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目光悠悠,越過重山萬水,輕聲道:“明日太陽升起之前,她就會來。”
仆從神色一凜,他服侍老爺三十個年頭,從未見老爺判斷錯一次,這次也不會是例外。可黑白無常、五行散人、八將每一個人放出去,都足以威震一方,連他們都攔不住那女人么,難道她是大宗師不成。
沈煉又復觀賞滿山紅葉,心里充滿著怡然自足,雖說夢境出現了意外,到底他還是從三日前徹底‘醒’過來。只是這夢境很特別,竟然令他都覺得仿佛是真的。或許這本來就是一處真實天地,他和若兮正是通過夢的形式來到了這里。
無論是范真還是即將到來的太素仙子,都是太素元君的意志化身,正如他和陶弘的關系一樣。
范真提出神滅論,正是要剝奪若兮精神不滅存在的基礎,如果這世界所有人都不相信精神不滅不存在,若兮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這正是太素元君意志感受到沈煉插手時,做出的應對。
而沈煉雖然之前未曾醒過來,卻也搶先下手,幫助蕭道改朝換代,借助皇權的力量來打擊范真。
只是范真確實恐怖,他在帝都并沒有完全處于下風,還猶能反擊,如果太素仙子帶著若兮見到了范真,兩者就會真正知悉一切,到那時沈煉才會陷入最被動的局面,好在他先一步醒來,只要在這里將太素仙子解決,他就可以從容有余回過頭對付范真,將若兮從這場夢境徹底解脫,不過那時候他沈煉將會再結下一個強敵,也就是太素元君,可他沒有選擇。
這時候一團火焰從天外降臨沈煉身上,而他渾然無事,只是嘆息道:“赤追陽已經死了。”
赤追陽秉承他太虛八氣的火氣而生,也不能抵擋太素仙子片刻,沈煉對于這個對手更重視了。
仆從聞言震驚不已,如果時間不錯的話,赤追陽應該才到截擊的地點不久,那道姑真的好快。
沈若兮耳畔盡是風聲,她更看不清前面,太素仙子的行動太快了。
可是突然間風聲消失了,前面有個女子,撐著一把傘,周身流動無形的風,正從天上俯瞰她們。
“你是風輕語!”太素仙子抱著沈若兮,足尖點在一棵大樹的樹冠上,似輕如無物。
女子輕輕一笑,將傘一收,如同一個毒龍鉆,破空而至,強勁的風撲面襲殺。道姑神容略帶不屑,她已經將風將風輕語的所有變化都看穿,拂塵輕輕掃去,將給她致命一擊。
可事情的變化,遠出乎道姑的意料外,到了近處,當空發生了爆炸,整顆樹都給炸沒了。
太素仙子狼狽的抱著沈若兮,出現在煙塵中,鬢發散亂。
她完全想不到對方會直接跟她拼命,竟絲毫不猶豫。
那個沈煉到底有什么樣的魅力,竟然讓這些厲害的人物,甘心為他奉獻一切。
太素仙子有了一種緊迫感,似乎她成了一個獵物,掉入一個精心包裹的陷阱當中,沈煉就是那獵人,現在她遇到的只是獵狗獵鷹之流。
果然不出太素仙子意外,接下來天地山澤水雷六將也出現了,她為此不得不消耗了體力。
關鍵是那些人接踵而至,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而且無一例外,都不打算活著,直接跟她搏命。
她雖然真氣恢復很快,但精神已經出現了疲憊,而且得不到良好的休息。
只是她更堅定了一點,對方如此消耗她,自然很畏懼她。
無論沈煉有多厲害,她都會一往無前的將其殺死,帶著手上的小女孩去見范真。
只是消滅八將后,五散人也并非一個個來,而是一起出現,并且還有生死無常,將她圍著。
這些人無一例外,眼中都是充滿了死寂之意,似乎他們并不打算活著。
一夫拼命,萬夫莫敵,何況七個厲害的人物,都成了死士,任誰面對這情況都不好辦。
如果沒有沈若兮,她大可從容來去,只是她不可能丟下她。
七個人正好組成七星陣,并且分出陰陽五行的變化,太素仙子每次出手,都等于面對七人合力。
從他們的陣法中,亦可以窺探出一種高妙的道韻,令太素仙子心有觸動,仿佛她的道法也不僅限于此。
她掌心出現雷光,不斷轟鳴,卻沒有將陣法突破。
拂塵的銀絲百繞千回,但陣法轉動下,七個人俱巧妙避開了銀絲。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太素仙子逐漸看清了他們的虛實,忽然一指點向虛空,恰好五散人中的一位直接撞了上來,那指頭如能摧金斷玉,直接一指洞穿其心臟。
不破的陣法終于告破。
太素仙子始有脫出藩籬的感覺。
不能組成陣法,其他六個人都被太素仙子殺死了,可是他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因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死的人,似乎都飛出了一股氣,顏色各自不同。
如今這七個人也一樣,全都從尸身上飛出一股氣,而且到達的地方并不遠。
抬頭看天,明月將沉,耳畔傳來江水聲。
太素仙子走上前面的小山包,終于看到茫茫大河,正有一個人負手在江邊,她心里首次有了些許沉重。
她并不著急過去,而是開始回氣,可是因為那個人的存在,她始終沒法完全放松,即使法力得到恢復,精神始終沒法恢復到頂峰。
終于太陽一寸寸從江邊升起,紅光萬丈,照耀滿江紅葉。
那個人終于緩緩轉身,仿佛充滿天地的神祗來到凡塵,天地與他竟再也看不出分別。
沈若兮比太素仙子更早看到那個人,只覺得萬般熟悉,萬般親切,可是竟怎么也想不起來。
太素仙子的神容,如冰雪一樣冷厲,目光如刀似劍,似要切割沈煉帶來的龐大壓力。
只是這一切都是徒勞。
沈煉緩緩道:“自從人一生下來,先天的性靈就不斷沾染后天的塵埃,變得污濁,就像是一張白紙被懵懂幼童用來信筆涂鴉,等到他成為大畫家時,也不可能在那張白紙上再畫出什么了。只是人學畫到底有無數白紙可以使用,而不染塵埃的性靈到底每個人只有才生出來時方具備。于是就有人想出辦法,通過修行,不斷抹去那些塵埃,逐漸還原最本心的性靈,我將這個總結為‘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直到今日,我才敢說我這方面功夫確實沒白費,所以心要比別人亮一些,才能比你先‘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