極限。
這樣可就容易太多了。
作為羅南重復試驗時期,最常用的實驗對象,墨水能夠安安穩穩活到現在,自然有它的神異之處。而且它在羅南“格式論”體系中,也已經躍升到“職員”的層級,與羅南的聯系更加緊密,這也進一步催化了它的基礎能力。
羅南躍躍欲試。
墨水化為一道黑影,掠過舊式公路兩側的建筑群。對于羅南來說,就像是戰略游戲里放出偵察兵,所過之處,戰爭迷霧大片剝開,顯出一條寬約兩三百米的甬道。
只不過,顯露出的現實場景多有虛化,更灼目的,則是在其中浮游變化的星群天河。
羅南目前也沒有什么明確想法,反正發揮特長就是了。他的特長可不只是把貓眼逼到改行的“全域感應”,僅就此事而言,他覺得,以生命草圖架構的星空,應該更合適。
此時以墨水為中心,開辟出小片星空,與本體感應的渾茫星河遙相呼應,將此范圍內生靈的存在盡都周覆。
羅南唯恐觀照不周,老老實實逐一掃描各組星辰結構,不想遺漏任何一個細節。期間牡丹也沒有和他聯系,干脆就這樣,以八十公里左右的時速,一路掃描下去。
可掃描了半下午,學校社團活動時間快開始了,估摸著都快要飛回主城區,也沒有收獲。
羅南開始感覺到這項業務的難度。他暫時沒有特別清晰的思路,就只能下死功夫。兩三百米的掃描半徑,已經是夏城頂尖,可在偌大的夏城市區、郊區面前,還是太笨拙了。
“墨水的感應半徑還是太小,難不成換本體過來?”
正琢磨的時候,冷不丁的,特殊感應閃爍。
羅南大喜,不管是不是目標,注意力都瞬間集中過去。生命草圖構造的星空下,一點明光垂落,印在那片星圖上,周圍景致層層實化,將具體的場景顯現出來。
真正看到的時候,羅南“唉”一聲,大失所望。
這里應該是林墻區的回收層,一處人流聚集之地。剛搜檢到的目標,并不是什么畸變種,而是一位中年男士,他身穿比較特殊的袍子,有點兒像柴爾德的那種,淺灰色澤,看上去很簡樸的樣子。
而中年男子所在的位置,是一處封閉的屋舍,面積不大,布置卻充滿了儀式感。他站在臺前,如一位神父,向其他人宣讀經義。
羅南過于操切的“注視”,過于貼近物質層面,觸發的動靜有點兒大,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感應,頭部略有些偏移,有些迷惑。
看到這場景,羅南馬上就聯想到秘密教團,這里確實像是一處宗教場所。
得,原來是位能力者。
夏城探險家協會、教團、政府、軍方以及財團等,所有各方都算上,能力者也就是不到兩千人的規模。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隨隨便便就碰上一個,該說他的運氣是好呢,還是糟糕呢?
也對,在生命草圖層次,能力者與正常人的差別實在太大……
哎呦,真是笨到家。
學校里的羅南一拍額頭,飛行中的墨水翅膀也差點兒勾起來,幸好在下墜中途反應過來,又猛拍翅膀恢復高度。
半個下午,他都沒過腦子。能力者的生命草圖已經如此特殊,畸變種的自然更不一樣,這是明擺著的事實,他以前也得過類似結論,可竟然還為此浪費了半下午時間!
對自己的腦子,羅南也是醉了。
眼下碰到人家的傳道現場,多少是羅南不對。他也不愿多生枝節,就想取消關注。可最后下意識一掃,莫名感覺熟悉,再定定神,卻看到一個“熟人”。
嗯,有點兒眼熟,今天剛見到,就是上午在水庫那邊,跳出來詢問行動組成員,是不是要“打擊黑幫”的那個孩子。
這孩子最多五六歲的樣子,混在一幫聽講的成年人中間里,頗為扎眼。
竟然在這里……上課?
夏城的傳統政治力量比較強大,在宗教信仰上,采取的是“未成年人回避,成年自主選擇”的原則,一個小娃娃遠遠跑過來聽神父布道,就算有父母跟著,也不合規矩。
念頭只是一轉,沒有再深思,畢竟與他無關。
但看到這孩子,羅南也醒悟,他飛出的距離貌似有點兒遠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萬一有事,是沒法子與牡丹呼應的。
他決定原路返回。
也在這時候,那位不知是什么教派的“神父”,或許是心神不寧的緣故,也宣布今天的布道課結束,一幫人有序撤出房間。
至于那個小孩子,裹在人群里出來,扶起路邊一個電動滑板車,也是沿著舊式公路往西去。
咦,他一個人!
羅南又發現了不合理的地方,而且小孩子駕馭的電動滑板車,顯然是經過改裝的。用墨水的速度加以參照,時速絕對超過五十公里每小時,在這種無遮無攔的簡易結構上,說是風馳電掣也不為過,
看得羅南為他捏一把冷汗。
這條廢棄的舊公路上,車子不多,但只要敢上路的,多少與黑幫有些關聯,橫沖直撞,尋求刺激最是正常。
孩子家的大人搞什么啊!
羅南想了想,反正同路,跟著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出了事兒,他心里不安。
墨水在天上飛,小孩子渾然不覺,踩著滑板,握著車把,高速飛馳,還挺自在。有坡度的時候,甚至要玩幾個花樣,活猴似的,平衡能力也是真強,羅南都有些佩服了。
嗯,就叫你“小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