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年代,部隊行動都是高度機密,講究的是來無蹤去無影,保密是第一位的。
冀魯邊軍政學校要留在樂陵繼續辦學,就不可能接到隨東進先遣支隊轉移的命令,教員、學員都一如既往地上課、下課,平靜的很。
這天晚上,燕柔在軍政學校吃過飯后,和幾個同學一起,到城外散步。
出城門的時候,燕柔發現,樂陵城門口的哨兵加強力量了。原來城門口只有兩個哨兵,現在變成了四個。而且,屬于警衛營的兩個哨兵,皮帶上掛了三個子彈盒,還掛著六顆手雷。
燕柔心細,她知道哨兵站崗時間長,負重不能太大,平時都是手持步槍、皮帶上掛一個子彈盒、兩顆手雷。現在突然掛上了三個子彈盒、六顆手雷,情況就不對了。
不但兩個警衛營哨兵的裝束變化了,另外兩個哨兵也引起了燕柔的注意。她發現,那兩個哨兵雖然也穿著八路軍軍裝,但手里端的卻是國造步槍,腰里掛的不是日軍的牛皮子彈盒、手雷,而是用布做成的子彈帶、手榴彈袋。
這裝束,絕對不是裝備早已日式化的警衛營戰士的裝束,應該是新成立的樂陵縣大隊的戰士們的裝束!
自從在山西壽陽縣城和蕭四明重逢,燕柔一路隨軍行動,又到新兵隊訓練過,后來也算是跟著部隊參加過戰斗了,現在又是冀魯邊軍政學校的學員,有了一定的軍事常識。
一看哨兵裝束發生變化、又增加了兩個縣大隊的哨兵,燕柔心里一動:“警衛營有戰斗任務了!”
不用說,這兩個警衛營的哨兵已經做好了出發準備,等部隊出城時,就會加入行軍隊列,跟著走的。
蕭四明還沒有回樂陵,留在樂陵的只有東進先遣支隊的王麓水政委。警衛營的哨兵都做好了出發準備,說明王麓水政委要離開樂陵了。
王政委要離開樂陵的話,一班情況下,也只是帶個警衛排出行,絕不會影響到正常執勤的哨兵。現在連哨兵都做好了出發準備,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冀魯邊軍政委員會和東進先遣支隊指揮機關要離開樂陵城了。
燕柔頓時就心慌了,再也無心去散步了,扭頭就往回走,想去后勤處看看,到底怎么了!
德州之戰時,冀魯邊軍政學校的學員們全體動員,隨各縣的支前隊上前線,充當支前隊的帶隊干部,搬運在德州繳獲的物資。當時,燕柔也去了,而且還被抽回后勤處,做了很多工作。
燕柔參軍后,就被蕭四明放在了后勤處。她也就成了后勤處的干部,只不過被后勤處推薦送到冀魯邊軍政學校學習了而已。
趕到后勤處時,燕柔才發現,整個后勤處全都準備好了,院子里停放著的膠車全都裝滿了,隨時可以套上馱馬出發。
燕柔心里一咯噔,頓時就明白了,東進先遣支隊要離開冀魯邊了!
燕柔直接去找后勤處處長石破山。
石破山是蕭四明率部襲占盂縣縣城時,營救出來的129師的干部,當過獨立營的副教導員。獨立營擴編成東進先遣大隊的時候,就已經是后勤處長了。
燕柔曾是燕家當家大小姐,心思縝密,知道石破山是蕭四明的絕對心腹,后勤處又掌管著東進先遣大隊的錢糧彈藥,只要后勤處行動,那必定是蕭四明和東進先遣支隊有行動!
見到石破山時,石破山也已做好了出發準備,背上背著干糧袋,斜挎著駁殼槍和公文包,一看就知道馬上要長途行軍了。
燕柔心里頓時哇涼哇涼的!
石破山和后勤處都準備出發了,卻沒有人通知她,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部隊要出發打仗了,沒冀魯邊軍政學校什么事兒!
本來,冀魯邊軍政學校不是戰斗單位,不參加部隊的戰斗行動很正常。后勤處是保障單位,隨軍行動也很正常。但燕柔心細,她知道,現在的蕭四明部,已經不是她在壽陽縣城遇到時的只是營級建制的獨立營了,而是擁有幾個主力團、工、炮、輜、騎等諸兵種齊全的旅級東進先遣支隊了,后勤處本應在后方搞好后勤補給的,一般的戰斗不會上前線。現在,連后勤處長石破山都做好了出發準備,那說明東進先遣支隊要打大仗了!
燕柔開門見山地問石破山,部隊是不是要打大仗?
石破山直接就拉下來臉,訓斥燕柔要守紀律,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準問!
這話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燕柔那么聰明,登時就明白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燕柔心里戀著蕭四明,有心理優勢,不會怕石破山的,接著就追問是不是部隊要離開冀魯邊了?
石破山臉冷的象臘月里的冰凌碴子,說道:“你問這些想干什么?”
燕柔想不到對她一直關愛有加的石破山,說話竟然這么難聽,再問下去,可能石破山就會下令把她抓起來了!
這也從側面證實了燕柔的猜想,那就是部隊有大行動,高度保密,誰敢打聽誰就可能倒霉!
燕柔就是燕柔,直接對石破山說道:“我請求歸隊,隨部隊行動!”
石破山當即說到:“服從命令聽指揮,回軍政學校老老實實上課去,不準違犯紀律!”
燕柔一看,在石破山這里說不出個所以然,心一橫就敬禮走了。
回到軍政學校,燕柔直接就去找領導請假,說是要回后勤處幫幾天忙。
軍政學校沒有接到撤離冀魯邊的命令,校領導也不虞其它,加上燕柔經常回后勤處幫忙,就同意了。
這下好了,燕柔回到宿營地,把自己的東西整好,打起了背包,手提著小提箱,直接就往樂陵城南門外走,站在路邊靜等天黑后隨部隊行動了。
果然,天剛黑,樂陵城里的八路軍就出城了,打頭的是警衛營的一個連,緊接著后勤處的車隊就出城了,在后面還是警衛營的部隊。
燕柔不敢隨著部隊走,怕領導們發現后把她趕回軍政學校去,只好等警衛營、后勤處的車隊過去后,才跟在部隊后面走。
燕柔想的是只要跟著部隊走出三、二十里,就算是被首長們發現了,也不好意思攆她回去了,她就可以把背包、手提箱放后勤處的膠車上,輕裝前進了。
寂靜的夜晚,樂陵通往德州城的公路上,部隊行軍的腳步聲、膠車發出的輕微的吱吱扭扭聲交織在一起。
美麗的八路軍女戰士燕柔,背著背包、提著小皮箱,踏著月色,跟在部隊后面走。
警衛營的戰士們都是壯小伙,走起來風快。后勤處的車隊都是馬拉膠車,在大平原的公路上,馱馬都是一溜小跑,更快。可憐的燕柔,背著背包、提著小皮箱,想追上隊伍,難著呢!
開始的時候,燕柔走的還不慢,但走了20里地后,就不行了,速度降下來來了,還不得不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眼見著和部隊的距離拉的越來越遠,夜色中的大平原又黑黝黝的,一望無際,燕柔心里有點害怕了,趕緊掏出了配給她的王八盒子,一手提小皮箱,一手握著手槍,京密續前進。
這個時候,燕柔想起和蕭四明在一起時,有戰馬騎,有車坐,心里頓時就怨恨蕭四明背良心、忘恩負義、不負責任,害得她不得不一個人孤身趕路。
想到蕭四明,燕柔心里就恨,覺得那小伙年齡不大,心腸夠狠,良心都讓狗吃了!明明她對他一往情深,是個傻傻都知道,但他卻毫不領情,拒絕她的愛,對她熟視無睹!
恨了一會兒,燕柔就又想起了太原路上蕭四明救她時的情景,兩人共乘進太原城的情景、在滏陽河邊被蕭四明所救的情景、蕭四明帶她去天津的情景、兩個人手牽手開海河夜景的情景,想著想著,美麗的燕柔就癡了。
整整一夜,燕柔孤身一人行走在公路上,支撐她的,就是想蕭四明!
后半夜,燕柔實在走不動了,就坐在路邊歇腳。開始時,還十分警惕,強支撐著,到后來就不行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只想著閉著眼瞇一會兒。
再困也不敢睡,這可是深夜,萬一睡著了,遇到個漢奸、特務怎么辦?就是遇到個土匪,那也是災難!
沒辦法,燕柔只好強撐著繼續走!
還不錯,身后總算是傳來了腳步聲、馬蹄聲,最后出發的原冀魯邊軍政委員會書記、東進支隊政委王麓水,帶著留在樂陵的支隊機關和警衛營一個連趕上來了!
王麓水事情多,等到和馬振華他們依依告別后,陳得勝率領警衛營兩個連和后勤處的車隊已經出發三個小時了。
這個時候,燕柔也不怕被王政委發現后趕她回冀魯邊軍政學校去了,竟然沒有躲避,收起了手槍,站在路邊靜等王麓水到來!
王麓水自然是認識燕柔的。
王麓水的警衛員、警衛營副營長況田看見燕柔后,先跳下了馬,詢問燕柔干什么去?
燕柔說她要隨部隊行動。
王麓水也下馬了,一聽燕柔要隨部隊行動,臉一扳,說了是哪個亂彈琴,就命令況田帶一個戰士,騎馬護送燕柔回樂陵城去。
燕柔一聽,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哭開了,邊哭邊說:“我不回去!我要去找蕭四明!我死活都要和他在一起!你們不能趕我走!”
王麓水最煩的就是燕柔一直黏著蕭四明,一聽燕柔說死活都要和蕭四明在一起,心里就不高興,批評燕柔不遵守紀律。
此時的燕柔,心里已經明白蕭四明和東進先遣支隊要離開冀魯邊了,她要是不跟著走,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見到蕭四明了,哪里還會再怕政委批評么!
王麓水批評了幾句,讓燕柔服從命令,返回冀魯邊軍政學校去。
燕柔還是那幾句話,要跟著部隊走,死活都要和蕭四明在一起!
燕柔是個女孩,而且是一個一心追隨部隊的女戰士,王麓水再生氣,也不能下令把她捆起來,氣的不行。
這個時候,跟隨在王麓水身后的石破山給王麓水提了個建議,那就是給司令員發報,讓司令員決斷怎么辦,是帶著燕柔走,還是派兩個戰士把燕柔扭送回樂陵,讓司令員說!
王麓水想想沒有更好的辦法,就同意了。
燕柔不哭了,眼巴巴地盼著,她生怕蕭四明那冷酷無情的家伙回電讓把她送回樂陵城去!
蕭四明回電了,只有三個字:“帶上她!”
燕柔總算是破涕為笑了,上了況田的戰馬,小皮箱也放到了馬背上,讓況田給她牽著馬,跟著王麓水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