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獐妖不但是蠢,還有被迫害妄想癥。
沈煉搖頭一笑,眼神略帶憐憫,因為只有不太受重視又渴望受到重視的人,才會有這種癥狀。
人類中也不缺乏這種人,他們不算可愛,活下來的,也算幸運。
可獐妖遇到沈煉不是一件幸運的事,他不明白沈煉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識覺得討厭。
手里的鋼叉忍不住刺了過去,但凡他這種獸類成精,力氣自然不小,這鋼叉雖然連法器也算不上,可也是好鐵打造,不過做工粗了些,沈煉猶能看到鋼叉頭并不算鋒銳,沒有打磨好。
沈煉面色未改,只是輕輕伸了根指頭,抵住了鋼叉尖。他手指肚恰然出現一層薄薄的橙色光膜,剛好阻隔了鋼叉尖頭和手指肚。
獐妖力氣很大,曾經大王要學人間帝王修造宮殿,他們這些小妖就是苦力,每個小妖都要去山中采集巨石背回去,那些巨石都有一個成人大小。至少比沈煉重許多,畢竟他再笨,也知道同樣大小的石頭比血肉之軀要重許多。
可是鋼叉不能傷到沈煉的手指肚,他的力氣更推不動沈煉,鋼叉的尖頭,抵住薄薄的橙色光膜,光膜好似水流般蕩漾,任憑他用盡氣力,都不能穿透半分。
獐妖智力再如何低下,都知道不對勁了,他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作為小妖見識淺薄,可也知道天地間有些人類,跟大王一般可怕,大王稱呼他們為修士。
大王說修士的味道,跟凡人的味道不同的,獐妖問過大王,吃過修士的肉沒有,大王沒有回答,自那以后,他干的都是小妖中最苦最累的活計。他沒覺得累和苦,覺得自己受到了大王的重視。
可是其他小妖不這么認為,他們看他的眼神,和沈煉剛才看他有些相似。不過還有些不同。
其他小妖的眼神更加令他不高興,只是他打不過。
而沈煉已經不是打不過的問題,沈煉手指中分出一道青色氣流,將鋼叉一卷,鋼叉就滴溜溜轉了起來。速度很快,叉子從它長滿毛發的長手上脫飛出去,帶著高速旋轉,插入遠處的巖石當中,直至末梢。那巖石久經風雨,依然立在山中,自然是堅硬無比,鋼叉不算鋒利絕倫,卻能插入其中,直至末梢。可見沈煉剛才用出那股青色氣流,威力是何等駭人。
修行至此,沈煉于一般的爭斗,已無成法,信手拈來便可。
沈煉瞧著獐妖,表情并不猙獰可怕,獐妖卻覺得此時的沈煉恐怖無比。
無論人獸,都有感應危險的本能,沈煉淡然而立,給他的壓力就像是他還未被大王點化時。當初遇到山里面的老虎一樣,不,沈煉在他眼中比老虎還可怕,畢竟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可是沈煉看他的眼神,似乎只要他樂意,可以到天方地老,都不會有絲毫分心。
青天之上,白云聚聚散散,山風拂過松濤。哧哧的風聲由遠而近,獐妖聽到風聲的同時,也聽到了沈煉的聲音。
只聽到沈煉輕聲開口,“你們大王又是誰呢?”
他的語氣并不重,獐妖卻下意識回道:“大王自然是大王,這翠屏山,都歸她管轄。”
“聽著似乎很厲害的樣子,這樣吧,你帶我去見見你家大王,我有件事要問她。”沈煉含笑道,只是獐妖覺得沈煉的笑,并不是什么好意。
它遲疑道:“你向我家大王問什么?”
“等到了再說。”沈煉搖了搖頭,一副不肯說的樣子。
獐妖說道:“我告訴你,我家大王她可厲害了,你去見她,就死定了。”
沈煉饒有趣味的打量獐妖,說道:“你個小妖怪,居然還有點忠心,不過要是死了,忠心又有什么用,你家大王未必會為你掉一滴眼淚。”妖的感情都很淡漠,尤其是修煉到妖王地步的妖,哪個不是經歷過腥風血雨的,心性早就堅如鐵石,外在縱然可以有些慈和的樣子,其實質冷漠得很。
就如景清童子,雖然有些人味,本質還是很淡漠,雖則有蛇性的緣故,跟其出身經歷也不無關系。
獐妖雖然知道大王很厲害,可是自己也不能隨便給大王惹麻煩,沈煉就是麻煩。他不覺得沈煉看穿他所想,有什么了不起,畢竟對于妖怪而言,能用拳頭解決的事情,何必動腦子。只是他和沈煉多說了幾句,覺得沒那么怕沈煉了,頗為驕傲道:“我家大王可最看重我了,你不懂。”
它的眼神,滿是崇敬。
沈煉輕聲道:“你不帶我去,可就跟要跟著石頭一樣了。”眨眼間沈煉到了鋼叉插進的巖石旁,他并不拽鋼叉,只是手上揮出一道紫色氣流,落入巖石上,那巖石就化為一堆軟泥,鋼叉就在這對軟泥里面躺著。
獐妖嚇得說不出話來,似乎想象到自己成一灘肉泥的情景,跟著沈煉的話語悠悠蕩來,道:“還不走么?”
沈煉當然沒有要說服獐妖背叛主人的想法,只是覺得這妖又呆又傻,卻有一股子淳樸,興致起來和他多說了幾句。就算是神仙,偶爾也會游戲人間調戲凡人的,這是一種樂趣。
沈煉并不覺得修仙就得冷漠無情,萬事不理,一心向道。人活著就是因為這世界很精彩,才舍不得死。如果古板無趣,跟山間一塊石頭有什么區別。天地萬物其實充滿樂趣,即使山中一片紅葉飛來,只要注目其中,看其紋理,也會發現許多有趣的東西。
沒等獐妖屈服,上空有陰歷的聲音呵斥道:“叫你抓個人,既然抓到手了,怎么磨磨蹭蹭的,也不把人綁起來。”
聲音自空而來,天上一只飛鷹,十分壯碩,盤旋在一人一妖的上空。那鷹展翅,兩人頭上自是有一大片陰影,好似烏云罩在上空。
這只飛鷹自然是妖,法力還頗為不弱。
飛鷹很快就落在地上,化成一個鷹首人形的怪物。
他瞧著沈煉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人看起來還不錯,挺鮮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