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似乎也陷入了當年的回憶之中,目光穿過了歲月,回到了幾十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用蒼老的聲音緩緩訴說著:“那味道真叫一個香,那時候我們幾個小孩,恐怕有大半年都沒沾過葷腥了,聞到這股肉香,口水一下子就從嘴里噴出來了,現在的孩子大概不能理解,口水‘噴’出來的感覺,可我們當時真的是饞的呀……口水忍不住就朝外涌,止都止不住……”
聽到這里,小小的房間里一下子安靜的要死,站在墻邊的幾個主播都忘了記錄學習,抬起頭,神情緊張的望著老何。
直播房間里,雖然看不到觀眾們現在的表情,可是從房間里的反饋就能猜到一二。
兩萬多人的直播間里,在這一刻居然沒有一條留言和禮物。
似乎時間都在這一刻定格了下來。
在遙遠的幾十年前,某個農村的后院里,聞到肉香的幾個小孩毫不猶豫的放下手里活,一窩蜂沖到了前面的堂屋里。
伯父和姑姑在飯桌邊操持著,飯桌上全不見往日的窩頭咸菜,而是一大盆冒著熱氣的肉。
孩子們一擁而上,爭搶著吃肉,眨眼的功夫,半臉盆肉就被吃了一干二凈,連湯都沒剩下。
吃完之后,幾個小孩嘬著手指頭問伯父,這是什么肉。
伯父背著手沒說話,轉身下地干活去了。伯母支支吾吾的說,是香肉。
小孩子哪知道香肉是什么肉,不過的確很香,這是老何這輩子吃過最香的一頓肉。
那天晚上,老何起夜上茅房,經過伯父房窗戶下,聽伯父和伯母在說話,這才知道,香肉到底是個啥。
伯父的聲音好像至今還在他耳邊回蕩著。
‘大灰狗可真忠啊!我用鎬頭狠狠地砸它的頭,它就躺在那里沖我求饒,不躲也不跑,也不過來咬我,任我砸它,直到頭骨被砸碎了,血流了一地,還低低地沖我叫著,用眼睛看著我……’
聽到這話,小何的腦子嗡的一下,才知道他們吃的是那條大灰狗,不禁就鼻子發酸,心中一陣陣的難過。
但那年月,肚子太虧,難過歸難過,仍然埋頭吃肉,過了一陣就不去想了。
只是每次經過伯父家門口的時候,老何都忍不住去看門檻,門口空空蕩蕩的,再也看不見那條整日趴在那里,守衛著大門,偶爾打個哈欠的大灰狗了。
說道這里,老何嘆了口氣,摸著懷里旺旺的腦袋,說:“從那以后,我看到土狗野貓啊,心里就會想到大灰狗。”
房間里的氣氛有些壓抑,除了蘇銘早就知道這個故事之外,剩下幾個來學習旁聽的主播,都是第一次聽說。
主播都是年輕人,如果沒有愛心的話,也不可能成為動物園直播平臺的主播,聽到這里,幾個主播眼圈都紅紅的,有個年輕的女孩子已經忍不住,咬著嘴唇,眼淚都流下來了。
根本沒有人再去關注直播平臺的數據,此時大家都在為那條忠心耿耿的可憐大灰狗感到難過。
直播室留言板上,已經哭暈了一片。
“…………無語……”
“心里塞塞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能怪何老師,也不能怪大伯。可是大灰狗真的好可憐,那么忠心……”
“準備去廁所哭一下,結果一地哭暈的人,哎,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嚶嚶嚶……園長你不是人,為什么要說這么悲傷的故事,好難過……”
“我要為大灰狗蓋樓,蓋一萬層。紀念大灰狗,下面保持隊形……”
“紀念大灰狗……”
“紀念大灰狗……”
直播室里,哀鴻遍野。
其實死一條狗本身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每天都有數不清合法的、非法的狗被殺死吃掉,可是老何的故事,實在太有感染力。
直播室里的觀眾,很多自己養狗的,老何說的那一幕幕,比如狗打哈欠,都像就發生在他們身邊一樣。
誰沒有見過蹲在家門口,忠心耿耿守衛的狗?
每個人恐怕都有這樣的經歷,偶爾在路邊,遇到一條流浪狗,可憐兮兮的望著你,忍不住想要帶它回家。
小時候家里養的那條小狗,那只小貓,曾經帶給我們童年多少樂趣,后來卻因為搬家的原因,不得不被送走……
真實的力量是無窮的,拋開了浮華的主播技巧,平凡的老何,用他平凡的故事,喚起了所有觀眾的共鳴。
但,悲傷的并非直播平臺的主旋律,直播平臺帶給大家的,應該是歡樂,是溫暖,是正能量和愛心。
“好在,何老師的故事還沒有結束。”蘇銘打破了僵局。
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國家的經濟開始好轉騰飛,小何也變成了大何,老何,在陽川市第二附屬小學任教。
小學里有幾條流浪狗,經常在上學放學的時間,跑到操場上來和學生玩耍,學生們常常從家里帶各種小零食,或者用自己的零花錢,買些吃的給這些小家伙。
一開始的時候,學校也沒太在意,流浪狗嘛,哪里都有。
可是家長們卻不放心,生怕自己的寶貝兒被這些臟兮兮的流浪狗咬了抓了,傳染上跳蚤病菌了,很多家長多次找到校方,希望學校清理流浪狗。
校方迫于壓力,也出于安全考慮,讓保衛科驅散流浪狗。
為了確保流浪狗被驅散后不敢回來,保安們的做法比較粗暴,使用了棍棒和鐵叉。
老何有天上班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幾個保安追得一大群野狗到處亂跑,一條看上去剛出生沒多久,渾身黃色絨毛臟兮兮的小土狗落在最后面,被保安隊長一鐵棍打倒,在地上哀鳴著。
老何連忙沖上去救下了小狗,去寵物醫院檢查治療后,小狗的一條后腿已經殘廢了。
一條殘廢的小野狗,很難獨立的活下來,于是老何收養了它。
這一養,就是十年多。老何已經退休,而小土狗,也長大成了現在的老狗旺旺。
老何有點溺愛的撓著旺旺的脖子,笑著說:“別看它現在毛都禿了,也不愛動,那是因為老了嘛。小時候可好看了,一身黃毛油光锃亮的,機靈得不得了,就跟個小人似得。
有一次我出差,把它留在朋友家,它就跟什么都知道一樣,一路上用眼睛偷偷瞟我,生怕我們丟下它不管。我剛走出朋友家大門,它就從跟上來,叫的聲音大極了,怎么勸都不行,大半夜把半棟樓的人都吵醒了。我有點惱火,順手拿了個小棍子就抽他,哪知道它既不跑也不躲,就那么四腳朝天,任憑我打,一面痛苦地叫著,一面懇求地看著我。我當時腦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伯父家的大灰狗,心里難過極了,最后還是帶著它一起去出差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二十分鐘的直播就已經到了尾聲。
“感謝大家參與本期的‘我和它’。”蘇銘沖著攝像頭微微點頭,“歡迎下期繼續收看。”
正要關掉攝像頭結束直播,卻忽然發現,直播間里觀眾的反響太強烈了,根本沒法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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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只有兩更,所以晚上三更嘍,偶爾來點小驚喜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