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遺留的舍利,自是世間難見的珍寶,對于修行者而言,其意義更加重大,因為如佛祖這般,已然是走到了修行的盡頭。
修行的路千條萬條,最后絕頂處,卻又殊途同歸。
道經佛典千言萬語,其都旨在揭示人生宇宙終極的玄理。正如陸九淵所言‘萬經注我,我注萬經’,非是狂妄自大,而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正如于高山絕頂,見天地山川,見往來古今,思人事代謝。
兩人沉默一會,靈光忽然躍動,里面的血色淡淡疏疏,彷徨不定,只聽得那聲音悠悠道:“快走吧,她又來了。”
接著云層乍然而分,弘真僧衣飄飄,自空而落,面上波瀾不驚,一只飛舟橫空而來,令弘真穩穩落在飛舟之上,隨后搖頭擺尾,掠向天際。
與此同時天空中響起了鈴聲,任是天風猛烈,都阻絕不了鈴聲的襲來,鈴聲冷幽清冽,如同天空之聲。
那道血色靈光在鈴聲響起時,里面血色凝結,跟著轟然爆裂,隨后小諸天云禁法結成的云層,也散作云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只紫色鈴鐺,籠罩在片片氤氳紫氣當中,不遠處正是此前靈光所在,那里云煙散去,了無痕跡。
鈴鐺繞著這片區域走了幾圈,最后在天際劃出一條紫色飛虹,不知到了何處。
沈煉再次來到瀚海,外面縱然冰天雪地,瀚海依舊波瀾起伏。此時的瀚海除了冷一點,上面沒有冰層,因為海水中鹽分太高,冰點極低,所以沒有在海面結冰。
瀚海水此時是幽藍色的,深邃幽靜,沒有什么游魚,里面幾許白云漂浮。偶爾還有船只出現,在瀚海另一邊,便是月陀國,一海之隔。生活環境大不相同。
沈煉是踏浪而去的,瀚海海水的浮力很大,不會游泳的人,在里面都不會被淹死,所以上面的海船能載許多人物。
所以沈煉沒有動用任何法力。乃至于天地元氣。
如此閑庭信步的踩在每一個浪尖要沖起來的位置,把握住每一個波浪的上浮之力,以及自己足下肌肉顫動,生出的反震之力,將波濤起伏的瀚海當成平地一樣。
阡陌和小尋自是在天空翱翔,偶爾累了,就趴在沈煉肩頭歇息。
旁邊運貨的海船上面的水手看到沈煉在海水上踏步而行,都以為眼花了,同時還看到阡陌。這只美麗幽綠的雀鳥,他們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好看的鳥。有些水手想到這樣一只鳥賣給那些王公貴胄,得賣多少錢哩。
還有水性極好,也會踩水的少年人,見到沈煉這樣,想要學一學,結果撲通掉進海水中,然后又浮了起來,終歸至少要踏水過膝蓋,才能保持直立,可是偶爾一個海浪沖來。又復摔下去。
尋常人怎么可能如沈煉一樣,細致感受到每一次波流的浮力,又怎么能恰然用出合適的力道,凌波而行。
沈煉看起來不疾不徐。可實際上比海船快很多,他沒有在意周圍的事物,自顧自走著,時光這時候,意義并不重大,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過了這片海,腳踏實地。
時時刻刻感受到海浪的流動,以及控制身體的肌肉,震蕩海水,生出反震力道,自是比施展術法渡海難度要高不少,卻讓沈煉對自己如今身體狀態有了細微的調控。
人身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處于同一狀態,而是無時無刻不在變動,有長有消,修士的厲害在于,能夠調控自身狀態的發展,故而能夠減緩衰老,延阻肉身朽壞,直到孕育出元神,聚則成形,散則為氣,那時候肉身就如同廬舍,重要性開始降低。
沈煉自身的氣機可以說是圓滿,肉身上的修行已經足夠,可是離還丹總是欠缺了什么,陰神不能抱氣。
他很想破開這一關,但是無從著手。
一如既往的前行,再次置身人潮人海中,月陀國相比瀚海國,確實要繁華許多,沈煉從東門而入,金光寺在月陀國南面的山上,建在山頂。從城里,都可以看見金光寺,宏偉壯大。
入了城,滿街上不時有關于慧可跟寶月尊者辯難的消息,這些竊竊私議,自是瞞不過沈煉的耳目。
弘真至少在這點上沒有虛言,沈煉也想見識下,兩位高僧大德對于玄理的解釋,能否有所啟發。
至于陳劍眉和寶光之間,著實恩怨是非難以判斷,但沈煉并不因此就會仇視金光寺,至于對方若是連帶恨上他,他也不怕。
寶月尊者已然堪比道門長生真人,此等高僧大德,如果都縈懷這些,要來對付他,沈煉也只能自認倒霉。
世上總有比自己厲害的人,難道就因為害怕那些強者,就不敢去么。這不是修行的態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雖然看起來愚昧,卻代表著一種無畏,如金剛般的本性。
在城里帶著阡陌和小尋自是沒有那么方便,沈煉讓它們自己去玩耍,反正沈煉近來和阡陌神氣交融,兩者間自然而然會生出感應,只要不是離得太遙遠,都不會失去聯系。
月陀國沒有瀚海國那般肅穆,國民親切慈和,顯然是受佛法熏陶已久,百姓溫順。
只是許多人依舊很是貧窮,可見一些人只是裹著破爛布條,遮蔽身體。富貴的王侯,依然富貴,出門都是前呼后擁,但也沒有那種極度囂張的人物出現,窮人在街旁看著這些富貴的大人物,也沒有太多的憤恨,大部分人都是畏懼,帶著崇拜,絲毫不覺得是因為這些人剝削,才讓他們如此貧窮。
其中大部分人還寄托來生,能夠生在這樣的人家當中。
沈煉不知不覺來到一條街,顯然是他身處紅塵,卻也偏愛安靜,不知不覺來到一條人煙稀少的街道,這里是倒賣古物的地方,大多是上了年紀,衣著整齊的人,畢竟窮人是沒有富裕的時間和精力以及錢財玩這些。
這里大多數破舊的佛本,木魚,以及那些高僧用過的法器。偶爾也見得到字畫,筆墨硯臺之類的古物。
可是在沈煉感應中,真正有年份的物件只是少數,許多東西年份都沒有看上去那樣悠久。
況且有些古物時間再久,也不值錢。
臨街十三號店鋪,是一間書齋,這里的東西都很新,一件件擺件都很整齊。因為每一樣東西都像是新作的一樣,干凈無塵,反而來的人很少。
書齋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知行齋’,知行合一的‘知行’。
沈煉本是無意而來,只是覺得滿街中的店鋪,卻是這家的氣息最令人舒服。
這一點別人察覺不到,唯獨沈煉頗有感受,因為‘知行齋’的位置不知是否巧合,恰巧位于這一地帶的地氣樞紐,靈機最為平和,建了書齋之后,更是有了中正文氣,無形間消弭許多地氣中的雜氣。
長期居住這樣地方的人,心情一定會很平和。
沈煉正在書齋里面,當他仔細注目那些物件時,不禁訝然,這里許多物件,確切的說都是有年份的,真正的古物能夠給人一種不同感覺,那種歲月的積淀,落在神魂敏銳的人身上,就像在暗夜里,見到螢火一樣。
當然最吸引沈煉目光的是一件看起來有些傾斜的器物,容器懸在空中,兩邊有曲線形的鐵棍支著,看起來是裝水的,可是里面現在卻是空空如也,容器也歪向一邊。
“怎么,小兄弟認得這件東西?”說話的聲音很平和。
沈煉轉過頭,打量來人,他很早之前就感應到來人,如今面對面看見,是個雙鬢有些灰的儒雅中年人,作文士打扮。
論相貌不算很出眾,大概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緣故,所以一旦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很容易被吸引住。
他保養的極好,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雖然眼角有了些許皺紋,反而更添魅力。
沈煉收回目光,輕聲道:“先生是這家店的主人么?”
文士微微笑道:“這里正是我開的小店,不過每個月就開一次門,有時候都不見得有人來,小兄弟能來也是緣分。”
沈煉道:“沒想到你這里居然是一月開門一次,不過這些物件真的很干凈。”
“不過是時常派人來打掃罷了,我也不靠這個為生,說起來你還是第一個來我這里,就注意到它的人。”文士打量沈煉一眼,似乎對沈煉頗有些興趣。
“我就是見它有些眼熟,像極了曾經讀過一本書里面記載的東西。”沈煉如是回道。
月陀國篤信佛學,但眼前文士,一看就是儒學出身。而且從外表判斷,他生活一定很是優越。
文士含笑,點了點頭道:“這確實是某本經典中記述過得東西,現在很少有人這么博學,能夠記著這些,你若是能準確說出那段記載,我就將它送給你如何?”
沈煉一笑,道:“那看來你這東西是非送給我不可了。”
他自是胸有成竹,不過更覺得這個店老板,真是個有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