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書生袁公瑜正準備收攤回家,卻沒想到坊門那里一片喧嘩,他擺攤的地方本來就在坊門附近,當下也是心中好奇,于是跟著人群也一起圍了上去,結果卻發現原來是幾個衙役正在張貼榜文,因為坊門是進出的要道,所以朝廷如果有什么政令或通知,都會在坊門前張貼榜文,最常見的就是抓捕罪犯的榜文。
袁公瑜本來以為又是哪個江洋大盜犯了事,不過當看到墻上的榜文時,卻不由得愣了一下,因為榜文開頭都會標注發出榜文的衙門名稱,袁公瑜是個一心求取功名的讀書人,對于長安城內的各個官府衙門都十分的清楚,可是這張榜文上的衙門名字他卻是第一次聽說。
“理財監?九寺五監之中,好像從來沒聽說過有什么理財監?”袁公瑜這時也不由得疑惑的自語道。其實理財監雖然成立的時間不長,但已經在讀書人中流傳開了,只不過袁公瑜每天為了溫飽四處奔波,而且又囊中羞澀,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與那些士林中的朋友見過面了,而民間對理財監則是知之甚少,所以他直到現在才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不過理財監的名字雖然第一次聽說,但是當袁公瑜看到榜文中的內容時,卻不由得神情一震,原來這是一張招賢納士的榜文,大概的意思就是理財監新立,需要大批的小吏,所以才從民間招募,要求倒是不多,主要就是要能寫會算,當然除此之外還有身家清白、身體健康等等附加的條件。
這時也有人將榜文上的內容念了出來,聽到原來是朝廷衙門里招小吏,人群中也不由得爆發出熱烈的議論聲,說起來小吏雖然不算官,但也有一些特權,而且大唐對官吏的待遇一向豐厚,一家的貧寒之家就算只有一人在公門中當差,也能養活一家子了,更何況小吏若是做的出色,日后也未必不能被提拔為官,到時可就正式入了官籍,成為官家老爺了。
不過小吏可不是那么好當的,除了像衙役、獄卒之類的粗笨差事外,大部分小吏都是刀筆吏,識文斷字是最基本的要求,當然光是識字還不行,大唐的識字率雖然不高,但也不算少,不可能人人都去做小吏,所以除了識字外,還必須得有關系,否則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做小吏的門路。
當然也有極少數情況像今天這樣,某個衙門因為需要的人手太多,于是公開向民間招募,這種事可不是經常能遇到的,甚至幾年都可能不會有一次,所以這件事對于很多出身寒門的讀書人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周圍的人群議論紛紛,更人快步跑回去給相識的人報信,袁公瑜看完榜文后也露出沉默的表情,不過這時天色將晚,他住的又比較遠,于是就先收拾好東西,然后腳步匆匆的趕回住的地方。
袁公瑜住的地方位于長安城西南方面的常安坊,不過在取名這件事上,一般都是缺什么就補什么,比如常安坊這塊地方,雖然名字叫常安,但實際上卻一點也不安全。
常安坊的地勢較低,每年夏天雨水過多時,長安城的水排不出去,結果全都流到了常安坊這里,所以長安城的富貴人家絕對不會選在這里安家,整個坊里居住的都是長安城最貧窮的一批人,其實不僅僅是常安坊,周圍的平和坊、永和坊等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可以說這里就是長安城的貧民區。
袁公瑜進到常安坊后,穿過狹窄陰暗的街道來到自己住的地方,這里是個不大的院子,里面一共三間房,而且還十分的破舊,只要是下雨,屋頂上就沒有不漏雨的,而且冬天冷夏天熱,條件艱苦之極。
不過就算是這么破舊的小院子,袁公瑜也租不起,他只租了其中的一小間,另外兩間則是由別人租著,而且都是城中賣苦力的,想他堂堂一個讀書人,卻要與這些下九流的人住在一起,這也讓袁公瑜時常心中不平,平時他也很少與對方來往,甚至見面連話也沒說過幾句。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袁公瑜進到自己黑乎乎的屋子里,將吃飯用的幌子和筆墨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然后這才點燃一盞油燈,并且拿起油燈在房間里轉了一圈,主要是看看有沒有賊進來過,雖然他現在一貧如洗,但常安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特別是穿房過戶的蟊賊更多,哪怕是一件曬在院子里的衣服,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偷走,晚上睡覺也得小心點,否則說不定一覺醒來,身上的被子就沒有了。
確定了房間里沒少什么東西后,袁公瑜又檢查了一下門窗,然后小心的關好,這時他也感覺又累又餓,中午吃的那點蒸餅早就消化干凈了,幸好他還留下一個半蒸餅,不過因為天太熱,他怕捂餿了,所以之前就放在太陽底下曬,現在又干又硬。
不過人要是餓急了,也就顧不得其它了,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就行,更何況袁公瑜家里除了今天剩下的蒸餅外,也沒有任何可以填肚子的東西了,于是他給自己倒了碗涼水,剛準備要吃,卻忽然又看到點燃的油燈,想到家里的燈油也快沒了,當即吹滅了油燈,反正吃東西只用嘴,點著油燈也是浪費。
當下袁公瑜坐在黑暗之中,就著涼水吃了一個又干又硬的蒸餅,這才稍稍緩解了一下肚子里的饑火,隨后就立刻躺在床上,希望可以早點睡著,只要睡著就不會感覺到餓了。
不過袁公瑜今天卻怎么也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像是烙餅似的,因為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今天看到榜文,理財監招募小吏,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雖然他還不知道這個理財監是做什么的,但只要成了小吏,至少吃飯的問題解決了。
不過袁公瑜身為一個讀書人,從懂事起就立志教取功名,所以他以前對小吏其實是十分鄙視的,若是放在剛來長安的那會,打死他都不會去做小吏,甚至連想都不會去想,因為他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侮辱。
可是自從科舉失利之后,袁公瑜也是大受打擊,再加上這兩年為了生活苦苦掙扎,也消磨掉了袁公瑜身上的傲氣,特別是現在身上沒有分文,而且寫信的營生也越來越不好做,若是再這么下去的話,說不定過幾天自己要么活活的餓死,要么就得去大街上討飯,若真落到討飯的地步,袁公瑜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小吏出身雖然不怎么好聽,但至少薪俸不錯,養活一家人都沒問題,而且小吏也同樣可以參加科舉,武德五年的狀元孫伏伽,以前就是萬年縣的法曹,連狀元都做過小吏,更何況我這種落榜的讀書人?”袁公瑜這時低聲自語道,這些話其實他也是說給自己聽的,為的就是給自己找個借口。
“就這么說定了,明天去招募小吏的地方試試,萬一可行的話,那就先做兩年小吏,等到朝廷再次開科取士時,我再去參加科舉也不遲,而且若是做小吏時也能接觸一些官員,日后參加科舉投卷時也更加方便,若是能夠得到哪位顯貴的賞識,那就更好了!”袁公瑜這時再次自語道,說到這里時,他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幾分興奮的神色。
腦子里想著明天去應征小吏的事,袁公瑜也感覺越來越興奮,結果卻怎么也睡不著,等到快三更天時,他也終于體會到失眠的痛苦,首先就是肚子里如同打鼓一般,饑餓的感覺簡直能讓人發瘋,袁公瑜恨不得立刻起來把僅剩的半塊蒸餅給吃了,但是一想到明天還要去應征小吏,沒有力氣可不行,最后只能強忍著饑餓,直到下半夜時,這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袁公瑜就早的起床洗漱,然后又找出自己唯一一身儒衫,換上之后又把那半塊蒸餅吃下肚子,這才匆匆忙忙的趕往西市,因為昨天的榜文上寫的很清楚,應征的人都要去西市,也就是袁公瑜擺攤邊上的那個正在建造的地方集合,理財監會擇優取士。
袁公瑜一直不知道這座建在坊門旁邊的建筑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這座建筑規模宏大,而且已經建好了一部分,現在看來,很可能和理財監有關。而當他趕到這里時,卻發現這里已經有不少人趕來,其中有老有少,加起來不下百余人。
這才是第一天就來了這么多人,這讓袁公瑜也不由得有些擔心,不過想到自己好歹是參加過科舉的舉子,絕非一般人可比,這才稍稍恢復了一些信心。
等到快中午時,只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官員帶著一幫小吏趕到這里,然后有小吏引著他們進到旁邊一座剛蓋好的房子,里面擺放著不少的矮幾,看起來和科舉的考場差不多。
袁公瑜以為馬上要對他們朝廷考核,卻沒想到為首的中年官員卻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絲毫沒有著急的樣子,這讓下面的人也都有些奇怪,甚至最后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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