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維倫正示意手下把照明燈打開,聽羅南回應得如此之快,眉頭就是一皺:“你看得見?”
羅南這才發現,他習慣了精神觀照的便利,又一時嘴快,竟然在包廂操作區燈火全滅的情況下,回答了薛維倫的問題。
要知道,這些特警可都配戴了具有夜視功能的戰術頭盔,羅南身上則沒有半點兒裝備。
“我眼神比較好使……咳咳!”
羅南臉上微熱,正好這時嗆咳之意上來,便借機強行厚臉皮,硬把這個問題拗過去。但這也給了他一些提示:“薛伯父,操作區關了燈光,十有七八是開了投影儀,進來的時候有沒有?”
“沒有。”薛維倫簡單回應,心中又頗感荒謬,這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表現得未免太淡定了。簡直是把莫須有的嫌疑,一盆盆地往自家頭上潑,可這小子看上去也不傻呀?
這位年過五十的資深特警,不免就有些感慨:“現在的年輕人,可比我們當年能經事兒……”
話中已經有些提醒的意思了。
他終究繞不開自己的兒子,而且,羅南從開始到現在的表現,也沒有什么能惹起他惡感的地方。至少,不是那種無可救藥的敗家子兒類型。
對薛維倫的好心,羅南沒有留意,他的精神感應覆蓋了整個豪華包廂,不斷地收集信息,當然也關注胡華英等幾位昏迷人員。首先確認,他們幾個應該都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他們現在的狀態也確實古怪。
剛剛打開的燈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八個人里兩位女性衣衫不整,但離得較遠,幾乎是擺在操作區的邊緣。
而在中心位置,六個大老爺們兒倒擠在一起,黃秉振全身上下赤條條的無遮無掩,胡華英、劉陶等人正把他“包圍”在中間,胳膊、腿腳都還有糾纏。
結合錄音,能大概猜估出來,事發當時,胡華英等人已經把“磕藥過量”的黃秉振控制住,但因為某個突發事件,短時間內,所有人都倒了。
大部分人臉上還或多或少地保留著驚悸之相,就算在昏迷中也不消停,仿佛同時墜入某個噩夢之中。
唯一的例外,就是黃秉振。
這家伙的面孔埋在人堆里,別人看不清,卻瞞不過憑借精神感應觀照的羅南。可以看見,黃秉振的表情十分放松,就像普通睡去。
這是嗑藥過頭的表現嗎?
羅南適當提升精神感應精度,觀測其呼吸、脈搏、眼皮跳動等外部表征,心中隱約有些猜測,但還沒有十成十地確定,要上前看個仔細。
薛警官伸臂攔住他:“不要破壞現場,等辦案的人來。”
羅南試圖裝傻:“薛伯父你們不就是?”
“我們是特警,只管行動。”
“哦,不過他們身體沒問題?”
“我已經叫了救護車,順便也做下藥檢。”
羅南頗有些無奈,看來這位薛伯父,是把他與精神藥品打了等號。也不怪人家這么想,埋在人堆里的黃秉振不說,那兩個衣著暴露的女郎,明顯有過量嗑藥的表征。
話又說回來,兩個女郎的模樣,倒讓羅南更堅定了之前的判斷:這才是嗑藥過頭的自然反應,像黃秉振那樣,怎么看都有問題,而且是一個很熟悉的“問題”。
一次“安詳”的淺度昏迷。
上次遇到這個問題的,正是羅南自己。
羅南沉吟片刻,忽然向薛維倫告狀:“伯父,就是中間這個人,一個多小時前和我們發生過沖突!”
“這話你等治安科的人過來再說。”薛維倫哼了一聲,可接下來就發出疑問,“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算朋友的,只有一個……”
羅南指了指胡華英的方位,隨即指尖一偏,往中央位置點了點:“至于這位,黃秉振黃大少,我可高攀不起。”
頭盔后面,薛維倫眉頭又是皺起,是他的錯覺嗎?總感覺羅南的說話方式,有了些微妙的改變,可具體在哪兒,又分辨不出。
“黃秉振?”
“沒錯,黃秉振,我們學校有名的富二代、廢物式爛人。”
薛維倫搖頭:“這話你給我說沒用。”
我知道啊……本來也不是對你講的。
羅南微微瞇起眼睛,此時從他口中道出的兩聲“黃秉振”,在物質層面也還罷了,聲波在空氣中傳不出幾米,便開始消散。
可是,與之相對應的信息,卻在羅南的有意施為下,由他的靈魂力量催動,在精神層面急劇擴散,轉眼都超出了他的感應范圍。
這個技巧,還是這幾天從血焰教團的摩倫那里學來。對方正是通過這種方式,遠距離召喚人面蛛,論精妙和隱蔽性,要比現在的羅南強出百倍。
然而此時此刻,羅南不知“隱蔽”為何物。
他要的就是這么一個擴散式的效果,如今就要看反應如何。
一秒、兩秒、三秒……
耳中突地微震,尖亮而不善的聲音切入:“你鬼叫什么,吹你是精神強化者?現在半個夏城都聽到了!”
聲音耳熟,但又不是特別熟悉,羅南愣了愣神,才醒悟對方是通過六耳的靈波網說話。心神稍稍偏移,便見為本次行動專門建起的加密頻道,一個“貓眼石”頭像剛剛亮起,宣告到位。
羅南終于對上了記憶,又因某個緣由,有些莫名古怪的心思,以至于隔了兩秒鐘,才回應道:
“貓眼?”
話音未落,羅南心頭驟然一激,有個清晰而強勁的反應,以極其粗暴的方式,沖入了他的感應范圍。
十米距離能有多遠?再一眨眼的功夫,虛無的影子,便從包廂墻壁的另一端滲進來。
羅南此時直面薛維倫,錯開視線角度,但在精神感應的觀照下,對那邊發生的情況,便如目見般清晰——就算變化發生在常人目力難及的精神層面。
虛無影子還沒有完全透過,堆擠在前端的異色六瞳,以及丑陋的螯肢口器,已經拼接成了猙獰的蜘蛛形象。
然后就是不斷揮舞的四對節肢長足,有些過分激動地揮舞著,偶爾還自己打架,在精神層面攪動起令人不安的細微波動。
不過再往外突,本應該圓滾滾的腹部,卻變成了平板狀的人體胸腹結構,后面仍然是人體的腿腳輪廓,但大部分都陷在混沌的暗霧里,看上去已經扭曲變形。
這種形象,就像一頭巨大的蜘蛛,半身融入人身背部,其沉重的份量,壓折了人類的脊骨,將原本的正常人,變成了佝僂變異的怪物。
“人面蛛。”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