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街上的百姓全都涌到一處,馬車上的裴寂與李休也頗為好奇,偏偏聚焦的人越來越多,最后竟然把寬闊的朱雀大街給擋住了大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通道,往來的車輛又多,結果李休就遇到了穿越大唐后的第一個大堵車。
“怎么回事?誰這么大的膽子敢阻塞朱雀大街?”看到周圍被堵成一堆的情況,裴寂也不由得站起來打開車門,高聲向外面的奴仆問道。
聽到裴寂的詢問,立刻有下人跑去打探,結果不一會兒的就跑回來稟報道:“啟稟老爺,好像是有個西域來的高僧在施法,引得大街上的人都圍過去觀看,這才阻塞了道路!”
“西域的高僧?”裴寂與李休聽到下人的回答都是一愣,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高僧竟然有這樣的吸引力?
說起來大唐雖然尊崇道教,但對佛教也沒有太過打壓,這也導致了佛道兩教異常興盛特別是長安城中,大街上經常見到僧人道士行走其中,甚至還有不少從異域來的番僧,各施本領招募教徒,只是平時都是小打小鬧,很少見到番僧有這么大的影響力,連朱雀大街都給堵住了。
“裴相,看這道路的情況,一時間也難以通行,不如我們下去看看熱鬧如何?”李休這時忽然開口提議道,他倒是想看看引起這么大轟動的番僧到底長得什么模樣?
“也好,老夫也對這個番僧很是好奇!”裴寂聽到這里也點了點頭道,當下兩人下了馬車,然后在護衛的保護下擠過人群,結果很快來到一處高臺下,這里應該是個酒樓前的空地,結果現在竟然搭起一座高臺,一個身材干瘦的番僧盤膝坐在高臺上,閉著眼睛念著聽不懂的經,周圍竟然還有一幫愚民跪拜。
“裝模作樣!”裴寂剛一來到臺下,立刻冷哼一聲道,他這一輩子什么人都見過,對于神神鬼鬼的東西一向也不怎么信,另外這些番僧的名聲也不太好,前段時間就有不少番僧為了招募信徒,搞些神神鬼鬼的手段,所以他對番僧也有很大的戒心。
李休倒是饒有興趣的看著臺上的番僧,至于下面跪拜的愚民,他則懶得理會,畢竟宗教這東西在后世都是個無解的問題,哪怕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依然可能逃不過宗教的手掌,更別說對這個世界了解不多的古人了。
“聽說沒有,臺上這位茲羅上師精通咒術,不但可以把活人咒死,還可以把死人咒活,簡直就是佛祖轉世啊!”正在這時,李休忽然聽到人群中有人高聲討論道。
“是啊是啊,上次那件事我也是親眼所見,一個身高過丈的壯漢對上師不敬,結果被上師一個咒術給咒死了,后來還是壯漢的渾家跑來,哭著哀求上師,這才讓上師用另一個咒術把壯漢給救活了!”這時又有一個人高聲道。
隨著這兩人的討論,也把周圍的人給吸引了過去,隨后不少好奇的人紛紛向對方詢問這個茲羅上師的事,結果人群中的那兩人講的是口沫橫飛,將那位茲羅上師的事跡一件件講出來,而且一件比一件玄乎,引得周圍的人是一驚一乍的。
“嘿嘿,駙馬看出什么了嗎?”裴寂這時忽然向李休氣頭一笑道。
“人群中的那兩人絕對是托,做的也太明顯了,另外還有臺下跪拜的人,我懷疑也有人是托。”李休笑呵呵的道,剛才聽到那人說臺上的番僧能把人咒死再咒活時,他就已經知道這絕對是個騙局。
“不錯,這些把戲其實并不復雜,但天下間就是有愚民會相信,不過也算是這些愚民的腦子簡單,所以有時也可以被朝廷所利用,從而穩定朝廷的統治!”裴寂這時一臉淡然的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就在說話之時,忽然只見一個漢人跑上臺子,沖著下面圍觀的人大聲道:“上師要展示咒術了,對于上師來說,生老病死都只是凡俗之事,無論你有什么困難,只需要上師愿意開金口,都可以幫你們解決!”
隨著這個漢人的吆喝,只見臺上本來還在跪拜的人中忽然有人拖著一條腿,雙手交替向前爬到臺上,痛哭流涕的沖番僧大聲哀求道:“上師,小人的腿前年摔斷了,結果現在成了個癱子,家中還有老母妻兒要小人養活,還請上師施法救小人一家啊!”
看到有人上臺向茲羅上師求救,立刻也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緊接著只見那位茲羅上師終于睜開眼睛,目光中帶著慈悲的看了看眼前這個瘸子,隨后這才用生硬的漢語道:“我認得你,這個月你每日前來跪拜,念你有如此的向佛之心,本上師今日就救你一次!”
茲羅上師說著,伸出自己干枯的右手搭在瘸子的肩膀上,隨后再次閉上眼睛念了一大通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經文,最后這才緩緩的收回手道:“好了,你站起來吧!”
聽到這個上師竟然讓一個癱子站起來,周圍的人也都是一片嘩然,甚至連那個癱子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后雙手劍撐地試了一下,結果竟然真的站了起來,并且還演示似的在臺上走了幾步,直到這時才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當下“噗通”一聲跪倒在茲羅上師面前大聲道:“多謝上師施展神勇,您這是救了小人一家的性命啊!”
臺下的李休看到這一幕,卻是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雖然這個癱子的演技沒什么大問題,但事先準備的也太粗糙了,明明是一個癱子,下身的衣服卻是干干凈凈的,鞋子上也滿是泥,而且剛才向上爬時,露出的腿腳皮膚看起來也很健康,只要是仔細觀察的人,恐怕都能識破這種騙人的把戲。
然而李休還是太高估了普通人的智商,特別是對于信息閉塞的古人來說,哪怕是這種粗糙的把戲,也引起了不少人的驚嘆,特別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人,當然也有人露出懷疑的表情,畢竟古人也不全是傻子。
“呸!你這個番僧裝神弄鬼,你們肯定都是一伙的!”果然,唐人中還是有不少正義感超強的人,這時忽然有一個敞著胸口的粗壯大漢跳上臺,用蘿卜粗的手指指著茲羅上師大罵道。
“這位兄弟,飯可以亂吃,但是話可不要亂講,茲羅上師身負神通,哪是你可以指責的?”看到這個漢子上臺搗亂,第一個上臺負責喊話的那個人當下不高興的道,他是個五十多歲的干瘦老頭,留著一把山羊胡,看起來十分的精明。
“哼,你和這個番僧肯定也是一伙的,跑到我們長安城來坑蒙拐騙,也不看看這里可是天子腳下,小心老子叫來官差把你們全都抓到牢里!”只見正義感爆棚的粗壯漢子大吼道,看他一身油膩的樣子好像是個屠夫,正所謂仗義多是屠狗輩,也許就是形容這種人的。
“說得好,天子腳下,豈容這些番僧來搗鬼!”就在臺上屠夫的話音剛落,忽然就只聽下面有人高聲叫好道,李休和裴寂順聲看去,結果只見叫好之人竟然是個須發皆的老者,身穿華服,身邊也有幾個奴仆,看起來地位應該不低。
“他怎么在這里?”裴寂看到遠處的那個老者時,當下也不由得驚訝的自語道。
“裴相認識那個老者?”李休聽到這里也不由得驚訝的詢問道。
“不錯,這個人名叫傅奕,也算是陛下當初在太原時的舊識,現任太史令之職,此人不但精通天文歷法,而且還對佛門十分反感,多次上書陛下請求禁止佛門傳教,認為佛門弟子不事生產,只會空耗糧食,有次差點就要成功了,可惜卻被前太子給勸阻了,現在他出現在這里,接下來恐怕有好戲看了!”裴寂當下開口介紹道。
“原來是他,我好像聽說過此人!”李休聽到這里也露出恍然的表情,這個傅奕在歷史雖然沒什么名氣,但卻因為厭惡佛教,數次上書滅佛而聞名,現在他看到這個番僧在愚弄百姓,說不定還真有好戲可看了。
隨著傅奕的聲援,下面的百姓也慢慢的鼓噪起來,本來相信的人也開始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不過也就在這時,忽然只見那個番僧茲羅忽然再次念起讓人聽不懂的咒語,隨后向那個臺上的屠夫一指,結果本來還一副慷慨激昂更讓屠夫忽然臉色一僵,隨后“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嘩”看到屠夫竟然被茲羅上師一指就倒下了,下面的人立刻都是嚇了一跳,不少人更是接連退了幾步,緊接著只見那個山羊胡老頭笑呵呵的上前,彎下腰摸了摸屠夫的鼻息,這才抬頭開口道:“此人對上師不敬,剛才大家也都看到了,上師僅僅一個咒術就把他給咒死了……”
“混帳東西,我大唐百姓豈可容這種番僧隨意殺死,信不信老夫這就去報官!”還沒等臺上的山羊胡說完,就只見臺下的傅奕一臉怒火的大吼一聲道。
“嘿嘿,這位老兄何必差急,對于我家上師來說,生死只不過是小事,而且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上師自然也不會殺人,隨時都可以將他復活,現在只是想給他一個小小的懲戒罷了!”臺上的山羊胡對傅奕的威脅卻是再次一笑道。
山羊胡對傅奕說完之后,立刻站起來對著臺下的眾人再次開口道:“想必各位也都聽說過,我們茲羅上師一言就可決人生死,這個人對上師不敬,本來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只不過我們上師慈悲為懷,接下來就將此人復活,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山羊胡說完,立刻低聲向茲羅上師說了幾句,隨后只見茲羅上師再次念起咒語,隨后對倒在地上的屠夫輕輕一拍,結果只見那個屠夫全身一顫,然后一骨碌坐了起來,一張滿是橫的大臉上帶著迷茫的看了看周圍,這才開口道:“怎么回事,我這是怎么了?”
“嘩”看著剛才倒地的屠夫竟然真的再次復活,臺下的百姓也再次嚇了一跳,緊接著無論人議論紛紛,雖然還有有心跳懷疑,但人群中卻有人開始大聲稱贊茲羅上師的神通,這也讓不少人紛紛點頭贊同,畢竟他們親眼看到有人死而復生。
“又是個一個托,看來這個番僧還挺聰明的嗎!”李休看到這里也不由得驚訝的道,他從一開始就認定番僧是騙子,這也讓他帶上了一副有色眼睛,所以無論臺上的人表演的再怎么精彩,也騙不過他的眼睛。
“有意思,我剛才竟然也差點被這個屠夫騙了,直到他配合番僧倒下才明白過來,竟然還是個連環套!”裴寂這時也搖頭微笑道,同時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向周圍那些面帶敬畏的百姓,這些人在他看來簡直太容易被愚弄了,無論是宗教還是朝廷,都可以通過一些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是啊,普通百姓總是盲目的!”李休這時也有些感慨的道,番僧一伙使用的完全是騙術,連一技術含量都沒有,全靠這些人的演技撐著,竟然也可以騙到一些人,如果他們再懂得技術,比如后世已經爛大街的抓鬼顯形、手插油鍋之類的,肯定可以騙倒更多的人。
說話之時,臺上的那個屠夫在山羊胡的提醒下,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當下也露出一臉恐懼的表情,隨后全身一軟向茲羅上師跪倒在地,然后不停的磕頭,而茲羅上師卻是一臉淡然的表情,似乎根本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
“哼,老夫不信你這個番僧把能把人咒死!”不過也就在這時,忽然只見臺下的傅奕再次怒吼一聲道,他最生平時討厭的就是這些佛教徒,也根本不信番僧的這些反戲,因此竟然不顧身邊奴仆的勸阻,當下大步走到臺上,然后盯著那個番僧道,“你如果真的能咒死人,那就來咒一下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