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目光凝聚在‘元’字上,那一筆一劃,一一分散開來,仿佛他置身虛空深處,看著一條一條的絕世劍氣,斬日月,落星辰,連那亙古長存的大道都被留下痕跡。
這種感覺,令他有些特別觸動,若是他是劍氣的主人,這世界還有什么值得畏懼的事情,還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
然而終究這一切不過是幻覺罷了,沈煉心神一凝,便脫身這種錯覺。
天空還是很陰郁,積雪厚重,小妖雀懶洋洋靠在一個角落,背后是松軟的稻草,旁邊的小雀像極了一個護衛,給它站崗,盡職盡責。
等到沈煉出現,那妖雀就振奮起精神,倏忽間就親昵撲了過來,沈煉恰然一指點在妖雀的鳥喙上,阻止它下一步動作。
沈連搖頭道:“每天我會定時定量喂你一點,可不要貪多。”
妖雀嗚鳴一聲,十分的不高興。
可惜沈煉法力遠強過它,指尖一絲流風將它綁住,悠悠蕩蕩的吊著,將它好好戲耍了一番,然后妖雀似乎極不高興這樣,又生出那股異氣,登時令沈煉的那一縷流風散去,無法抵擋,然后它輕輕煽動翅膀,眨眼間就立在了對面屋檐之上。
這等速度,當真是讓沈煉有點吃驚。
以沈煉的靈識,剛才居然有些撲捉不到妖雀的所有動態,盡管是因為事出突然,也足見小妖雀的厲害。
關鍵是它還如此幼弱,當真成年之后,度過化形劫,速度又當是多快,怕至少須得地仙級數的人物,方才能抓得住它。
沈煉不知道這只妖雀,才從某位堪比地仙的妖王手上死里逃生。
要知道修行九境之后,那些人物已經不能以常理來猜度,是真正可以稱得上法力無邊的大人物,于天地一方安穩立足。
沈煉仍舊有戲弄鳥雀的閑情。仿佛已經忘了,還有個敵人即將要來。
他將妖雀取名阡陌,普通的小雀取名小尋。
阡陌的字面意思是小路,寓意是從路旁撿到這只妖雀。同時其還有甚深的玄理,從古經上而言,‘千’所指為空間的南北方向,“千”字從人從十,表示“人起步走”。而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故而乃是揭示從生到死的生命過程,“百”又跟時間有關聯,從日出到下一個日出,往往是完整的一天,在某些精通術數的人眼中,這段時間可以分為一百刻。
千百合成一個詞語,就跟‘時空’、‘宇宙’沾上關系,亦是沈煉對阡陌本身奇特之處的好奇。因為太虛八氣本身就跟宇宙的組成分不開,而阡陌能夠吸收太虛八氣,同樣說明,兩者之間有著沈煉尚且不明白的關連。
普通‘小雀’的小尋,名字由來就簡單很多,意思是‘阡陌’是它尋到的。
小尋本就是平平凡凡的雀鳥,因為沈煉而生出靈性,因為阡陌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而阡陌不但是雀鳥中最高貴的一族,即使在禽類中。亦是血脈高貴,因為之前有一只禿鷲想要來覓食,結果被阡陌盯了一眼,就嚇得飛快逃離。
也只有沈煉有這等閑情逸致。替兩只為化形,甚至其中一只連妖都算不上的雀鳥取這樣的名字。
時光如水,三天很快過去,這天晚上,新月如刀,殺生觀沒有關門。
皚皚白雪上。滿是動人的月光,同那夜在瀚海之上,陳劍眉同寶光和尚交手不同,當初是滿月,現在是新月。
正如那時候陳劍眉已經還丹圓滿,此時沈煉還沒到還丹。
這也不是一個勢均力敵的戰斗,甚至沈煉都不清楚對方為何要找上他,或許過去不經意時兩人有過仇怨,但那時候對方一定連令沈煉正視的資格都沒有。
直到如今也一樣。
尋常一樣窗前月,今夜也不會格外不同。
阡陌和小尋在大殿里安了窩,它們很通靈性,也不會到處吃喝拉撒,大殿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整潔。
那個‘元’字,通過去一樣,掛在本應供奉神靈的位置。
觀里點燃了燈火,月光從外面進來,不及燈火通明,今天的風很小,所以殿中的燈火,沒有怎么搖曳不定。
殺生觀外,月光忽然被遮住,原來上空,來了一團血色罡云,煞氣如同滾滾云煙,在里面翻翻滾滾,只是不下來,龐大的靈壓,令大殿的燈火,忽明忽暗。
小尋極為害怕,阡陌輕輕啄點它,看它神情,似乎頗覺得小尋沒見過世面。
沈煉以為那人會從殺進觀來,沒想到欲在九天之上決戰。沈煉自然沒有什么覺得失去地利優勢的感覺,身若颶風,眨眼功夫,就沖到了半空中,他腳底下噴出水霧,太虛天之力和水之力結合,憑虛御風,亦非常輕易穩定在半空中。
沈煉身著道衣,神氣清雅,貌若少年,若是有大畫家做神仙圖,看到他,定然會生出極多靈感,作畫時,定當因沈煉之神韻仙姿,一揮而就。
而他對面血色罡云上面盤坐著一個相貌尋常的人,只是皮膚細致,如同黃玉一般,里面隱隱有些許血色,他穿了一身帶著血跡的衣服,材質很普通,看起來年份也不淺了。
沈煉目光如星輝點點,落在對面怪人身上,說道:“許久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蕭十一。”怪人輕吐了一個字,沒有刻骨滔天的恨意。
沈煉聽到‘蕭’字,心中一動,又細細看對方容貌,若僅僅以鼻唇,倒是令他想起一個人來,那是多年前,被他誤殺的蕭竹。
到這時候,便恰恰尋到一個關鍵,思維若電花激閃,一掠而逝,終于給他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當初他去青玄,進入山門之前,曾經廢了一個飛仙島蕭家的后輩,如今飛仙島已經被人差不多殺了干盡,消弭世間。
沈煉本以為那人,早該逝去,沒想到今日又遇見了,同從前有了天淵之別。再看對方抱著那刀,血煞之氣含而不露,聯想到昔年飛仙島之事,張若虛跟他一番對答,一切線索,都浮現在眼前,令他前因后果,大致明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練‘化血神刀’那個,沒想到你是蕭家人,你今天是為自己報仇而來,還是為了飛仙島你的那些血親而來?”沈煉問道。
蕭十一淡淡道:“大半是為我自己,也有一點點是源于愧疚。”
沈煉聽了此話之后,也看出他神情,沒有作偽,十分淡漠。因此沈煉心中卻生出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今夜是不會給他生離此地的機會。
他從沒有如此迫切想要殺一個人,不是因為仇恨。而是因為覺得面前這人,不配稱之為人。
大道無情,有人絕情絕性,連血親同門也殺,是為了斷俗緣,只求殺出一個自由自在的我,這沈煉是無法指責的,但是這樣的修士,沈煉見一個,殺一個,甚至都不需要說什么緣由。
蕭十一比起這類修士有一定差距,心性還不夠狠決,可是做的事,沒有區別。
他愈是想要殺了此人,心中愈發寧靜,太虛神氣深沉內斂,唯獨目似星辰,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魅力,牽動蕭十一的心神,似乎要將他留在茫茫虛空中,孤寂死去。
懷中所抱之刀,生出冷意,浸透他的心神,令他神明一清。
腳下罡云成流,轟然撞殺過去,里面無數鬼哭狼嚎,那是這些年來,被他屠戮過生靈的怨氣,即使這些人死了,也得受他驅使,永世沉淪。
沈煉腳下云煙,凝成一把巨大的飛劍,迎頭一斬,那血煞罡流,分成無數,朝他潔凈的道衣撲上來。
沒等那些怨靈撲進來,身上冒出騰騰火光,如同遠古的祝融神,燒透半邊天。
太虛神氣,一應變化,收發由心。
那火非是普通的元氣火,更有沈煉一縷靈識操縱,神意堅韌不拔,正是自幽河河水中鍛煉出來。
這些怨靈再如何厲害,終歸不過是臨死一口怨氣郁結,頑固不化。
沈煉恰然應對,神妙無方,在臨敵之時,根本不為所動。
滿身焰火驅散怨氣,天氣清明,迎頭就是一刀,刀如夜色,幽暗深沉。沈煉冷笑一聲,身子之中,現出黃氣,身子一濁,似乎飛速往下墜落。
那刀光緊追不舍,硬是劈上黃光,可那黃光隨滅隨生,正是大地之力,無窮無盡,象征生機。
等沈煉墜落到山尖,那荒山地氣,從足下灌進來,神意堅毅,目若不朽星辰,冷冷瞧著那融于夜色的化血神刀。
蕭十一手上的化血神刀,自空而落,勢頭自然加急許多,硬是在那黃光已滅未生之際,來到其距其眉心不足一尺之處。
沈煉頭皮都有些發麻,真是好久沒有遇到這種刺激了。
于生死之間,最容易進步,沈煉心若止水,一指伸出,恰然后發先至,自指尖飛出縷縷煙氣,霎時間凝為八種不同的劍氣,色澤分明,方寸之間,就欲攔阻飛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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