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晌午時分,陽光透樹而下,灑落地面,形成點點光斑。微風吹來,樹搖枝動,地面上光斑隨之而動,漸漸的由地面轉移到了樹下士子身上。
樹下眾多學子靜靜站立,看著前面這位高大的錦衣狂生駁斥理學大儒真德秀。他們本是前來求學之人,不曾想還沒有聽真德秀講完理學經義,便有人對真德秀進行駁斥,甚至對已故先賢朱老夫子也大肆抨擊。若此人是胡亂攀咬也就罷了,也只是博眾人一笑而已,然而聽他所言,此人所說之事,件件都有來由,證據確鑿,可謂的鐵證如山,即便是真德秀是飽學大儒,學貫古今,也難以為朱熹自辯。
眾人眼見錦衣狂生對真德秀狂追猛打,言辭犀利,字字誅心,都為真德秀捏了一把汗。雖然這狂生說的是真德秀,但圍觀士子聽了都覺得心驚肉跳,額頭出汗。有人就想:“若我是真德秀,我當如何自辯?我又當如何脫身?”思襯半響,發現除了認輸之外,別無他法。
旁邊幾個老教授聽得如癡如醉,“好犀利!好口才!便是駱賓王罵武周,也未必能有如此言語!”
忽然有人想起一事:“此人言辭如刀,刀刀要命,老夫子年事已高,可別讓他給說死了!”
此時楊易接連問了幾句話之后,笑道:“真老先生,所謂真理不辯不明,事不說不透。臺下眾學子乃是天下之大才,幾地之精英,當著他們之面,若是我所言有誤,還請老先生指正。”
楊易說了幾句,見真德秀雙目圓睜,身子挺直,不發一言,笑道:“老先生為何默不作聲?”
“咦?”
楊易看了僵立不動的真德秀幾眼,“這情況有點不對!”
此時幾個老教授也已走到真德秀面前,有兩個人一邊攙扶他一個胳膊,有一個老教授對楊易道:“這位公子,老先生年事已高,受不得打擊,看在他如此老邁的份上,你還是饒了他吧。”
楊易凝目觀瞧真德秀,見他雙目瞳孔已散,面皮變色,身子僵立,竟是已經斷了氣。搖頭嘆道:“晚了。此時我便是想要饒了他,也為時已晚。”
老教授聽了,不明其意,問道:“什么叫晚了?”
楊易搖頭道:“你一會就知道了。”
此時兩個老教授也覺察出不對勁來,真德秀身子僵直,肌膚冰冷,兩人喊了幾聲他也不答應,旁邊兩個老教授都是過來人,經歷過不少死人,見此情形,心中都是一涼,互相看了幾眼。其中一個說道:“文德兄,你深通醫理,你來試試鼻息脈搏罷!”
另一個老教授看了真德秀幾眼,點頭道:“我來看看罷。”摸了摸真德秀的脈搏,又試了試鼻息,再翻開眼皮看了看,搖頭道:“已經摸不著脈,瞳孔已散,魂魄離體,老先生已經駕鶴西去了!”
旁邊的老教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這……這可如何是好?”這真德秀在士子間有著極大的名聲和威望,門下弟子成群,隱然半邊江山的文壇領袖。此刻亡于白鹿洞中,可謂是驚天大事。
此人若是病死老死也還說的過去,但今天卻是被人當眾責問之下,羞愧氣憤而死,這樣一來,理學的名聲一落千丈不說,單單是當世理學勢力對白鹿洞師生的責難這一關,他們便招架不住,由不得他們不驚。
兩人說話,并沒有瞞著眾人,加之心中震驚,聲音自然就大了起來,臺下眾學子都聽得清清楚楚,聞言大嘩。
“老夫子死啦!”
“怎么就死了呢?”
“定然是被臺上狂徒給氣死的!”
“你怎知道是被氣死的,而不是羞愧而死的?”
“即便是羞愧而死,那也是錦衣狂生言語太絕,不給人喘息之機,不說是老夫子,即便是我等處于他的位置,被這狂生一說,恐怕也得生上一場大病!”
臺下眾士子議論紛紛,各持一詞,但有一個觀點卻是一致,真德秀之死與臺上錦衣狂生脫不了干系,八成年老體弱,被臺上狂生這么一激,羞愧滿面,怒氣攻心,生生的給氣死了!
楊易見真德秀已死,頗感無趣:“我還以為他能被書院教授請來傳道,定然是心念堅定的飽學之士,不曾想這么不經問!這老頭心理他脆弱了!”
“我為駁倒他,昨夜一夜未睡,準備了諸多問題,想對他連環追打,務必使他焦頭爛額,左右招架不住,這樣方才顯得出我的手段來!可他就這么死了,我準備這些問題豈不是白白耗費精神?”一時間楊易頗有點一拳打空的感覺,原以為對方是一個鬧海龍,沒想到卻是一個紙老虎,自己這邊沒說幾句,就這么被氣死了。
楊易為駁倒真德秀,當真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他在桃花島上曾與黃藥師談詩論詞,評價天下英雄。黃藥師非周禮,薄孔湯,平日里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禮法豈是為吾輩而設?”他對周公之禮孔湯之行都看不起,朱熹這一套“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觀點就更被他嗤之以鼻,平素沒少拿理學說事。
楊易聽的多了,自然記得不少,如此他結合后世一些駁斥理學的言論,再加上自己的觀點,統成一家之言,此刻評價起理學來,當真是字字見血,一鞭一道血印子,若是朱熹在世或許還能招架的住,但真德秀此人師從前人,毫無建樹,呆板而不知變動,墨守成規,平日里做學問絕不敢違背師承半步,守成有余而創新不足。因此被楊易幾句誅心之言說的心頭發懵,羞愧之下不知如何應對。估計年紀也大了,氣血不足,平日里或有隱疾在身。此時又羞又怒,竟然死了。
眼見真德秀被自己口誅而死,楊易此番干翻理學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一半。
當世理學大師被人說的理屈詞窮羞慚而死,那么其門下弟子又有何面目傳揚朱子學說?
楊易此次可謂是把理學這棵大樹連根刨起,使其枝枯葉爛,腐朽發臭,再無人敢于問津,從而從大面上絕了理學傳播之途,發揚之路,此行也可說是功德圓滿。
當下起身下臺,對臺上發呆的幾個老教授道:“這種假道學,偽君子的經義之說,不聽也罷,聽了反而誤人子弟,于國于民都是無益。”轉身就要離去。
臺上眾人見他唇槍舌劍說死了人,現在卻是抽身要走,一個個怎能答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叫道:“你不能走!雖然理學答辯,道義之爭實屬尋常,但爭辯中出了人命之事還是尚屬首見,這已不僅僅是道理之爭,還涉及了人命官司,你若一走了之,誰來擔當這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