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不知道巫師指的是吃馬的人還是吃掉人,但他能感受到身下坐騎非常平靜,一點都不緊張。都說戰馬的感覺比人要敏銳,很多時候能夠預知危險的臨近。特雷克納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西格爾從馬上下來,隨手扔開韁繩,然后牽著珍妮特的手,跟著克里一同向前走。游吟詩人跟在他們的身后,左顧右盼。
樹洞里面非常狹小,一只缺了口的大鍋又擠占了屋子中間大部分的空間。黃色的火苗在鍋子底下慢慢燃燒著,可是大家沒有看到任何燃料,也非常神奇地不冒煙氣。鍋子里半滿著黃綠色的粘稠液體,可以看到樹葉、枯枝、動物的毛皮以及破碎的金屬片。在大火的烹飪下,湯正在咕嘟咕嘟用力沸騰著。巫師隨手把裝著青足蛇心臟和毒腺的袋子扔了進去,大家可以看到袋子先是浮在“濃湯”表面,在氣泡的推動下左右搖晃,然后被湯水迅速吞沒,消失在大鍋中。一陣濃烈的香味從鍋子里面散發出來,巫師使勁吸了吸,肚子里發出咕嚕嚕的鳴叫聲。
“拓麻!”克里突然哼了一聲,連忙沖向巫師,雙臂張開作勢要抓。大家都沒有搞明白發生了什么。
“好餓啊,總是吃不飽。”那巫師掃視大家,目光停在了西格爾身上。他突然問道:“克里,這就是你給我帶來的貢品嗎?”
西格爾一個激靈,就像被毒蛇盯上的老鼠,全身汗毛直立,一種莫大的危機感直沖頭頂。他以最快的速度摸上刀柄,另一只手中魔杖也抬了起來。
只可惜還有速度更快的。樹洞的墻壁伸出成百上千的藤蔓,最細的如絲,最粗的如臂,猛撲上來,卷住了一行人的四肢和腰身,把他們拉到墻上固定好。西格爾的彎刀只來得及抽出一半,魔杖也沒能指向目標,他的嘴巴被一根粗藤勒住,把牙齒硌得生疼。
“一個法師!一個可惡的法師!哈哈哈,我的幸運日啊!”巫師雙手舉起,圍著大鍋跳著怪異的舞蹈。“煮熟?生吃?吸干還是切片?啊啊啊,啊!難以決斷啊!”
幾個人都奮力掙扎,但是蔓藤非常結實強壯,還具有韌性。只有克里的蠻力可以讓這些樹藤松動,但也僅限于晃一晃,根本無法脫離。
巫師走向西格爾,伸出枯黃骯臟的手,抓向他的脖子。西格爾只覺得他的爪子冰冷鋒利,被摸到的地方像是凍僵了一樣。西格爾如此用力,他脖頸上的血管都鼓脹起來,清晰可見。
巫師突然發現了西格爾脖子上的項鏈,非常好奇的想把它抽出來。
‘你什么都別想得到!’西格爾大聲吶喊著,可嘴巴里只能發出哼哼的聲音。他轉向靈魂深處尋求幫助,向“魷魚圣者”祈禱,可如同過去一樣,并沒有得到什么回應。
和旁邊的空間鑰匙被慢慢抽了出來,馬上就要暴露在巫師眼前。可這個時候骰子的第二面亮了起來。等項鏈被完全拿出來的時候,并不見上面掛著任何東西。
“法師總帶著絞索呦,隨時可以上吊呵……”那巫師松開鏈子,伸手去抓西格爾的魔杖。法師心中默念“杜馬克”,于是魔杖也消失不見,變成手環藏在袖子下的手腕上。
“捉迷藏,捉迷藏,一個捉來一個藏……”那巫師又開始手舞足蹈,圍著大鍋轉了一圈,又回來用堅硬的手掌抽打西格爾的臉。
珍妮特開始哭泣,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引起了巫師的注意。他朝女孩兒走過去,用眼睛打量,用鼻子聞,用手指捅捅她的腦門。然后又扭著身子走了回來,幾乎趴在西格爾的臉上,瞪著圓滾滾的布滿血絲的大眼,鼻子頂著鼻子,噴著充滿藥草味的口臭,悄聲說道:“一個魔裔雖然罕見,但是卻不如你,卻不如你!”
他又高聲大喊:“哦!獨一無二!獨一無二!”
巫師的眼中全是瘋狂的神采,他已經興奮的口水直流,雙腳把樹洞踏得咚咚直響,大聲鼓掌。西格爾感覺身上的藤蔓有些松動,猜測可能是巫師的魔法控制力在下降。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居然扯開一部分空間,手指也鉤住了匕首的柄。
克里高呼著“寒冬之靈!”然后撕扯開捆綁他的樹藤,就像沖過灌木的巨熊一樣,猛地撲向了巫師。那巫師扭過身來,身體瞬間膨脹變形。一頭長著四只胳膊的黑色大猩猩和克里同樣高大,兩者撞在一起,猩猩用兩只手抓住巨人的手腕,另外兩只用力捶打他的肋下。
一層冰霜覆蓋了克里的身體,空氣溫度迅速降低,已經能從口中呼出冷氣。四臂猩猩的毛發上凝結了白霜,眼皮也被寒氣凍得眨動不停。克里的蠻力更勝一籌,推著猩猩前進,直到把他掀翻在大鍋上。
湯水灑了一地,燙的猩猩在地上嚎叫。黃色的火苗又點燃了它的毛皮,讓他直竄起來。它在地上翻滾,又把椅子、箱子和各種瓶瓶罐罐打破。直到一聲慘叫之后,他又重新變回了巫師的外形。不過巫師身上看不到任何傷痕,只是樹葉和漁網更破了一些。
“你!”易形者從地上爬起來,氣憤的盯著克里,大聲喊道:“你這個蠻子!為什么又打翻我的鍋?”
“你又餓瘋了!”克里沒什么好脾氣,兩只拳頭互相撞得砰砰作響。“你差點把我的朋友咬了!”
“咦?是嗎?”巫師晃晃腦袋,似乎清醒了些:“好像真是這樣。”他揮揮手,把眾人從捆綁中解放出來。西格爾抽出武器,匕首和彎刀,戒備的看著巫師。珍妮特藏在西格爾身后,手里扣著飛刀。雅瑞爾被閃電造成的傷口還沒好,這下又勒破了,所以他還是倒在地上,趁大家不注意,努力往門口悄悄爬去。
克里站在了巫師和眾人之間,用半生不熟的通用語解釋。“巫師因為變形,有時候會被饑餓控制住心智,做出動物一樣的舉動。不過他從來沒吃過人,倒是幾次把人咬傷。鮮血會讓他清醒過來,然后他會給人把傷口治好,以防傳染上瘋病。”
西格爾仍然心有余悸,他在這個強大的易形者和巫師面前居然毫無抵抗能力。他從壯漢眼中看到了愧疚和真誠,相信了他的解釋,不過還是小心戒備著,以防這個巫師再發什么瘋——畢竟他現在也沒吃東西,隨時又會餓。
“你們快走吧,我要趕緊吃些東西,趁我還沒暈過去的時候。”那巫師指了指樹洞出口,然后頗為懊惱的看著大鍋:“又灑了,下次我決不讓任何人進來。”
“可你還沒告訴我哥哥的下落。”克里頗有些無奈,趕忙問道。
“我都餓的快要吃人了,還怎么幫你占卜?”巫師大喊大叫,又開始手舞足蹈。珍妮特用手緊緊抓住西格爾的衣服,只露出大眼睛觀察。西格爾也全身戒備,像是一頭繃緊了肌肉的獵豹。不過巫師這次沒有發瘋,他只是說道:“等明天再來,順便拿些谷子。”
說完,他又驅趕眾人離開,然后封閉了樹洞。易形者從鍋里揀出殘羹,塞進嘴里,然后坐在一旁的地上咀嚼。在瘋狂的時候,他全身血脈都會變得更像動物,而且是無數種動物的混合,這讓他的各種感官都能達到極致。所以他能分辨出珍妮特的魔裔血統,也同樣能發現西格爾的特異之處。
“他是那個人,四人中的一個,這絕對不會錯。”巫師喃喃自語,眼睛中如有火焰跳動,他說道:“風暴之靈說過,它不會欺騙我的,但是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有許多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蕩,有狼、有鷹、有羊,它們發出各種鳴叫,紛紛擾擾吵個不停。有的說“殺”,有的說“放”,有的大喊著“養著!”。巫師能夠聽懂所有動物的語言,他可以讓它們都閉嘴,安靜下來。不過他沒有,只能一邊哭泣,一邊讓腦海中的聲音把自己淹沒。
離開枯枝巢的幾人只想盡快拉開距離,而濃霧似乎明白他們的想法,從中間分開,給他們讓開一條道路。克里走在最后面,護著幾個人跌跌撞撞重新回到草原上。
“他不總是那樣的。”克里解釋道:“只要他沒有發狂,還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也愿意幫助我們。他最多也就咬一小口,還會替你治好,所以你們別放在心上。”說著,他指著自己的胳膊,給大家看:“這里就被咬過三次,不過你們現在連傷疤都看不出來吧。”
“巫師都是這樣強大嗎?”西格爾問到,并通過雅瑞爾進行翻譯。
“也不總是這樣。住在我們部落里的那一位更像是和藹的老人家,也不會變形。不過他能讓烏鴉說話,幫他去做事,看看訓練中的孩子們有沒有偷懶。他還教我們如何和靈溝通,找到能夠捕獲的獵物,吃個飽飯。”
“也不知道他的變形和控制藤蔓的能力該怎么學會。”西格爾雖然害怕,但是對于那種神奇的力量充滿羨慕。他這個時候才想到自己的項鏈,趕忙掏出來。和鑰匙完好無損的掛在上面,數字2已經變了顏色。西格爾摸了摸骰子:“物品隱藏”,這就是第二個能力。
西格爾還以為會是毒素抵抗,畢竟他也中了青足蛇的毒液,還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獲得物品隱藏也算不錯,但是西格爾越來越糊涂,激活能力的辦法到底是什么?
“等一等,那個變形者說你是一名法師。”雅瑞爾突然想到這點。盡管身體虛弱,騎在馬上搖搖晃晃的,但他還是坐直了身子,語氣平板地說。
“是的,我現在是法師聯合會的學徒法師,目前身穿藍袍。我還在學習當中。”西格爾大大方方的承認。
“該死,我看你穿的胸甲,以為你只是個生活富裕的戰士,沒想到你還是法師。”他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珍妮特,后者正瞇著眼睛盯著他。不過游吟詩人還是嘀嘀咕咕,說道:“真應該多收你的錢。一個法師啊,大金主啊!”他一路上都在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