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楊萬春已經從床上起來,然后披著衣服來到書房處理公務,距離上次打退唐軍的進攻已經過去十天時間了,而唐軍大營中卻一直沒有動靜,雖然這給了他充足的時間休整,但他卻也在擔心唐軍是不是在醞釀著什么陰謀,畢竟唐軍可不會僅僅受挫一次就放棄。
十天前的那場慘烈的攻城戰,雖然楊萬春率軍打退了唐軍的進攻,但是安市城中也遭受了巨大的傷亡,特別是城門被炸毀的那一刻,城中的士氣幾乎崩潰了,幸好楊萬春在城中極有威望,關鍵時刻親身上陣,這才鼓動起將士們的士氣,否則說不定現在他們也已經成為唐軍的階下之囚了。
“雖然打退了唐軍的進攻,但城中的損失也實在太大了,光是戰死者就達到三千余人,傷者更是超過五千,而且現在天氣炎熱,很多傷員的傷口都發炎紅腫,最后能活下來的恐怕只有十之二三啊!”楊萬春這時再次低聲自語道,說話時臉上也帶著無盡的憂愁。
安市城中本來只有三萬守軍,后來接收了高延壽戰敗時逃回來的一些敗兵,勉強達到了四萬守軍,可是這一戰就使得城中的守軍再次減少到三萬人,而且傷亡的大都是城中最精銳的將士,這讓楊萬春也是即心疼又有些恐懼,若是唐軍真的不計傷亡再來幾次這樣的攻城戰,恐怕最后他手下連個守城的人都找不到了。
不過相比人員方面的傷亡,最讓楊萬春頭疼的卻是城中的物資消耗,上次他故意使了個詐,讓唐軍以為城中的火油用盡,結果在最后關頭以火油燒了唐軍的攻城車,差點就把攻上城頭的上千唐軍給困死,可惜后來唐軍炸塌了城門,使得城墻上的唐軍沖到缺口處逃了出去。
雖然上次他在火油上使了詐,但其實最后燒唐軍的攻城車時,已經是城中最后的一點火油了,現在城中別說火油了,連燈油、食用的油都沒有了,而且守城用的滾木擂石也不多了,他已經開始拆城中的房屋,將磚石運到城頭,不過之前唐軍炸塌了城門,他也不得不使用大量的磚石,將缺口給堵住,如此一來,城頭能用的磚石就更少了。
“父親,早飯已經做好了,您先吃點東西吧!”正在這時,忽然只見楊萬春的兒子楊寵推開書房門,然后將托盤里的早飯放在桌子上道,早飯很簡單,無非也就是一碗粥加一葷一素兩個菜。
“寵兒,城中的糧草損失如何?”楊萬春剛端起碗起來,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開口向楊寵問道,之前唐軍攻城時,使用了許多的火油彈和火藥彈,導致城中失火,不但燒毀了一些民宅,而且還燒毀了一些糧倉,之前他也沒顧得上統計,所以就交給楊寵來負責這件事。
“父親放心,糧草之前都分散到城中各處儲藏,哪怕是毀了一處,損失也不大,以我之前的統計,城中的糧食還是十分充足的,至少可以讓我們吃上兩三個月。”楊寵當即再次回答道,他是楊萬春的長子,也是日后接替城主之位的嫡子,所以現在也開始幫助父親處理一些城中的事務。
“唐軍不會那么輕易的退去了,所以我們也要做好長時間駐守的準備,至于平壤那邊的援助,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所以糧食還是要節省一點好。”說到這里時,只見楊萬春頓了一下接著又道,“從今天開始,除了守城的將士,其它人的糧食縮減到八成,我的糧食配額直接減少一半,以后早飯一個素菜足以!”
“父親,您就不必了吧!”楊寵聽到父親竟然先從自己的糧食配額減起,當下也不由得十分關切的道,楊萬春身為城主,每天處理的事務繁雜無比,若是再吃不好的話,他真擔心自己父親的身體撐不住。
“我既然身為城主,自然要以身做則,否則憑什么服眾?”楊萬春這時卻是臉色嚴肅的道,他不要求兒子也和自己做的一樣,但至少也要明白這個道理。
聽到父親這么說,楊寵也不敢再說什么,當下點了點頭,然后等父親吃完飯后,又親自端了下去,而楊萬春這時卻將手中的公務放下,然后邁步出了城主府,往城墻方向走去,這也是他的習慣,無論唐軍有沒有動靜,他每天早上都要去城墻上觀察一下城外的情況。
安市城已經全部軍管,城中的百姓糧食上繳,每天按人頭到固定的地方領取糧食,當楊萬春走在街道上時,也到處可以看到領糧食的百姓,不過這些百姓非但沒有怨言,反而在遇到他這個城主時,一個個也都露出尊敬的表情,紛紛的向他行禮,而他也微微點頭致意。
說起來楊萬春家中世代都在安市城中擔任城主,傳到他這一代時,已經是第三代了,而且他們楊家一向以愛民如子著稱,以前每次發生饑荒時,城中都會放糧賑災,冬天更是會組織人手四處巡邏,因為天太冷時,遼東經常發生凍死人的情況,而每當遇到挨餓受凍的人,都會被帶到城中集中安置。
再加上楊家處事公正,從來不會欺壓百姓,所以楊萬春一家在安市城中的威望也是極高,哪怕是城外大軍壓境,大部分百姓也都相信自己的城主,可以帶領他們打敗唐軍。
城主府位于城中心的位置,剛開始周圍還十分正常,不過隨著楊萬春離城墻越來越近,道路兩側的房屋卻開始有些不正常,有些地方更是有燒灼過的痕跡,這些都是之前唐軍進攻時留下的,特別是用投石機扔進來的火油彈和火藥彈,更是將城墻附近的房屋炸毀了不少,為此楊萬春不得不將百姓盡量的遷往城中心,剩下的房屋拆毀后,將磚石搬到城頭。
越過這片已經被拆除房屋的空白帶后,楊萬春終于來到城墻邊,然后登上城頭向遠處打量,今天的天氣很熱,頭頂的驕陽似火,曬的人心中發慌,不過越是這么嚴酷的天氣,楊萬春反而越是高興,因為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攻城,畢竟唐軍穿的那么厚重的鎧甲,恐怕沒跑幾步就可能中暑。
唐軍大營離的太遠,只見楊萬春這時從懷中拿出一個絲綢袋子,然后從里面小心的抽出一副望遠鏡,每天看到這副望遠鏡時,他都不由得感嘆大唐的強大,像這種望遠鏡只有唐人才能制造出來,而且據說對方軍中的將領每人都有,而他的安市城中,卻只有他這個城主有一支,而且這支還是當初榮留王在世時賞賜給他的。
當下楊萬春將望遠鏡架在自己的眼睛前,仔細的向唐軍的方向打量,結果發現唐軍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雖然用望遠鏡也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依稀可以看到唐軍大營中一切如常,看樣子似乎還沒有從上次的失利中恢復過來。
“咦?”不過也就在這時,楊萬春忽然發現有一些異常,并不是在唐軍大營中,而是在唐軍大營的東側位置,那里竟然有一支唐軍正在做著什么,只是離的太遠,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對方的人數很多,看起來足有上萬人,這么多人聚在大營以東十分的繁忙,這讓楊萬春也不由得心中一沉。
“這兩天唐軍有沒有什么異常?”楊萬春觀察了好一會兒,最后放下望遠鏡向旁邊的守將問道,他身為城主,雖然每天都來城頭,但畢竟不可能十二個時辰都呆在這里,所以平時他也叮囑守將時刻注意對面唐軍的動靜,免得遺漏了什么。
“異常倒是沒有,只是前幾天唐軍打著旗號前來收尸,因為人數很少,所以我們也沒管。”守將當即回答道,每次大戰結束后,若是雙方不分勝負,就會派出收尸的隊伍,將自己一方的尸體帶回去,主要是怕尸體腐爛從而引發瘟疫,而收尸的隊伍一般數量不多,彼此也不會發生沖突,這也算是戰場上約定俗成的規矩。
“除此之外,唐軍還有沒有其它的動靜?”楊萬春聽到這里卻是皺起眉頭,隨后再次追問道,唐軍派出一支上萬人的大軍出了大營,而且就在大營東側做著什么,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蹺,而且十天過去了,唐軍也該恢復過來了,以他的估計,很快唐軍就會第二次攻打安市城。
“這個……”守將聽到楊萬春的追問也不由得露出思索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只見他這才恍然道,“我想起來了,前兩天下午時,倒是有幾個唐軍將領打扮的人,在遠處圍著城墻轉了兩圈,最后在城的東南角方向停留了好一會兒,然后這才回到大營中,昨天又有人出來,不過卻是直奔東南角的方向,也是呆了好一會才回去。”
楊萬春聽到守將的稟報也是一愣,他身為安市城主,對整個城池的情況自然是了然于胸,當聽到“東南角”這三個字時,他也是如遭雷擊,立刻就猜到了唐軍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