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城的老城區有許多老舊古建筑,鶴鳴樓便是其中之一。燃文小說 `據葉旭輝的介紹,這座樓有九層高,過去老鯉城人常說,欲上重霄九,先登鶴鳴樓。說的就是這座樓曾經輝煌的歷史。如今的鶴鳴樓已經是閩浙商會旗下的公共產業之一。
顧天佑一口拒絕了葉旭輝陪伴的要求,單槍匹馬來到鶴鳴樓下,仰頭看著這座據說堪稱建筑史上奇跡的全木質九層高樓。的確很難相信,這么一座純木質結構的高樓居然能屹立不倒百年以上。有民間傳說,此樓是一位精通魯班門秘術的木藝大師在前朝同治年間設計修造的。全部采用的堪比金鐵的陰沉木,結構精妙內含天道至理。
樓有九層,卻并非所有人都能上九層來吃飯。整座酒樓的招待規格是有嚴格規定的。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每一層招待某一層次的人物都做了細致的劃分。葉少鋼把這場鴻門宴安排在了鶴鳴樓九重天上,算是最高的接待規格了。
顧天佑在來之前先聯絡了玄門北宗的王致常道長,做足了功課才過來的。
五十五年前,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運動爆發,整個玄門幾乎被毀于一旦,玄門北宗當年作為國家公開承認的道門領袖之一,尤其承受了極大沖擊。就在那個最艱難的時期,北宗人將門戶當中的許多玄門典籍轉運送到了相對名聲不顯,幾乎沒怎么遭受沖擊的南宗山門。十年之后,那場浩劫結束了,北宗人想要拿回經典卻被南宗拒絕。
當年南宗的宗主是一位玄字輩的道長,提出還書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先同意南北合一。至于合一后的宗主人選,則以術法修養論高低。結果北宗眾人因為玄字輩的師長都已在那場浩劫中死光,自知論道行高深無人能比那位南宗玄字輩道長。此事于是暫時作罷,但南北二宗由此結下新梁子,每隔十年便有一會,美其名曰術法交流,其實就是關乎生死的較量,四十年下來,雙方互有死傷,這個仇因此越結越深。
王致常說,師門經典無論如何都要追回,而南宗這些人一直惦記著南北合一拿到玄門正統,雙方據此設局,只要北宗有高人能盡敗南宗同輩高手,便將所有典籍歸還北宗。而假如南宗有高手能盡敗北宗高人,則南北合一,北宗讓出正統來。
這些年,兩方面都有慘烈損傷,卻一直沒能分出輸贏來。
記得李陽明曾說過,這個江湖很大,以他龍格天賦,術武雙雙大圓滿的境界,也只敢以天下第五自居。可想而知,那時候他就知道至少有四個人比他強。可顧天佑行走天下這么久,也只見過一個明王是真正強過當日李陽明的,胡如夢和王憲則最多跟他同一水準,若論天賦根基恐怕還要遜他一籌。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王致常提醒說,玄門南北二宗之間仇隙極深,一旦相互間發生交集,便不要指望對方會手下留情。似您這般登門打臉的做法,肯定會引起對方的仇視。當年那位玄字輩的高人應該還在人世間,只是追尋天道而久不出世罷了。他又說,這位老前輩跟隱身宗教辦的禪宗前輩圓空大師都是通神得道的級數,按常理是不該出頭的。但是顧先生乃非常人,南宗致字輩當中無人能敵,說不定這位玄字輩的前輩會為了你再出山。所以,你要當心些。
顧天佑問他自己可否拒絕。王致常說,如果拒絕便等于北宗輸了一陣。他非常懇切的祈求說,顧先生的道行修養足以壓制南宗致字輩諸人,從八零年代至今,北宗還從未有過這么接近取勝的機會,年內便將舉行第五次術法交流大會,如果先生能代表北宗先挫一下南宗的銳氣,我們將有很大把握在今年結束這種較量。
閩浙商會的背后有玄門南宗的支持,這件事似乎正變得更加復雜。王憲在西北蠶食陰山狼城的地盤,同時也遭到了對方瘋狂的反撲報復,據孫京飛說局面比較焦灼。龍興會看來是下了很大決心在西北,一旦他們吞掉了陰山狼城,便會在瞬間完成一次質的提升。以龍興會的底蘊,這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
顧天佑感到東南之行若是不能有所得,恐怕就要被王老師給落下了。如果能借玄門二宗之間的矛盾,把北宗拉到自己陣營為己所用,顯然會對日后與龍興會之間的正面對抗具有積極的意義。這件事想想挺美,真做起來卻是極難。
走進鶴鳴樓,沿著盤旋而上的樓梯拾級而上,一邊走一邊琢磨,葉少鋼原來也入了玄門南宗,并且還是致字輩中的人物。這位葉家老大的道行修養稍遜于自己,國術境界卻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人家身上沒有內傷,正處于全盛狀態下。而自己卻是七魄虛弱,幾乎不能動用真功夫,一個葉少鋼已經夠頭疼的了,再加上南宗其他致字輩的高人,想要壓制談何容易!
北美,兩年前。黃石公園,山勢雄偉,叢林壯闊。
一行七人頂著強烈的罡風艱難前行。前方一望無際的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一人。盤膝而坐,面前擺著個大木魚,手執巨槌重重敲落第一下,咚的一聲,竟然聲震百里。走到近前,卻是個土布僧衣,年貌四十許的僧人。鼻直口方,明眸通澈,唯有一雙眉極有特點,色如白雪,斜插二鬢,狀如雙刀。
那木魚不知是用什么金屬打造的,外形與直徑超過一米的圓桌差不多,巨槌很明顯是實心金屬打造的,鵝蛋粗細,重量至少在百斤以上。和尚一手托缽,一手執槌,連敲不斷,聲若奔雷,聞之令人驚心動魄。
身著黑帆布作訓服的青年男女共七人,走在最前面的為首者,相貌俊美偏陰柔的年輕男子正是顧天佑。同行六人,有黃勇,羅毅,雙雙對對姐妹,小羅伯特和cia高級特工佩蘭。
那木魚敲擊聲震蕩人心,宛如戰鼓,越敲越急,每一下都有著驚心動魄的威力。最先扛不住的是佩蘭,接著是小蘿卜頭,二人雙雙倒地。羅毅皺著眉頭從兜里取出一對兒耳機塞進耳朵。雙雙對對也都忍不住去捂耳朵。
僧人氣魄不凡,攔路在此必有所為,顧天佑知道避之不及,迎上前去。和尚放下巨槌,微微抬頭看了顧天佑一眼,道:“請問施主可是天佑城主?”顧天佑點頭稱是。和尚又道:“老僧泓又,受人之托在此攔截施主,前途兇險,有高人曾在此布置殺絕奇陣,施主一行當中也有不諧者陰蓄奸謀,若繼續一意孤行,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顧天佑對這個名頭并不陌生,原來是孫京飛的師父到了,聽他話中的意思是提醒自己前面有兇險埋伏,而且自己這一行人當中被摻了沙子。心中暗忖:他有勸說我回頭的理由,而我又何嘗沒有必須繼續旅程的原因?徐曉峰落在了李天一的手里,狄浩然一整支小隊都陷在黃石公園深處那個神秘的坐標所在地。
李天一野心勃勃,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連愛德華茲那樣的人物都被他給改造成了神團成員,八大神族的那些天才兒童已經被他帶進黃石公園的秘密基地里,如果不能及時阻止,幾個月以后,就將誕生數百名與神族一號同級別的怪物,屆時,后果將不堪設想。
一旦這些八大神族的孩子被培養成功,任意一個都具備神族一號的能力,試想一下,幾百個看上去天真爛漫的孩子,其實卻是能力通天,只知道聽命行事,且殺人不眨眼的殺戮機器。若是用來搞暗殺各國政要,勢必會給這星球帶來滔天大禍。李天一這魔頭的野心足以裝下整個北美。若是不能及時阻止,后果將不堪設想。
想到這兒,顧天佑沉聲道:“親友被困,魔頭滅世,義之所在,情之所系,有所必為!”
泓又大師眼中精光一閃,喝問道:“以你現在初登圓滿的國術境界,能阻止得了誰?難道好好活下去,不比白白送死強嗎?”
顧天佑神情堅毅:“天道無情人有義,我這輩子罪也遭了,福也享受過,孽也沒少造,要是按照佛家因果之說來評判,十八層地獄全走遍都不夠我贖罪的,舊金山唐人街那幾百條冤魂都是因為我一念之差死的,雖然壞事做盡,但是我還從沒丟下過自己的兄弟!”
泓又大師雙掌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唐人街事件是北美政府高層下令開槍的,施主何苦為此自責?此事要說罪孽深重,還是我那位肖師兄的罪孽最大。”
顧天佑道:“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肖龍閣也不會選擇配合李天一,把尸毒在那里散播開來,北美政府如果不是擔心尸毒擴散,也不會做出封鎖地區屠殺掉所有可能感染者的決定,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把他逼入了死角。”
泓又大師悲嘆一聲,道:“肖師兄已經走火入魔,那件事怨不得施主,是他硬要逆天命而行,行邪術勾魂奪魄企圖借竅重修,施主難道要任他滅了你嗎?”又道:“當時的情形下,誰都沒想到他主動找你聯手對付李天一,還多次助你提升神魂修養,增強體魄稟賦,最終的目的卻是要滅你意志,搶你的神魂天賦和這副軀殼體魄。”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面露悲戚之色,接著道:“肖師兄雖有野心,卻是個有大定力之人,要不是受了左絕天的殘魂蠱惑,被破了道心,本不至于如此。”
顧天佑道:“誰又能想到左絕天盜了玄門的一氣化三清之術,殘魂化作三重人格一分為三,林宏瑾的雙重人格只是其中之一,肖龍閣身上被融入的那一道似乎是最弱的,卻一直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他的心性,經年累月下來,終于成了肖龍閣也泯滅不了的心魔,肖龍閣本想借他殘魂提升自我,卻反被他漸漸控制,一代禪宗大宗師淪落到今天的地步,實在遺憾。”
泓又大師搖頭道:“物本無相,著相既魔,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世俗語講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怨不得旁人。”又道:“施主有梟雄之心,更具濟世情懷,殺身取義的豪膽,如此人物老僧豈能見死不救,得知有人針對你在前行路上設下了埋伏,擔心你還被蒙在鼓里,故此特來報信。”
顧天佑合手稱謝,道:“大師一片苦心,不遠千里前來報信,有道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按說我應該聽你的,但是不成啊,原因我已經跟您說清楚了,此行便是刀山火海在前面等著我也不可能回頭。”
響鼓無需重錘,顧天佑的態度堅決意志不可動搖,泓又大師不再勸了,操起大木魚和巨槌背在身后,道:“施主舍生取義率意而活,年紀輕輕便有這樣的覺悟,好生令人欽佩,既然如此,那就算老和尚一個吧。”
一個月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顧天佑蘇醒在康涅狄格州立醫院的病房里,全身上下無處不傷。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生死之間也有大誘惑。
那是一段漫長又昏暗的日子,但正如泓又大師所說,尋道之路必有殉道之心,沒有這個決心是不可能達到超凡入圣境界的。也正是在那件事之后,顧天佑的三魂道相才全部至少達到大圓滿之境的。黃勇也是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領悟到了心之神道。又把這門獨特心法傳給了顧天佑。羅毅也是在那段日子里開始鉆研機甲,終于成為一代機甲王者。
顧天佑將沉入記憶的心緒收回,足下的樓梯已到了盡頭。
登九重天,見九重之上人,玄門南宗四位致字輩的九重大宗師正等候在此。
葉少鋼站在樓梯口,見面寒暄過后把在前面引路來到一間古色古香的包房門前,一名白須白發白袍的老年道者正滿面堆歡迎在門口,見面便道:“南宗魏龍庭,攜致誠,致虛,致篤三位師弟在此恭候北宗龍師弟,失禮之處,尚祈莫怪。”
顧天佑以禮相還,隨二人進入包房。
黃梨木的桌子,兩名道士安坐不動,其中一人見顧天佑進門,眸中精光一閃,當頭喝問道:“龍師弟,天下無二道,圣人不兩心如何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