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蒼茫。
風悠悠的吹過,偶爾帶起了一絲馬蹄嘶鳴。
單于王庭,這本應是草原上最為繁華的地點,如今卻是人困馬乏,營帳連綿之間,帶有一絲困頓悲涼之意。
草原上最為偉大的王者,冒頓單于正坐在他那狼皮王座之上,上身前傾,雙手支撐著下巴,傾聽著眼前之人的話語。
黑暗的王帳之中,只有微微的火光,照亮了冒頓面前這個年老的美人。
一眼金珀,一眼冰藍,曾經的絕世美人胡姬此時早已經色衰。略微臃腫的體型訴說著青春的不在,眼角的魚尾紋日益加深,無論多么美的首飾,多么昂古貴的胭脂都無法掩蓋歲暮的滄桑。
只是,胡姬雖然老了,但她仍然是匈奴單于最為信賴的閼氏。
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過。
“嬴子弋必須死!”
冒頓正值盛年,體魄強健,只是兩鬢發絲卻是染上了一絲蒼白。
胡姬看了一眼冒頓,黝黑的眸子之中透露著一股擇人而噬的光芒,仿佛寒夜之中那擇機而待的野狼,嗜血兇厲。
“單于,秦帝的修為高深莫測,更何況他周圍高手數不勝數。這一點,恐怕很難。”胡姬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嬴子弋必須死!”沒有理會胡姬,冒頓坐在王座之上,重復著這句話,語氣堅定。
自大月氏與秦國議和之后,秦國將所有的兵力都傾向了北境的長城。數十萬兵力,十數萬鐵騎傾壓而來,壓得這位撐犁孤涂心中松不得一口氣。
如今的草原之上,聞秦色變,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只是,沒有人能夠預測這場戰爭的結果。或者說,沒有人敢于預測這場戰爭的結果。
因為對于匈奴來說,如果敗了,或許就沒有如果了。
“胡姬,通知你在南方的朋友,盡快動手吧!如果有需要,我們狼族也可以幫忙。因為無論是對于我們匈奴還是他們來說,嬴子弋活著,并不是一件好事。”
胡姬點了點頭,說道:“賤妾明白了。”
冒頓沒有再說話,胡姬裊裊一禮,退了下去。
帳中復變得空寂,只是很快就有一聲清音傳來。
“單于,你變了。”
“是么?”
冒頓微微一笑,話語之中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譏諷。
“以前的你,縱然是對手再強大,也不會做出刺殺對方的事情來。”狼女從帷幕之中走來,她剛剛一直隱藏在帳中,就是胡姬也沒有發現。
“以前的我是怎么樣的?我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冒頓自嘲般的笑道,不自覺的撫摸了一下染白的鬢角。
狼女從黑暗之中走來,走到了冒頓的面前,一雙明亮的眼眸盯著冒頓,說道:“曾經的冒頓是草原上的王者,我大匈奴的撐犁孤涂,他可以敗,可以死,但絕對不會用如此陰暗的手段的去改變勝負的局勢。更何況,單于你應該明白,即使秦帝死了,匈奴與秦之間的局勢消長,依然不會有什么變化。”
“我自然明白。”冒頓看著狼女,微微一笑。“你的眼睛還是如以前那么明亮。”
冒頓站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和狼女拉近了距離。一如老友,而非君臣。
“蒙恬三十萬軍,章邯二十萬軍,韓信十萬騎。秦國百萬大軍,縱使他們一起來,我冒頓也不懼怕。一旦秦軍出了長城,他們就會明白,這偌大的草原究竟是誰的天下!匈奴人不怕戰爭,因為這草原是我們的家,也是我們的戰場。我們和先輩早已經習慣了在此,縱然一時戰爭不利,我們也可以退往更遙遠的北方,修養生息。而秦人卻跟我們不一樣,他們也不可能與我們一樣。”
說到這里,本是豪情壯志的的單于臉上卻多出了一絲的陰霾,“可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秦帝崩逝!”
“為什么?你為什么如此執意要嬴子弋的性命?”
“這么多年我早已經看了出來,如今這位高踞咸陽的秦帝,他要的并不是征服這片土地,戰勝我們匈奴,他要的是徹徹底底的消滅我們。”
“這不可能,夏后之世,從來沒有一個帝王能夠做到這一點。”
“世道已經不同了,我們的南方,有著一個龐大的帝國,而這個帝國的君王,手中握有的力量超乎我們的想象。所以匈奴可以敗,但是嬴子弋,必須死。月氏已經戰敗,一旦匈奴示弱,秦帝不會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塞北,落劍宗。
林木蔥郁,寒氣逼霜。
本是平靜的山野,此刻卻響起了一陣的腳步聲。
“他就是你們發現的那個劍客?”
羅劍宗巡山的弟子發現了這個傷重而亡的劍客,立即通知了宗門。然而看守尸體的弟子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件小事居然驚動了掌門羅一劍。
羅一劍年事已高,劍法早已經不復壯年之時!然而這塞北乃至整個天下宗門,卻沒有人敢小看于他。不是因為他的武功,而是因為他與帝國之間的那層關系。
在外人看來,羅一劍乃至整個落劍宗乃是帝國在江湖上的代言人。而羅一劍本人,更是與帝國內部不少的高官都有不淺的交情。甚至,他是少數幾個能夠進入咸陽宮中,獲得當今天子接見的江湖人士。
周圍的弟子都有些奇怪,自己的掌門平時都是氣定神閑,甚至與諸子百家的長老掌門會面的時候,都沒有如此激動過。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件最為簡單的江湖仇殺。此刻天下雖安,但是江湖仇殺偶爾卻也能聽聞,何況還是在帝國北境?
“果然是…羅網中人!”
羅一劍半蹲下去,翻開了那名劍客的上衣,他左肩上的鬼首猙獰可見。
“羅網…是什么?”
羅一劍周圍的弟子互相看了看,都不明白羅網是什么?自己的師尊又為何這么激動?
“將他的尸首抬到宗門,好生安置,將來會有人來處理的。”
羅一劍揮了揮手,吩咐道。
“師兄,羅網不是已經滅亡了么?”
待得一眾弟子走后,羅一劍身后的一位宗門長老問道。
羅一劍嘆了一口氣,說道:“昔年烏江一戰,為了追殺東楚侯,羅網精銳盡出。可是最后呢?越王八劍戰沒,十數位天級高手身死,地級劍客死傷更是慘重。當時所有人都認為羅網的已經沒落,這些年來,羅網的行蹤在江湖上已經絕跡。以至于現在的孩子,只知道帝國之盾影密衛,卻連羅網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們錯了,羅網從來沒有消失,這把利劍不過是被隱藏在了暗處。”
“暗處?”
“沒錯,劍為主,人為奴。對于羅網來說,真正重要的并不是那一個個的劍客,而是如今在咸陽宮中,劍池之中那一把把的古劍。”
“而眼前…”羅一劍微微抬首,看向了林外天空。
“那名劍客,如果我沒有看錯,他身上的鬼首是只有天級劍客才會有的赤面鬼王。”
“天級高手?”眾人驚訝,要知道,以天下之大,羅網天級劍客的數量也從來沒有超過四十之數。
如今,一個天級高手卻交代在了這里,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羅一劍長長的嘆息了一口氣,說道:“帝國與匈奴大戰將至,卻有人敢狙殺羅網天級高手,恐怕從此多事。吩咐下去,從今天起,緊閉山門。”
“是,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