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耕再次找到李建國的時候,李建國就知道,這個好苗子自己是留不住了。
雖然有些失望,可李建國心里又有些欣慰:像是這種有理想有抱負、不計個人得失、一心一意只想為國家做點實際工作的年輕人,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了?
眼見著留不住人,出于愛才的心思,也因為打心底里喜歡陳耕這個小伙子,李建國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表示一下對陳耕的關心:“小陳,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說什么了,作為你的領導,我祝你在新的崗位上大展宏圖。嗯,我和你們華東軍區的李副政委關系不錯,你的事我會幫你給李副政委打個招呼,讓他適當的照顧照顧你。”
“謝謝您。”陳耕感激的道。
自己就算是想要調回去,可國家防務部的人直接調入下面一個軍區直屬的維修工廠?那絕對是不可能的,陳耕不在乎這個,國家防務部還要臉呢,陳耕的工作關系是從國家防務部調到華東軍區,之后再由華東軍區給安排到軍區第三軍械維修廠。
“說這些做什么,”李司長擺擺手:“還有,以后如果在工作當中遇到了什么困難你就給我說,寫信或者打電話都可以,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大忙我幫不了,小忙還是能幫上一點的。”
這份人情太大了,翻譯成大白話就是“誰敢欺負你,報我的名頭!”,李建國的名頭在地方上好用不好用那還是兩說,但在軍方系統,哪怕是軍區大佬也不敢對國防部的一位司長無動于衷。
可以這么說,若非是李司長愛才和愛惜陳耕這個人到了極致,他是斷然不會說出這番話的。
陳耕也清楚李司長的這番話的分量,重重的點了點頭。
見陳耕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建國又俯身從辦公桌后面的柜子里拿出兩瓶茅臺和4條中華放在桌子上:“拿走。”
“司長……”陳耕不由得動容。
“我也是從基層上來的,下面的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李建國拍拍桌子上的煙和酒,感慨的道:“這些東西,你拿回去,能派上用場。”
茅臺酒和中華煙,可是這個時代辦事開道的利器,手里握著這兩把神兵利器,當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只要不是太違反原則的,幾乎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還有,記得你可是從國家防務部出來的人,是我招到的人,到了基層也代表著咱們國家防務部的形象,說話辦事別墜了咱們國家防務部的面子,遇到了困難就給我打電話,咱不能讓人欺負了。”
感受著李建國這番話背后濃濃的關切,陳耕用力抽了下鼻子,腳后跟一并,大聲道:“是!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您的兵,絕對不給您丟臉!”
“好!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氣氛有些傷感,李司長眼睛微微一紅,用力揮了揮手:“好了,去收拾一下吧,正好你的同學們都在首都,趁著這個機會去和你的同學們切告個別,以后你們再想見面可就沒怎么容易了。”
80年代,是理想與現實交織的年代,一方面,大家在拼命的追求著更好的生活,另一方面,多年來受到的教育,讓大家對陳耕這種為了理想和信念而能夠毅然決然的放棄首都的優渥生活的人無比佩服。
聽說汽車工程系的陳耕要下基層學以致用,不但今年畢業的汽車工程系的同學們自動自發的來了,連前幾屆畢業的華清的師兄師姐們也了不少,甚至連北大的師兄也過來了一些。
劉長志端著酒杯,一臉佩服的望著陳耕,道:“老三,兄弟4年,什么也不說了,只一句話,祝你成功!”
“謝謝。”兩人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郭劍擠過來,大聲的對陳耕道:“三哥,到了下面后有什么需要兄弟幫忙的一定一定要記得開口,千萬別跟兄弟客氣。”
“你覺得我會跟你們客氣?”陳耕哈哈笑道:“你以為我來找你是做什么?還不是覺得馬上要走了,心里沒底,干脆先和大家打個招呼,免得到時候你們不認賬。”
聽陳耕這么說,劉長志也樂了:“成!有你這句話就成,要是被我知道你有了困難不跟兄弟們吱聲,看我怎么收拾你……對了,我們報社還有幾個咱們中文系的師兄,聽說了你的事他們都很感興趣,他們本來是打算過來的,可惜臨時有任務,不過沒關系,等下次你來首都的是到時候一定給我說一聲,大家一起認識認識。”
陳耕太清楚如果有幾個在《人民日報》的師兄照顧意味著什么了,話不多說,用力拍了拍劉長志的肩膀,陳耕道:“老四,謝了。”
“自己兄弟,說謝就沒意思了,老三,加油……”
讓陳耕沒有想到的是,丁若煙也來了。
“你……你怎么來了?”看著背著手、巧笑嫣然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丁若煙,剛剛還伶牙俐齒的周旋于同學們之間的陳耕,忽然有些結巴。
“怎么?不歡迎我?”偏著頭,丁若煙俏生生的站在陳耕的跟前,笑道。
剛剛還利索無比的嘴皮子忽然不靈光了,陳耕結結巴巴的道:“當然不是,呃……我是說歡迎都來不及呢……”
“既然是歡迎都還來不及,為什么你要走都不給我說一聲?”丁若煙嗔道,看上去有點像是在興師問罪。
看著宜喜宜嗔的丁若煙,陳耕忽然感覺呼吸有點困難……
一直到下了火車,陳耕還在回味著那個美妙的夜晚。
不要誤會,兩人之間其實什么都沒有發生,連拉拉小手這樣純潔的動作都沒有出現,這么些一定會讓期待著兩人干了點啥羞羞的事的讀者感到很失望,我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們寫這個?但事實就是如此,聚會結束后,一群牲口們很體貼的讓陳耕送丁若煙回學校,平常也就20分鐘的路程,倆人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然后陳耕將丁若煙送到了寢室樓口,就這么點事。
但這一個小時,對于陳耕來說意義重大,他以一個工程師、設計師的敏銳直覺意識到,自己與丁若煙之間似乎發生了一點什么化學反應,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甜蜜,如此的讓人回味無窮,以至于他從車站走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直到林紅軍喊他才反應過來。
“臭小子,傻乎乎的,想什么呢?”看著呆頭呆腦的兒子,陳紅軍沒好奇的道。
“沒什么,”林錚隨口找了個理由糊弄了一下:“爸,您沒開車?”
陳紅軍不過是個營級干部,以他的級別而言當然沒資格配車,但軍區在第三軍械維修廠維修的各種車輛不少,身為華東軍區第三軍械維修廠的副廠長,陳紅軍其實也不怎么缺車開,可陳耕一眼掃過去,破敗陳舊的火車站外面沒見任何熟悉的汽車的影子,甚至連輛長江750邊三輪都沒有。
林紅軍隨手一指:“這不是在那么?”
然后,一輛黑老鴰就映入了陳耕的眼簾。
黑老鴰是人們對輕騎15的俗稱,嚴格來說輕騎15應該算是燃油助力車。
仔細瞅了瞅,哦,原來是一輛輕騎15型摩托車。
這個15并不是排量只有15毫升,而是因為這輛是在建國15周年的時候正式定型,這才被命名為輕騎15,這輛車有個很響亮的名字:黑老鴰,原因么自然是因為這車一身黑色的涂裝,二沖程的發動機跑起來又如同老鴰叫起來一樣聒噪,這才有了這么一個親切的外號。
輕騎15在國內可謂是古董級的摩托車了,與從本田幼獸逆向測繪仿制而來的嘉陵50不同,輕騎15看上去很像是在自行車上加裝了臺小型汽油機的助力車。若干年后,不是摩托車愛好者一般不知道這貨的存在,但在現階段,全國大多數區縣級政府職能部門的一把手也就剛剛有輛嘉陵50或者輕騎15,能有這么一輛摩托車開著那是無數人羨慕的對象,社會地位基本上等同于奧迪A6L。
輕騎15和以本田幼獸為原型的嘉陵50一起,是20多年后很多摩托車愛好者心目當中的圣品,陳耕一直想要找一輛一下,可一直沒找到,沒想到現在遇到了。
目光在這輛黑老鴰的身上流連了兩下,陳耕道:“爸,我要回來,院子里沒人說什么難聽的話吧?”
“你還好意思說?你說你都出了個什么主意?”陳耕不說這個也就罷了,一提起這個,陳紅軍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來作勢要打:“知道不,現在你老子我的名聲在廠里算是臭大街了,碰到個人就上來問我怎么想的,不讓兒子在首都呆著,非得讓兒子回來。知不知道你爹我現在都快沒臉見人了。”
“哈哈……”陳耕頓時笑的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