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南風吹過草原,使得去年的積雪也慢慢的融化,露出下面枯黃的草地,再過一段時間,沉睡了一個冬天的草籽就會開始發芽生長,到時草原又將迎來一個綠色的春天。
渾河的冰層也開始融化,在河水的沖積下,河面的冰層也終于開始破裂,變成一堆堆的冰凌,被渾濁的河水挾帶著往西方流去。渾河是黃河的一條支流,也是少數幾個從東向西流的大河,所以又被稱為倒流河,而且這條河流經草原,兩岸都是水草豐富之地,吸引了無數的部落前來放牧。
渾河北岸的一處小山谷里,一個不大的部落駐扎在這里,這時太陽已經從落到了山頂上,眼看著就要落下去了,大地間一片昏黃,山谷里的部落中也升起陣陣炊煙。
老格勒一瘸一拐的趕著瘦弱的羊群回到羊圈,然后把柵欄門關上后,又抬頭看了看山頂上的半個太陽,隨后卻是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老臉上也露出愁苦之色。
老格勒是突厥人,事實上他們整個部落都是突厥人,以前也曾經是個風光的大部落,但是后來頡利四處用兵,征召部落里的壯年男子參戰,結果大部分人都戰死了,老格勒算是運氣好,以前去大唐搶掠時,被人一箭射中了膝蓋,結果落下了殘疾,打仗也沒有人要他,不過這也讓他保住了一條命,部落里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幾乎沒有活著的了。
老格勒所在的這個突厥部落名叫渾水部,因為他們世代生活在渾河邊上,以前部落最興盛時,甚至有數萬人,但是經過這么多的戰亂,現在只剩下幾百個老弱婦嬬。
其實他們在去年時,渾水部還有幾千人,青壯的男人也有五六百,可是卻沒想到唐軍攻來,他們離大唐太近,首先遇到了唐軍的屠殺,幾千人的部落被屠戮大半,只剩下這么點人藏在這個山谷里,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
想到去年唐軍殺來的情景,老格勒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那些黑甲的唐軍在他看來簡直就是地獄中的魔鬼,沖進部落里一言不發就開始殺人搶羊,無論他們怎么求饒也沒用,幸好他們這些人總算活了下來,只要部落的根還在,以后總還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阿爹,頭人請您去議事!”老格勒想著事情來到自己家的帳篷前,還沒等進去,就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家伙拖著鼻涕對他道,這個孩子是老格勒最小的兒子,也是他唯一還活著的兒子,至于其它成年的兒子,則早就死在了唐軍的屠刀之下。
“好,這是挖到的幾只田鼠,你去收拾一下煮點肉湯喝!”老格勒聽到兒子的話答應一聲,隨后從背上取下一個布兜子扔給兒子道,去年他們逃出來時,只帶了少量的牲畜,而且這些牲畜是部落的命根子,還要靠它們下仔繁衍,壯大牧群,只不過這樣一來,部落里能吃的東西就太少了,整個部落都在為食物發愁,他估計今天頭人讓自己去,也是商議食物的事。
聽到有田鼠吃,老格勒的兒子也是歡喜的大叫一聲,搶過兜子就到帳篷后面收拾去了,看到兒子高興的樣子,老格勒也不由得有些心酸,以前他們渾水部也算是個大部落,甚至還有幾個小部落依附于他們,老格勒以前也立過不少的功勞,也算是半個貴族,家里從來沒有為吃的發過愁,卻沒想到現在連幾只田鼠都能讓兒子這么高興。
想到上面這些,老格勒也不由得再次嘆了口氣,隨后這才扭頭來到頭人住的帳篷,當他進到帳篷里時,只見頭人盤腿坐在上面,周圍還有幾個部落里的重要人物,老格勒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后也坐了下來。
“好了,老格勒也來了,那咱們就商量一下部落里的事,現在部落里的糧食已經沒有了,牛羊就剩下那么點,再這么下去真的要餓死人了,你們都有什么想法?”頭人看到老格勒進來,當下沉聲開口道,只不過聲音中卻帶著一股無力與疲憊,為了部落里的事,他已經想盡了辦法,現在也快要撐不下去了。
“頭人,沒有吃的,那咱們就去搶,以前不都是這么做的嗎?”頭人的話音剛落,只見坐在左首邊的一個年輕突厥人立刻跳起來叫道,這個年輕突厥人名叫勇古,是部落里幸存的青壯之一,也是頭人的兒子,不但長得高大,而且也十分勇武,號稱部落里的第一勇士,當初也多虧了他拼死保護,這才讓他們從唐軍的追殺中活了下來。
“搶?咱們拿什么搶?現在部落幸存的青壯男人還不到一百個,能搶得過別人嗎,而且去年唐軍在草原上燒殺搶掠,活下來的部落恐怕也窮的厲害,咱們就算是搶,恐怕也搶不到什么。”勇古的話音剛落,只見一個長者就開口訓斥道。
“那你說怎么辦,難道就這么呆在這里等死?”勇古聽到老者的話也氣的大叫道,他長得高力氣大,自然也吃得多,可是部落里這種情況,讓他也好長時間沒吃過一頓飽飯了,現在整個人瘦得厲害,再這么餓下去的話,他都擔心自己連拿刀的力氣都沒有了。
“要不……咱們再殺點羊吧?”正在這時,又一個人小聲的開口提議道。
“閉嘴,部落里就剩下那么點羊,再殺下去的話,咱們以后吃什么?”對方的提議剛一出口,立刻被頭人怒聲訓斥道。
“可是咱們不吃羊的話,恐怕現在都得餓死,到時那些牛羊還不是便宜了別人?”這時卻有人開口反駁道,頭人在部落里的威望很高,平時他一開口,任何人都不敢反對,但是現在部落面臨這么大的危機,頭人的威望已經壓不住部落里反對的聲音了。
聽到上面的話,帳篷里也立刻陷入到一陣沉默之中,連頭人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對方的話,的確,他們部落已經面臨生死存亡的時刻,如果吃掉剩下的牛羊,部落的根就斷了,如果不吃,恐怕他們就得全部餓死,這兩條路好像無論選哪條都是死路一條。
老格勒一直默默的坐在那里,并沒有急于發表自己的意見,現在看到眾人都不說話,這才終于緩緩的開口道:“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老格勒,你有什么辦法快說!”頭人聽到老格勒的話也是眼睛一亮,當下急切的開口道,其它人這時也都是精神一震,然后一臉熱切的年向老格勒,雖然老格勒的腿腳不好,但腦子卻很好使,是部落里有名的智者,說不定他有辦法可以讓部落度過這個難關。
“也不是什么好辦法,現在咱們要人沒人,要糧沒糧,唯一的活路就只有找個大一點的部落依附,我聽說東邊的石峰部并沒有受到唐軍的打擊,部落里食物充足,咱們部落里女人和孩子很多,如果向他們提出依附,并且獻上一批女人的話,說不定他們會同意。”老格勒這時緩緩的開口道。
“什么?讓我們向那個叛徒依附,這不可能!”老格勒的話音剛落,只見勇古就跳起來反對道,石峰部不是突厥人,以前只能依附突厥人而生,但是去年唐軍攻打突厥時,石峰是批一個向大唐投降的部落,而且還幫助唐軍攻打突厥,身這突厥人的勇古自然對他們恨之入骨,更別說要向對方依附。
“對于咱們部落來說,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如果能夠依附石峰部,哪怕是做他們的牧奴,至少也能活下來,除了這個辦法,我想不出什么其它能夠活下去的辦法。”老格勒這時卻是瞪了勇古一眼道,他年紀大了,也早就看開了,只要能讓部落生存下去,哪怕是向魔鬼交易他也愿意,更別說區區石峰部了。
“依附石峰部倒也是個辦法,只是石峰部早就投降了大唐,我擔心就算咱們想要依附對方,恐怕人家也不愿意收咱們啊?”正在這時,又一個老突厥人開口道。
“那不一定,石峰部的野心很大,咱們突厥倒下了,正是石峰部擴張的好時機,聽說已經有部落依附到他們名下,咱們也可以去試試。”老格勒這時堅持自己的意見道。
面對老格勒的提議,上面的頭人卻露出沉思的表情,下面也是因為這件事而爭論不休,好半天也沒能討論出個結果,最后頭人也沒做出決定,干脆讓大家退下去好好的想一想,明天再來討論。
老格勒回到家里,家里的女人已經煮好了田鼠湯,他家里的人多,除了他和兒子,還有不少的女人,畢竟部落里的男人大部分都戰死了,剩下的女人只能分給剩下的男人,可是這么多人要養活,老格勒也是力不從心,幾只田鼠也根本填不飽肚子,老格勒喝了碗肉湯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老格勒像往常一樣來到羊圈,準備趕著這十幾只瘦弱的羊去外面啃那些枯黃的草葉,這樣至少不會讓羊餓死,不過就在他還沒出山谷,就只見谷外忽然沖來一支英武的騎兵,而當看到對方時,老格勒更是嚇的癱軟在地,嘴里喃喃的叫道:“唐……唐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