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線其實不算太長,大概就是七八公分左右,但與細密的電路相比,感覺自然不同。
隨著長線抽出,一幫學生的注意力自然就轉移過去,有人就問:“這是什么?”
“金屬質地?韌性不錯的樣子。”
“怎么摻進來的?原來就有嗎?”
對以上問題,翟工并沒有給出答案,他一邊看實物,一邊看儀器掃描情況,片刻之后,他干脆戴上薄膜手套,把長線從機械手上拈下來,掂了掂,末了才道:
“重量不太對,挺壓手的。”
說著,翟工準備將長線放到一側的電子枰上稱重,一干學生都好奇地湊上去。
“等一下。”
羅南突然開口,在所有人視線轉移到他臉上之后,微垂下頭:“對不起,我不修了。”
他的話瞬間捅了馬蜂窩,維修臺那邊,社員們群情激奮:
“你故意的是吧!”
“靠,真來鬧場?你哪個年級的?”
“蓋子都掀了,你給我玩這套?當我們精密電子好欺負?”
羅南臉色不變,重復之前的話:“對不起,我決定不修了。”
一邊是沸騰的情緒,一邊是僵硬的態度,兩方對撞,大有激化之勢。
倒是翟工,在錯愕之后,出來打圓場:“不修就不修吧,總是人家的東西。我想這位同學也不至于拿我們尋開心……反正工時費什么的,肯定不會缺吧。”
翟工意圖緩頰的冷笑話,無人捧場。羅南卻是真心實意地感謝,他再次躬身:
“謝謝翟工。今天對不住。”
翟工笑瞇瞇的,力圖讓周圍的社員收心:“行啊,我先把機子復原。花不了多少時間。不過里面還有些竅門,你們要注意聽。”
羅南很佩服這位的攸關,卻仍不得不提醒他一句:“翟工,那根線……”
翟工立時明白過來,呵呵笑道:“說實在的,我還真不知道把這玩意兒往哪擺。”
他從旁邊拿了個封裝細小零件的薄膜封袋,將那根長線裝進去,再交給羅南。
羅南已經不知是第幾次道謝,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十幾道冷眼落在他身上,他無疑成為了精密電子興趣社最不受歡迎的人。
對此,羅南完全不管,此時此刻,他眼中只有這根細絲。
十分鐘后,羅南走出社團大廳,他一手拿著筆記本,一手握住薄膜封袋,有些恍惚,竟不是哪邊更重一些。
漸漸西斜的陽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像是拂過的輕柔暖風。
想了想,羅南把手舉起,讓薄膜封袋接受陽光的照射。他則瞇起了眼睛,若不如此,他甚至可能被燦然流動的電光灼傷。
電光源于長線之上,當然,也可以這么說:
長線存在于一道明亮熾烈的電光之中。
可周圍的人,沒有任何一個,對此表現出異樣。就算是注意到這邊,也是因為羅南莫名其妙的姿勢。
這道電光,就像燃燒魔影,又或是章瑩瑩身上繚繞的云光長帶,僅是呈現在玄妙莫測的層面,常人不見不聞、不知不察。
唯有在羅南眼中,才是燦爛明亮,灼然奪目!
羅南放下手臂,隨即五指合握,幾乎要將薄膜封袋捏破。可越是這樣,越能體會到,來自于長線的奇妙質感——與它的纖細形態絕不相合。
就是這樣一件奇物,卻一直深藏在仿紙軟屏里,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線索暗示,就像它的上一任主人。
如此不可思議的東西,來自于那個懦夫!
是他制作的?還是通過某個渠道得來?
為什么要藏在仿紙軟屏里寄回?
為什么一點兒暗示也沒有?
那個懦夫,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羅南的腦子徹底混亂了,他心神恍惚,一步邁出,忽然覺得膝蓋發軟,竟是沒有保持住平衡,猛往前栽。
“哎喲喂,你沒事吧。”
眼看栽倒的時候,卻是薛雷從后面趕上來,一把扶住他,臉上又是擔心,又是疑惑:“怎么了?我剛剛喊了你好幾聲你都不應,出什么岔子了?”
羅南這才想到,薛雷還在等他一起去年級顧問那里。
“現在幾點?”
“四點五十……”
“這么晚了?”
羅南先是驚訝,后又想到,他在維修中心停留了至少四十分鐘以上,可不是要到點了?
虧得薛雷死心眼兒,還一直等他。
“那就快走。”
羅南把裝了長線的薄膜封袋,塞進筆記本封面平層,暫時擱制,他也需要冷靜一下,整理頭緒。
薛雷早前其實已經急得跳腳,可看到羅南的身體表現,重心自然轉移:“我說南子,你這身子骨恁弱了些,平時缺乏鍛煉吧。要我說,你到我們道館練上幾個月,絕對是大有不同。”
羅南攔住了校園電車,拉著薛雷上去,同時通過手環,設計一條前往年級顧問辦公室的最短路線,嘴上順口回了一句:
“有空吧。”
“那就說定了!”
羅南突然明白,為什么薛雷和陳曉琳會是一對兒!
路線規劃得當,加上一點兒運氣,羅南和薛雷,幾乎是踩著點兒,進入了年級顧問辦公室。
全校半截入學新生不算太多,到月末還沒有加入社團的就更少了。不過十幾號人在一起,還是把辦公室擠得滿滿當當。
羅南和薛雷是最后進來的,本來是要藏在人群之后,奈何薛雷的塊頭,在一幫十五六歲的少年之間,實在招眼,連帶著羅南也受牽累。
“最后到的,前面來。”
年級顧問李明德,人稱“老仙”,年近七十,差不多也到了退休年齡。身材保持得不錯,高高瘦瘦,仙風道骨的樣子,平時不茍言笑,看上去不好親近。事實證明,這位也確實不好打交道。
人群微微騷動,羅南和薛雷無奈地充當了靶子,挪到最前排。
李明德用嚴厲的視線,在羅南和薛雷臉上切過,然后才是其他人。這一招殺雞儆猴果然有效,原本還有些散漫的學生,一個個都繃緊身體,做乖巧狀。
由于實行走班制,知行學院七年級以上,都不設班主任,而是在各年級安排了專職顧問,負責處理學生日常生活、心理建設等。看上去挺洋氣,可在實際執行中,相當一部分顧問還是執行“訓導主任”的職能,主抓紀律、考評等等。
李明德就是典型代表。這位就像在上課,先點名,確認全部到齊,才以訓話開頭:“都清楚叫你們過來,是為了什么吧?”
全員沉默,無人開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