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一大早便出門去,原因很清楚,那就是想躲個清靜而已。
說來是找清靜,其實后面還有兩個跟屁蟲,都是沈家的看家護院。
沈煉心中好笑,這算不算微服私訪,要知道這偌大的青州府,有小半產業都是沈家的,剩下產業的大部分,也跟沈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凡是最掙錢的行業要么被沈家壟斷,要么跟沈家合作,可以說沈家跟青州的土皇帝沒區別。
如今他亦算得沈家的合法繼承人之一,低調出來,用微服私訪,并不算離譜。
只可惜他志不在此,不然調戲下民女、當一當惡霸,倒還有些意思。
青州府分內城和外城,內城有城墻,外城卻是依附內城城郭生出的各種集市和商鋪,此亦是青州府一大特色,內城居住的天然覺得比外城的人高人一等。
不但內城人覺得如此,連外城人也拼命想擠進內城去。
所以內城的宅院,大多固然比外城面積小了不少,價錢卻貴上許多,即便如此也供不應求。
當然內城大部分宅院都是沈家建造,然后以高價賣出去,甚至沈家還有許多內城沒開發的荒地的地契。
沈煉雖然只是稍微了解些許,亦不得不佩服沈老爺子經商的眼光,幾乎接近他前世現代社會的一些商業特性。
可見大道萬千,殊途同歸,聰明人大都能想到一處。
沈煉從內城逛到了外城,雖然外城比內城大了不少,卻沒有內城的疏落有致,井井有條,好處便是,外城著實熱鬧。
他出的是內城的東城門,向東而去雖然有座山,地勢卻平坦得很,所以這邊也是往來商旅的必經之路,其間酒樓、客棧十分得多,很是喧鬧。
當然他之所以走東門,也是因為今日沈家送葬的隊伍不往這邊走。
早上走得太早,他也沒吃什么東西,此刻聞得市集中燒餅的香味,不覺有些饑餓。
他當然不會去吃燒餅,而是徑自入了一家客棧,名字倒也普通,叫做‘悅客來’。
意喻自然是客人來了,其心欣悅,雖然粗俗,卻不失直白。
他沒帶錢,可是后面的兩個跟班有錢。
沈煉沒有興趣去什么雅間,而是到了大廳,此際未到晌午,人不算多,他點了一桌好菜。
本來店小二雖然看他穿著不凡,可也不敢任他點了一桌菜。
正想去請示一下,沒想到到了掌柜那里,只見得掌柜眉開眼笑,吩咐他去告訴幾位大廚將最拿手的菜都做出來。
那掌柜怕沈煉等得急,先上了精致的糕點,還有一壺陳釀。
沈煉雖然想喝酒,可是如今的身體,不算強健,所以克制住了,又叫了壺清茶,只是兩個跟班卻不敢跟他同坐,在另外不遠的一桌等候著。
沈煉小口小口吃著糕點,沒等到菜來,卻看到一個青色身影從后院入了大廳。
這人披頭散發,形容邋遢,一身起了皺的青袍,色澤暗沉,也不知道多久沒換,滿面胡渣,很是粗豪,唯獨引人注目的是鷹鉤般的鼻子,和一雙極為清亮的眼睛,即使身材不算高大,也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錯覺。
常人都能感受到青袍客的不同,更何況沈煉,他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那掌柜見到青袍客,夷然不懼,攔住青袍客,說道:“客官你這房錢已經欠了三天了,打算什么時候結算清楚。”
青袍人道:“哪來那么多廢話,給俺先上好酒菜,吃飽喝足再跟你理論。”
掌柜不依不饒道:“你有錢給人家賣身葬父,卻沒錢付我住店的錢,還想繼續吃白食,天下間哪有這般道理?”
“我這錢不是給的,而是買他為奴,大不了到時讓他給你打短工,總之把這房錢抵了便是。”
掌柜叉腰笑了起來,道:“你一沒立下字據,又不知人住哪,焉知那小子不是騙你的?也就你這等渾人,才信這等鬼話。”
“我說了讓他三日后回來給我當牛做馬,那小子絕不會食言。”青袍客回道。
“你昨天也是如此說的。”
“可今天才是三日后。”
這是廚房的菜肴端了上來,香氣撲鼻。
那裝菜的碟子剛一落入桌上,青袍人就做到了沈煉對面,直接抓起熱氣騰騰的肉塊,嘴里送去。
這是一道鐵板燒牛肉,上面火油滾滾,無比燙人,青袍人徑自入了喉嚨,面無異色。
掌柜見到青袍人竟然敢落座到沈煉這來,簡直又驚又氣,正要轟走他。
沒想到沈煉開口道:“再拿一副碗筷來,還有他的房錢飯錢,都一并算在我的賬上。”
掌柜不認得沈煉,卻知道跟著沈煉來的兩個護衛乃是沈家的人,所以才大獻殷勤。
有沈家這塊招牌,自然掌柜不無不肯。
畢竟他只要錢,又不是真的跟青袍人有仇。
而沈家最不缺的,便是錢財。
青袍人吃了肉,就提起酒壺,牛飲下肚,那一壺陳釀,頃刻間見底。
他不滿道:“好個奸商,一壺酒分量如此少,給我換壇子來,要十個。”
掌柜看了看沈煉,沈煉點頭示意。
不一會功夫,便上了十壇好酒。
青袍人打開酒壇,聞了聞,罵道:“什么玩意,弄這些漮水來糊弄灑家,換剛才的酒,也要十壇。”
掌柜心中腹誹青袍人宰沈煉這冤大頭,面上卻賠笑道:“剛才那酒,乃是小店秘制的花雕,存貨不多。”
青袍人一指沈煉,道:“你個老倌,怕這位小公子付不起你這破店的酒錢么?”
沈煉開口道:“就剛才那酒,有多少來多少。”
掌柜只好點頭,招呼小二將剛才拿來的酒搬走,換上存貨不多的花雕。
“好小子,我看你斯文秀氣,卻是個豪氣干云之輩,可惜叫我先遇見那小子,可惜可惜!‘青袍人搖頭晃腦。
“我請你吃菜喝酒,那自是我不差這點錢,世情如霜,有一千文,給別人一文;和有一文錢,給別人一文,效果固然一樣,情義卻有不同,你又何必高看我。”沈煉淡然一笑。
青袍人清亮的眼神,更加亮了,用筷子敲著瓷碗,聲調清越,贊道:“好一個‘世情如霜’,不料你小小年紀,竟說得出這等話。”
“這不是我說的,而是一位叫古龍先生所言一段話中的一句而已,這位大哥愿聽全文么。”
“且慢,此必是精妙之言,等酒來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