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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決裂、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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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亭四邊的銅柱中燒著些火炭,亭中溫暖適宜。正北面是一叢梅樹,約有二三十株,并列排開,白梅綻放。

  賈環并沒有拿起酒杯,輕嘆口氣,道:“子恒,你現在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韓謹說高抬貴手,其實相當于是向他認輸、求情。這在當年雍治九年時,他能想象得到嗎?

  那個在宛平縣衙里罵門子的暴力秀才呢?那個跳水投河以死激勵監生們的貢生呢?那個在東莊鎮請他喝酒,刻板僵硬到到連救命的恩情,都不好意思說“謝謝”的讀書人呢?跟著他一起救災,竭盡全力的赤誠學子呢?

  物是而人非!

  一聲“子恒”將韓謹拉回到五六年前,那時,他和賈環初識。記憶里全是水。護城河里冰冷的水,妙峰山下那接天連地,波濤洶涌的洪水。

  韓謹低頭,苦澀的一笑,喝著酒,道:“子玉,人都是…會慢慢的變得成熟。”

  賈環瞥了韓謹一眼,沒說話。

  他不是一個“好為人師”的人。他打嘴仗固然厲害,但沒有必要,他從不和人辯論、爭吵。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

  韓謹在賈環的目光下,臉色漲的通紅,緊握著酒杯。但隨即,目光慢慢的堅定起來。他只是想做一些事情,一展心中的抱負。這有什么錯?

  縱觀史書,廟堂袞袞諸公,有幾個君子?完美如前明商相公,都有打壓王鏊的記錄。更別提楊廷和、徐階等人。

  賈環的心思何其之敏銳?覺察到韓秀才的神情變化。心里惋惜又感慨。這些年,他是看著韓謹從當初的熱血士子,滑落到某些路上去。有現實的殘酷所逼迫。但難道沒有個人的選擇?

  賈環抿了一口酒,直白的道:“帝師,不是那么好當的!”

  韓謹無奈的一笑,道:“賈兄,我已經被朝廷禁止科舉。你要我怎么做?”提起舊事,心中隱隱作痛。

  賈環沒回答,點點頭,道:“今天不談了,好吧?”

  韓謹仿佛有些明白了,臉色抑郁,起身,向賈環拱手一禮,走出小亭離開寧府。

  看著韓謹的背影,賈環知道,他和韓秀才的矛盾已經激化。或許之前,大家還能坐下來,一起喝杯酒,但以后不會了。到底是私人恩怨或者觀念、陣營的不同,誰說的清?

  前一段時間,奪嫡爭斗,晉王拉攏王家,爭奪大學士,差點將他陷進去。楚王以《大周日報》為陣地,攻訐他,高舉“不增收商稅”的大旗,積極參與朝爭。

  不管晉王、楚王的目的是什么,卻是將他卷進風暴之中。所以,他彈倒順親王,拿到審查大周日報的權利。他對兩位皇子“挑釁”的回答是:別惹我!

  至于說,得罪未來的天子,那又如何?他兩邊都不得罪,回頭奪嫡之爭再起時,他還會被當做炮灰被卷進去。所以,他不可能答應韓謹的請求。再者,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雍治朝后,希望屆時文官政治的秩序已經確立。

  韓謹走后,酒宴沒多久便散了。龍江先生留賈環在書房里喝茶閑聊。茶碗中,茶葉漫卷云舒。書房中清香飄散。這是上等的好茶:建安青鳳髓。

  龍江先生43歲,一身精美的水藍色儒衫,富貴公子裝束。出使西域歸來后,他由翰林升任鴻臚寺少卿。天子這其實還是將他閑置,并不重用。

  鴻臚寺是管朝會禮儀。清水衙門。并無實權。并且,清貴(地位)不及禮部。雍治天子這人,還是有點記仇的。當年龍江先生上書,得罪了還是皇子的他。

  龍江先生在桌幾邊落座,喝著茶,感慨的道:“子玉,你和子恒認識有五六年了吧?你們倆都是有識之士。唉…,事情怎么就變成這樣?”

  他有些痛心、感慨。

  賈環沉吟著喝口茶,道:“寧前輩,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總是在變化的。看的到開頭,未必就是結局。”他自問并沒有對不起韓秀才的地方。

  龍江先生長嘆一口氣,搖搖頭,道:“不說這事了。我留你是有件事和你提一聲。我已經去信江西老家,家父恐怕時日無多,要勞累子玉年前往江西一行。”

  幫龍江先生的父親畫像,留著后人瞻仰,祭拜,寄托哀思,這事賈環當時在金陵就答應下來。當然,賈環這個時間點去江西,新年便不會在家中度過。

  賈環應允道:“沒事。早說好的事。我等寧前輩的消息。”

  龍江先生看看爽快答應下來的賈環,心中贊許。人和人,還是有差距的。點點頭,“好啊!”父親不久于人世,他心情有些沉重。

  十二日,是朝廷休沐之日。小時雍坊,宋府中,宋天官和好友兵部魯侍郎在小廳中閑談,下棋。

  其實,官位做到他們這個位置上,又怎么回是隨隨便便的閑談?

  侍女,晚輩都被打發出去。宋天官捂著茶杯,一邊下棋,一邊感嘆道:“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他對時局的看法很悲觀。連吏部的考功司郎中宋克忠都被替換。明年春的京察,恐怕輪不到他做主。他這個吏部尚書,當的還有什么意思?

  魯侍郎苦笑一聲,“弘濟,同是天涯淪落人啊!”他是兵部左侍郎,按理應該由他來接兵部尚書的位置,卻讓右侍郎孟何升遷。他如何甘心?

  宋天官搖頭,問道:“近日,兵部有大動作?”

  魯侍郎點點頭,下著棋,漫不經心的道:“孟司馬準備奏請天子,要將五軍都督府掌管的武官考核、選官的權力要過來。”

  宋天官沉思了一會,喟然一聲長嘆。他暫時沒有博弈的資本啊。

  晚間時分,梨香院中燈火通明,頗為熱鬧。賈環和寶釵帶著香菱、鶯兒一起過來吃晚飯。

  同喜同貴兩個大丫鬟帶著人上菜。薛姨媽熱情的招呼著賈環用菜、吃酒。她指望著賈環給薛蟠謀一個好差事。薛蟠今年年中跟著張德輝外出坐生意,賺的還沒有薛蝌多。

  精美的圓桌上,菜肴極其豐盛。

  “岳母客氣了,我自己來。”賈環拿起酒杯吃了一杯,很柔和的紹興黃酒,燙的溫熱,入口順滑,問斜對面的薛蟠:“薛大哥近日在忙柳湘蓮的婚事?”

  “啊…,是,是。”薛蟠本來聽著妹妹、母親與賈環隨意的說些江南的風土人情,給賈環問一句,頓時手忙腳亂,面前的酒杯被打倒,筷子落地。一旁的丫鬟忙上來收拾。

  “多大的人了?”薛姨媽看的又氣惱又心疼。兒子毛毛躁躁的,怎么擔當起薛家的重任?心疼,則是因為她人精似的人,看得出兒子很怕她女婿。

  薛蟠訕笑。

  別看薛蟠每次罵賈環都罵的酣暢淋漓,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等他真正的坐在賈環面前吃酒,即便是在自己家中,還有母親、妹妹作陪,他還是束手束腳,放不開。

  他內心中非常畏懼的賈環。不僅僅是因為在大理寺里被打的皮開肉綻。最近,真理報上大幅刊登了史家的史智和王子騰長子王承嗣的黑材料。

  據聞,都察院的傳票,已經到了王家、史家。王、史兩家正求爺爺告奶奶的托關系。但據說,審理此案的江西道御史朱鴻飛是賈環的同年。

  他不想被賈環這樣整。

  賈環沒管薛蟠,接著問,“事情辦的怎么樣?”

  薛蟠怕賈環歸怕,但他不怎么長腦子,語氣帶著抱怨,道:“本來柳賢弟將寶劍一柄給璉兄弟做文定,聽說被你拿去把玩了幾日。婚期因此拖延。柳賢弟倒有點急。”

  賈環笑了笑,不再談這個話題,道:“自古做生意,坐賈行商。以薛大哥的性子,在京城中坐賈,必定要生事端。依我的看法,先在京城、江南之間行商販賣幾年,增長見識,磨一磨脾氣。”

  又對薛姨媽道:“明年叫薛大哥先跟著薛蝌跑兩趟,日后自己單獨做。京城、金陵兩地,我們府里盡可照應的來。等幾年再給薛大哥在京中尋一門好營生。”

  薛蟠一愣,心道:晦氣!狗日的環老三,又在借機整我。他外出散心自是另說。出門在外,哪有在京城呆著舒服?

  這邊,薛姨媽已經眉開眼笑,道:“噯喲,那好。環哥兒,都聽你安排。同喜,給環哥兒倒酒。”去江南行商一趟,費時幾個月,但有數千兩銀子的利。

  賈環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偏頭看著身邊嫻雅而坐,小口吃菜的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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