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諸事放下,羅南翻身到床上,脫得只剩一件褲衩,調勻呼吸,做起晚課。半小時的呼吸導引之后,他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可身心狀態已經恢復到巔峰,目竅心燈的火焰,則始終在腦宮中閃耀。
羅南心意微動,心燈搖曳,將熹微光芒,透入五臟六腑。
修館主曾言,目竅修行小成之后,性光內視,便如日月照臨山川,縱不能真正洞徹生機妙詣,無所遺漏,卻也可以穿云破霧,顯形生煙。
此時在羅南內視靈光之下,五臟六腑之結構,有塊壘之形,如高崖深谷,亂石崔嵬,錯落布局,輪廓依稀。他不管這些,只以心神合于目光之中,日月輪轉下照,定在腰脊命門之處,燒煉精元,漸注入會陰海底,待陽氣滿盈,自然上涌,浸入臟腑。
這一下,直如水灑火巖,元氣哧哧,蒸騰滾沸,似彩云翻卷,形變萬端。
羅南乍一燒煉精元,便有如此征兆,一驚之后,就是喜悅:“燒煉丹爐,煙氣滿山。煉精化氣的功夫做到這里,已經快到極至了,下步就是摩頂昆侖,再開福田……怪不得連館主也說,要先等洪流傾泄,連沖關溢之后,再做判斷,這火候充足,分明就在今天了!”
要知羅南原本形神結構失衡,內外不通,不得已用全身元氣,供養目竅,形成一部身輪,這才有機會借助神輪巍然浩瀚之力,加以磋磨轉注,其實是擔了不小的風險。若沒有領悟耦合之法,說不得還得折騰數月,甚至要做一些強化手術,才能保住那脆弱的平衡。
可世間之事,物極必反,當羅南接受了母親的福澤,領悟耦合之法,跨過最艱難的關口,危機轉化,相應的得益也就更大。
尋常人修煉內煉法全仗水磨功夫,若要達到“燒煉丹爐,云氣滿山”的層次,七七、八八、九九,乃至百日、一年、三載,都有可能。
可在羅南這時在,“格式論”勢能實在太大,冰川汪洋高懸,就算只轉注些許,再有干涉損耗,仍然是勇猛精進。自從目竅心燈小成,破開精神干涉物質的界限,至今短短七日,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只轉過幾個念頭的功夫,在他胸腹中部,云氣匯結,分染五色,特別是肝膽位置,青氣毫芒,最為濃郁。
按照東方古典理論,單純目竅,便如泉眼,其源在下。所謂“表里肝膽,開竅在目,其華在爪,其充在筋”,羅南目竅成就,不只是頭中額前多出一竅,而是打開了一整套肝臟機理系統。其機理影響遍及全身,涉及肝、膽、眼睛、指爪,筋膜等,看似跳躍,其實都是一氣貫穿,也正是修館主所說“身是山巒,密植厚壤;氣若流水,曲折流轉”之意。
“我那目竅水庫,終于通了源頭,成了活水!”
早先羅南竭盡一身元氣,開通目竅,勉力承接神輪的恐怖壓力。那冰山汪洋持續轉注靈魂力量,單純的目竅,只算是個水庫池子,承載力有限,就算有耦合法作用,連番沖擊之下,使得他瞳孔冰裂,電光常存。
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目竅通了肝膽氣血,又可轉及全身筋膜,由此再疏泄開去,包括臟腑、肌肉、骨骼、皮毛,都可次第消化,承載力為之劇增,真正化為“身輪”,常轉不休。
如此可謂內通外達,苦盡甘來,單只是神輪反哺之力,也夠他好好消受一陣。
如今正是午夜,肝氣行時。驚喜情緒過后,羅南按下雀躍之意,定住心神,愈發仔細調節疏導,欲竟全功。
這一次用功,轉眼就是兩個多小時過去,待肝膽陰陽自發調理心火腎水,一氣流轉之際,羅南自然醒來。
睜開眼睛,心念微動,自有應機感應,他便知道,此時大約是凌晨3點多。如今他精氣滿溢,神思健爽,不適合再睡覺,可這也不是他常規作息節奏,正琢磨該做什么事情,心頭又是一動。
附近有人說話,還提到了他的名字。
以羅南精神感應的水準,有心之下,直徑數公里范圍的生靈信息,都可窺見。只是這些信息太過復雜,也有催長靈魂力量的效果,平添負擔,所以羅南平日里只將精神感應半徑保持在十米左右,大多數時間還在“待機”狀態,只對惡念兇意等危機起反應。
但或許是修行剛有精進的緣故,精神感應的敏感度大幅提升,呈現的方式也與之前頗有不同。
他的心神便如一片平湖,映出數顆星辰,似乎是遙遠星空的倒影。隨即相應信息拼接轉化,構成更為具象的人影,包括他們交流的言語,都在心湖映現。
唔,是姑父姑母……也對,還能是誰呢?
兩位長輩在他們的臥室里,并排靠在床頭,低語交流。看得出來,他們晚上根本沒睡,一直交流到現在。
羅南雖有不可思議的精神感應能力,平日里卻還不至于聽人墻角。只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晚上又辦了那種蠢事,不免有些心虛,更是好奇。
“就聽一回……就今晚上。”
羅南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真正用心去感應,這下子,他就像一個無形的幽靈,潛伏在姑父姑母臥室里,耳聽目見,有如親臨。
前面他們說了什么,羅南已經追不回來,可真正入耳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心頭受激:
“……是不是爸爸,又或者中衡的朋友來了夏城?”
“荒野二十年,悖離文明,又是那種敏感項目,以前的朋友,沒有反目成仇就算好了,哪會湊上來?”
前面說話的是姑姑羅淑晴,她口中的“爸爸”,自然是羅南的爺爺羅遠道,“中衡”就是羅南的父親羅中衡。對羅南來說,即便情緒指向不太一樣,可這兩個名字都是他最關心的,當下就提起十二萬分的注意。
聽到丈夫的回應,羅淑晴有些不滿:“別裝糊涂,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
“是,我知道……可我查了下航空港的出入境記錄,嚴永博最近在太平洋上來回飛,至少去了五六趟洛城,他沾的麻煩,顯然來自于量子公司內部。你覺得,他們對量子公司有影響力?”
他們?“他們”是誰?和爺爺、父親有關?
羅南沒聽出來,但他知道,兩位長輩現在的話題,涉及了“世交”嚴永博。
也是,當初嚴永博在餐廳,當眾折辱他們一家,更信誓旦旦,要拿回他老爹嚴宏的“名譽”。嚴永博的話,不管有理沒理,有量子公司背書,確實很給人壓力。
幾天過去,這哥們兒忽然就銷聲匿跡,虎頭蛇尾的背后,不免讓人猜疑。
羅南也沒有徹底搞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可相較于其他更要緊的事項,這種小細節,他已經沒心思去琢磨了。
可換到姑父姑母的立場上,量子公司的虎皮,對世俗社會還是很有震懾力的。就算他們一家算是比較富裕的中產,與量子公司這種資本大鱷相比較,仍不在一個層次上,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節奏。
羅南想到此節,不免有些慚愧。這一個來月,姑父姑母背負著如此大的壓力,可從來沒對他提起過。他也是心大,很多時候,都給忘個精光。
該想個什么法子,安撫一下兩位長輩呢?
羅南正琢磨此事,卻聽姑媽冷笑:“你看不起游民嗎?我這個HR都知道,最近幾年,游民向城市回流的勢頭很猛,一部分人銷掉案底,搖身一變,成為大老板的例子,也不是一個兩個。”
姑父嘆了口氣:“那你指望一個洗掉案底的前游民大老板出頭幫忙?”
“我可沒這么說。”
姑父拉開床頭柜,拿出早已封存的電子煙,想往嘴里放,又停下來,拿在手里轉動:“我寧愿他們永遠留在荒野上。這幫人弱肉強食慣了,又涉及宗教因素,從來都不缺少瘋子和野心家。老爺子在世,至少是個象征,有個約束,一旦情況有變化,我不覺得他們會和咱們講道理。若再和城里的勢力合流,怕是要更熱鬧。”
羅淑晴很是警惕:“他們又找你了?”
“沒見面,通話聯系了幾次,就是請幫忙改改數據之類的。不管成不成,都很客氣……你說得對,他們有進城的傾向。”
羅淑晴關注的重心已經變了:“南南呢?他們和南南有沒有接觸?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那個武曌……”
姑父終于把電子煙叼進嘴里,水霧蒸騰中,又嘆了口氣:“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臥室里,夫妻二人都沒有心情再說話,就這么挨下去,讓沉默的壓力慢慢積蓄。
羅南的意念留存了幾分鐘,便覺得很是壓抑,悄然退出。
感應收攏之后,羅南也呆呆發怔。
姑父姑母由于信息來源等問題,猜測武皇陛下的來歷,方向完全錯誤。可他們話里的信息,卻讓羅南明白,在這世上、在茫茫荒野的某個角落,竟然還有一部分人,與他的祖父、父親,擁有著詭異而密切的關系。
荒野?游民?
好嘛,突然又抽了一根線頭出來……看似很遙遠,后頭卻又很沉重的樣子。
羅南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沒事找事的閑逸心情,瞬間轉化為千頭萬緒,并立多門的躁郁感。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做成卻難。
思慮所及,剛剛取得的一點兒內煉成就,再不足喜。
(諸位抱歉,昨天上午分析會,下午座談會,晚上餐會。標準的會三歸一,立地涅槃。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熬夜亂語,不知所謂,再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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