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心中想到,對方看來認得出自己得自元清祖師和葉流云的兩道劍意。元屠、阿鼻就是兩道劍意的真正來歷么,他想起了從前元清祖師劍意降臨他身上時看見的修羅血海,或許他得找時間再次進入修羅血海,見識一下所謂的修羅族。
“你現在很想離開么。”沈煉沒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一句話道破了冥羅此際的想法。
冥羅握緊了魔刀,魔刀漆黑如墨,他的手卻很白,整個人如淵渟岳峙,臉上古井無波。
他淡淡道:“是又如何?”
刀在,人在,便有無限可能。縱然沈煉強大的不可一世,他冥羅又何惜一戰,況且今天要是能從沈煉這顛倒真假的心靈世界走出去,他就可以真正操縱魔性,擺脫魔刀的桎梏,化魔性為神性,由魔返道,觸及天人之境。
冥羅手中魔刀的魔性亦隨之被激發,如大河奔騰,一出不可遏制,同時生出細微的顫動,隨之帶動冥羅,令兩者結合為一體,人即是刀,刀即是人,再無分別。
好似魔刀也感受到了如今面臨生死存亡的險境,魔性開始全力催發,邪惡的氣息讓整個空間染上一層淡墨色。
冥羅上前一步,身影挺拔如山。
“我三歲時殺人,七歲學劍,三年有成,帝丘之中,凡二十歲之下,皆無抗手,十歲之后改練刀法,二十歲時只身一人抵達修羅血海,一片孤帆就進了血海深處,同修羅族中的高手一共大戰七百二十三場,足有三十七次絕處逢生,而后轉戰天下,十蕩十決,今日見得足下,方知過往一切成敗,都不足道,我縱然能屠百萬生靈,都不及斷你毫發那樣能使我心中得意。”
沈煉沒有打斷他,靜靜等他說完這一段話,并非是他托大,而是對自身絕對自信,以及精確把握住從始至終冥羅精氣神的每一絲變化。
冥羅人刀合一,氣勢外放,但其本身的靈機愈發內斂,同刀中魔性進入最深層次的結合,生出一股介于虛實的力量。
之所以是虛,便是源于這處空間雖然跟外界別無二致,但是歸根到底是以心靈力量構建的天魔法域。
心有無限可能,冥羅既被束縛在這里,也得以打破真實世界的束縛,更進一步,觸摸到他從未觸及的層次。
而這種澎湃的虛幻力量,亦可以影響到現實。
可是沈煉對于大夢心經和天魔法的理解亦只有當初的老道士和衍虛才能超出他,這里是一場夢幻,大千亦可能是一場夢幻,他游離在虛幻與真實之間,怡然自得。
冥羅深刻體會到沈煉的不可捉摸,他的氣勢不斷攀升,卻又難以宣泄。
這種憋悶是他平生從未遇到過的,他不信自己連一刀都出不了,艱難的揮動手中魔刀。
刀芒暴漲,足有千丈,好似一卷天河。
可是沈煉周身虛空的迷霧愈發濃郁,生出血色,元屠、阿鼻的劍意在沈煉心中如同分化陰陽的太極,糾纏在一起。
恬然靜謐的沈煉,身周那些血色迷霧倏然集聚,形成一個紅黑色的太極,擋在了沈煉身前。
刀芒傾瀉,似無邊落木,不盡夏渠,奔流直下,最終撞到紅黑的太極之上。
紅色和黑色的陰陽魚互相纏繞,運轉。
好似一個巨大的磨盤,將刀芒磨滅。
石橋上的沈煉,倏然一動,他的右手化生劍指,往旁邊的虛空一探。
冥羅登時感到自己從同魔刀的結合中剝離,而遠處的刀芒被太極磨盤盡數消弭,而那里發出一聲顫鳴,沈煉手中有一把漆黑如墨的刀,不住顫鳴,往昔不可一世的魔性,在此時收斂了囂張氣焰。
沈煉微微笑道:“你不懂魔,即使魔刀在手,也沒法領會真正的魔中之‘神’。”
這個魔中之‘神’指的是‘神’而明之的‘神’。
到了這一步,才稱得上由魔道入天道,從而真正千變萬化,無拘無束,每一場戰斗都會充滿無限可能。
冥羅沒有反駁說:“你就懂了。”
因為接下來他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事,原本對方安靜怡然的氣息突然一變,變得肆無忌憚,無視一切。
如果夏王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那么現在對面的人就是目無旁人,藐視一切,天上地下,更無一物能入他的眼。
除去他自己之外,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值一提。
冥羅從未有過恐懼,但是這時候恐懼了。
因為這個人不但有強大的力量,更無視一切,肆無忌憚,你永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或者說所有一切都是他眼中的游戲。
這就是魔,肆無忌憚的魔。
沈煉還是那個沈煉,只是現如今他體會著當初衍虛的心境,探索無上天魔之道。
手中的魔刀正可作為他因模擬衍虛而滋生出的魔性最好的載體,讓他不會受到魔性的滋擾。
同樣是一刀,沈煉的一刀已經失去了任何變化,但是又不是直來直往的一刀,確切的來說這是‘一’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個‘一’就是道,是真正的魔道,從中可以演變無數魔法,但追溯源頭都在這個‘一’上。
沈煉突然有一種明悟,他可以創出一門曠世刀法出來,將阿鼻、元屠的殺戮和兇厲融于這‘一’刀之中。
這是真正可以屠仙滅神的刀,而他亦有這種移花接玉的底蘊。
一刀之下,萬物成灰。
所有一切都不存在了,而那‘一’刀完全落在了冥羅身上。
只是落在外界,一切依舊沒有變化,冥羅正注目對岸的榕樹,流水嘩嘩作響,宗祠在不遠處,如同雌伏的兇獸。
但是過了許久,冥羅都是一動未動。
而此時沈煉已經離開了宗祠,走到繁華的街上。
他揮出了那一刀,心頭還有百般滋味殘留,他終于清楚了一件事,原來衍虛并沒有完全滅絕,天魔法的奧妙超出了生死,衍虛正以另一種形式在影響他。
他笑了,低聲自語道:“死了便是死了,何苦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