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羅南眼下的傷情,多數還是遭遇“秘技反噬”的緣故,與他們的手段關聯不大。可這也并不影響黑甲蟲的好心情。
重登觀景平臺之后,他崩緊的面孔還是頭一回放松,對著手環咝咝發笑:“蛇語,美麗的蛇語,我愛死你了,繼續,繼續!砸個看起來比較有紀念價值的。”
一個沙啞的男聲通過手環的外放設備,發出來:“沒事兒別和蛇語套近乎,動手的可是我。接下來破壞墻體建筑,砸外墻,怎么樣?”
“坦克,我也愛你!”
黑甲蟲興奮過度,嘴巴非常膩,同時側臉脧了羅南一記,毫不掩飾他的快意:“哦,對不住,我也知道這招有點幼稚,可架不住它有效啊,特別是看你那張臉,我要的就是這幅表情!”
羅南不說話,薛雷卻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敗類,有種咱們正面放對,老子三拳砸扁你的腦袋。”
黑甲蟲陰森森的眼神轉過來一下,咧開嘴,紅舌白牙深層,又透著沉沉的黑:“那還真是不巧,我現在沒興趣。我現在只覺得可惜……”
很快,黑甲蟲目光切換,毒鏢般扎在羅南臉上:“可惜‘六耳’今天故障了,要不然我們可以搞一個直播,看看坦克拆房子的本事。哦,我忘了,手環也可以,云都水邑的網絡還是比較穩定的。”
羅南輕輕吐出口氣,伸手按住已經快要炸裂的薛雷,身子往后靠,抵在防護玻璃上,啞聲開口:“別再折騰了,你們想知道什么?”
“哦哦哦,總算還知道應聲。”
黑甲蟲見羅南服軟,哪還不知拿到了軟肋,成功在即?便覺得一股清涼氣貫頂而下,已經爽利到心尖子上。可即便如此,在141層狼狽不堪的經歷,也依舊是火山口,在心底鬧騰。
還不夠,還不夠!
黑甲蟲不再出聲,只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領帶捋順,重新戴到脖子上,左翻右折,來回比劃。在此期間,手環擴音器里始終都響著沉悶的砸墻聲。
就算有羅南按著,薛雷也是氣得跳腳:“你個王八蛋,你特么是專門來毀人的!”
黑甲蟲啞然失笑:“別急啊,這才剛剛開始,那么大的一個建筑。不砸個一兩個小時,也看不出效果……呃!”
話音未落,黑甲蟲嘴巴突地合不上了,后續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呃呃呃地,無論如何也頂不上來。
便在此過程中,他的面皮漲紅、變青、發紫,似乎被一只無形的妖魔之手捂住了口鼻,內外之氣隔絕,窒息感淹沒全身。然后才是曾經體驗過的尖針入腦翻攪的痛楚,眼前又是黑紅一片,神經反應紊亂,整個肢體都是僵的,還在打顫。
羅南的聲音便如涼風,掠過耳畔:“你竟然沒有做一根‘保險絲’?還真是不幸。”
黑甲蟲在痛苦中掙扎,眼珠都要突出眼眶,他努力想驅動超凡力量,可不知為什么,這次受到的精神沖擊,要比上回暴烈十倍,沖擊余波遲遲不退。他勉強用力,卻只能碰到自家花里胡哨的領帶,用力揪住,再難有下步動作。
海天池上方,操線人爆喝一聲:“羅南先生,大家不要行為過激,可以好好談!”
喝聲方落,操線人便看到羅南頭面偏轉過來,與那對血色眼眶一觸,他心里竟是微寒。
羅南低聲道:“什么叫過激?我還是他?”
操線人調整一下心情,勉強笑道:“我們沒必要搞這么激烈。這只是一個例行調查而已,你看,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傷到這位美女一根汗毛,只是開個玩笑,嚇唬一下,不是嗎?”
“然后砸我母親的代表作。”
“那是……”
羅南微垂下頭,肢體動作滿是疲憊感,又像是組織詞句:“黑甲蟲不具備與我正常交流的態度。其實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們究竟想干什么?只有打打殺殺,侮辱損害。”
操線人心里暗罵,既罵羅南,也罵黑甲蟲。一系列沖突,他是從頭看到尾的,羅南所說的“不知道”肯定是瞎說,然而黑甲蟲把“報復”的優先級,擺在“獲取情報”之前,也是不爭的事實。
其實,操線人自個兒,也是比較欣賞黑甲蟲的行為模式的,在這點上,二人頗有共同語言。歸根結底,他們最初沒把羅南放在眼里,只想著做好了防護之后,對一個身體半殘的半大孩子,必是手到擒來,行事過于放肆的緣故。
惡因結惡果,最后還要由自己吞下。
操線人比黑甲蟲強的一點,就是要更加靈活。他知道必須要變更方法,再與后方商量一下,便露出陽光派的笑容:
“羅南先生,同是協會成員,我相信我們可以進行心平氣和的交流。齒輪那邊,我已經讓他們停下,如果交流順利,那邊非但會第一時間撤出,事后還會派最好的工程隊,把造成的損壞全部復原如初,并且給出一百萬的賠償金。這個誠意,你滿意嗎?”
羅南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
操線自覺變軌成功,笑容愈發燦爛:“羅南先生,我們雙方表現誠意,你看黑甲蟲……”
羅南嘴角動了下:“他影響我們交流嗎?”
操線人微怔,可臉上微笑如故:“不,沒影響。”
“嗬,嗬!”
黑甲蟲是全身僵直沒錯,但腦子還是清醒的,耳目也還管用,操線人的言語,都落在他耳中。這一下幾乎讓他的心臟炸裂了,他拼盡全身力氣扭轉身體,可是精神沖擊之下,平衡感喪失,人沒扭過去,倒是一跤跌倒,臉面重砸在地上。
操線人既然下了決心,眼光都不往那邊瞥一下,只在心里嘀咕,自己手中的“保險絲”是不是真的管用。
而這時,羅南已經開口:“說吧,你們想知道什么?”
操線人定定神,計算著時間,微笑拋出來一系列說辭:“10月7日晚,在市中心府東大道的霜河實境中,協會夏城分會,與公正教團發生沖突。沖突后期分會長歐陽辰介入,架起了所謂的‘邏輯界’,從那個時間點往后,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這對總會還原事情真相,給大家主持公道是不利的……”
羅南也笑:“你們應該去問歐陽會長。”
“一人為私,二人為公,單方面的證言很難采信。而我們從特殊渠道得知,羅南先生你因緣巧合,以靈魂出竅的方式,進入到‘邏輯界’中,是非常重要的目擊者。所以我們想問……”
“什么特殊渠道?”羅南很好奇。
操線人終于冷了臉:“羅南先生,再怎么說,這也是總會的調查呢,我希望大家都能端正態度,不要再旁生枝節,出現都不希望看到的后果!”
羅南點點頭,不再打岔:“你問。”
操線人盯住羅南的臉,沉聲道:“我們想知道,你在邏輯界看到了什么。把范圍縮小一些,歐陽辰做了什么?公正教團的安翁做了什么,為什么這么做?后頭他不見了蹤影,去了哪里?”
“這里面很多我不知道的……”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這會很長。”
“羅南先生!”操線人深吸口氣,手指發泄式地在田思細頸上加了把力,用她的痛苦掙扎,表現自己的心情,“既然我們都知道會很耗時間,為什么不更利索一點兒?”
其實這個時候,薛雷是躍躍欲試的,可被又一次制止了。
羅南就靠在防護玻璃上,沉吟一會兒,言道:“要想知道安翁當時的舉動,必須明白,歐陽會長創造的‘邏輯界’,究竟是一個什么東西。”
操線人聲音拔高:“羅先生,我們的時間寶貴!”
話音未落,后方指示到來:“讓他說下去。這個情報很有價值。”
操線人面皮抽了一記,瞬間切換笑容:“所以,請言簡意賅。”
羅南不理會那邊如何變臉,自顧自組織語言,隔了數秒方道:“如果把精神層面看作是無數層飄動的布幔……”
操線人暗叫一聲“草”,不得不再次出言打斷:“世界公認,精神層面劃分為‘三帶一區一域’,你的無數層是從哪來的?”
羅南不說話了,眼皮抬起,血紅的眼眶就對著操線人,也許看不清楚,卻保持這份姿勢,直到讓操線人感覺著自己是一個不可救藥的SB。
操線人眼皮跳了跳:“羅先生?”
羅南睜眼太長時間,眼眶火辣辣的疼,干脆又閉上眼,調勻呼吸。過了五六秒鐘,才道:“通過我祖父創造的‘格式論’,觀察精神世界,就是那個樣子,需要我解釋一下什么是格式論嗎?”
“呃……”
“自我、社會、天地三重格式的相互關系,對能力者來說,應該比較容易理解。我記得歐陽會長就自我邏輯,世俗邏輯做過一些闡述,你們還不至于固步自封到對此一無所知吧?”
接連跳出的四五個新鮮概念,讓操線人有些發蒙,還好他很快就得到了后方的指示,糾正話題方向:“理論課我們可以延后,現在你可以直接描述:第一,你所知道的邏輯界究竟是什么模樣;第二,安翁在邏輯界里是什么結果。”
“那就不用幕布來形容了。”
羅南微微抬頭,擺出回憶的架勢:“邏輯界?現在想想,大概就是在天地格式之中,強行拆解一部分結構,拼接而成的臨時生產線。在成分上屬于天地格式的一部分,而規則上則以自我格式為準繩,將天地的格式,臨時納入自我格式的范疇,用小齒輪,帶動大齒輪,這里的耦合結構,真的非常精妙。”
格式你妹啊!齒輪你媽啊!
操線人感覺自己的理解力被侮辱了,他都想立刻掐斷田思的脖子,可這份念頭剛轉過去,羅南的話音飄悠悠過來:
“看起來,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