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沉聲道:“太師祖你將我弄進這里面,究竟是何意。”
他知道這都是老道士的手段,只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里是清水祖師曾經居住的地方,不過她遁破大千之時,將這里從天地剝離,成為獨立的空間,也算仙佛道場吧,你什么時候能從這里走出去,大約也該能見到本性了。”老道士的聲音悠悠響起,沈煉竟不能辨別來源,他的聲音無處不在。
沈煉又道:“我在這里不打緊,可是我侄女若兮深受苦難,若我一入此間,就數十年過去,不得而出,屆時她可怎么辦。”
老道士呵然笑道:“那你就早點出來。”
說完之后,悄然無聲,任憑沈煉再如何呼喊,都只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以他的神識,探查入微,竟也發現不了一絲一毫老道士聲音來源的痕跡。
心知老道士雖然不會害他,可是出去可真得要靠他自己了。
太微閣第一層,老道士在門口,若兮對著他,道:“老爺爺你把我舅舅弄哪去了。”
老道士面容可怖,竟也絲毫嚇不到她,一雙眼眸,如石上清泉,清澈動人,直直看著老道士。
老道士笑道:“自是往去處去。”
若兮道:“到底去哪了?”
老道士笑而不答。
若兮冷冷瞧著老道士,逐漸整座太微閣變得森冷起來,她如清泉般的眸子,覆蓋上了薄薄的銀光,透出無情淡漠的味道,仿佛九天的神祗,高高在上,漠視眾生。
強大的神識在她眉心聚集,然后層層散開,波動漣漪,絲絲極為特異的氣息,不知從何處出現,在她身前匯聚,似乎是一滴水一樣的神秘力量,無聲出現。
若兮攤開白嫩的手掌,那滴水眨眼就成了一團火焰,銀白色的火焰,沒有任何熱量,卻仿佛象征死亡。
若兮霎時間變得無比神秘,銀白的火焰映出她清麗的面龐,上面只有漠然冰冷的表情,絕不該出現在她這樣的年紀。
她仍舊是若兮,可是又仿佛成為了另一種偉大的存在,手掌上懸浮的銀白火焰,她絲毫不懷疑可以將這座古舊的閣樓化為灰燼。
她冷冷道:“我舅舅去哪了。”
沈煉帶著她到了這里,本來是想要請教老道士,如何才能幫到若兮的,可是還沒有提到這件事,就被老道士弄去了別的地方,給困住。
老道士絲毫不驚奇若兮的變化,靜靜道:“我不說,你就要用這朵火焰燒了這里么。”
若兮道:“我會的。”
老道士微笑道:“那就燒吧。”
若兮手掌在顫動,她雖然此時狀態奇異,可仍舊知道自己是若兮,不是別人,但又心中受到另外一種偉岸存在的感染,擁有了無比強大的力量,甚至并不會比他舅舅的力量差,層次還要更高。
她知道這老道士是沈煉的長輩,也知道這座閣樓對青玄有很重大的意義,更清楚舅舅是青玄的掌教,所以她不能燒這里,但是老道士又不說舅舅去哪了,她很憤怒。
她當然清楚作為舅舅的長輩,這個面容可怖的老人不會害舅舅,但也擔心萬一舅舅會出事。
理智和情感的沖撞,似乎也激發了她身體隱藏的力量,或者可以說是一種覺醒。
她從前修煉的真氣,在此時都化為烏有,只是精神無比強大,甚至可以影響現實。
老道士搖了搖頭,屈指一彈,無聲無息的法力侵襲過去,若兮手上的火焰受到刺激,一個躍動,就跳到了老道士身上。
火焰沾到老道士的血肉,將他本來就仿佛腐爛的軀體點燃。
老道士成了一個火人,可是這些火焰只是點燃他的軀體,沒有影響到別的地方,最后老道士身上冒出一道純白的火焰,逐漸將銀色的火焰吸收,火光漸漸平息,最后老道士雖然身上依舊有許多腐爛的血肉,某些部位甚至可見森森白骨,但是渾身有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
若兮有些驚慌,往后一退,跌倒在地上,然后哭了起來。
老道士一笑道:“哭什么,老頭子好久沒有活動了,你就陪我到處走走。”
說完就起身,拉起小若兮的手,隨后虛空蕩起漣漪,一老一少,就突然出現在了海上,已然無聲無息間就從青玄離開。
如果沈煉在這里,就會看到老道士最后身上發出的純白火焰,實是驚世駭俗都難以形容,那是‘三昧真火’。
據傳非是天仙道果或者天賦異稟,難以修成此火,一旦能練得此火,足以縱橫世間,難逢敵手,即使長生真人,如果被此火沾到,也要大吃苦頭。
其中更有許多難言的玄妙,非是修成,不可體會。
沈煉當然不知道老道士連三昧真火都練成了,就算沒到遁破大千的天仙層次,也差之不遠。這幾乎代表著人世間最頂尖的力量,即使陸九淵穩坐世間第一人的寶座,對付這種人物,也至多只能鎮壓,絕難以摧毀。
沈煉此時緩步在青石路上,兩邊的梅樹,有花盛開,這里有清輝流轉,卻無日夜,天上更無星辰,連白云都沒有。
疏疏落落的梅花,偶爾飄落在青石路上,偶爾落在泥土里,最后成了土地的養分,供給梅樹生長。
他沿著小徑往梅林深處走去,心中大約猜測到此片梅林當是凌沖霄給他講的故事里面的那片梅林,但還缺少一個關鍵證據。
他終于走到了小徑的盡頭,前面是一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梅樹,粗壯無比,主干上留有字跡,在時光下湮滅不少。
沈煉依稀可以辨認出這字跡寫的什么:
地肺重陽子,呼為王害瘋。
來時長日月,去后任西東。
相伴云和水,為鄰虛與空。
一靈真性在,不與眾心同。
同當年凌沖霄說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梅樹背后,有一條淺淺的溪流,更有一座獨立的木屋。
來到這里,就仿佛洗去了不少紅塵濁氣,心思逐漸淡泊悠遠。
沈煉到了木屋門口,沒有門。
踏步進入里面,只有一張竹榻,別無余物。
面朝門口的墻壁應當該懸掛著一幅畫,只是現在墻壁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