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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二五章 大勢所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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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完在取得一場輝煌的勝利后,便又消弭無聲,戰事趨向平淡,朝廷一直在等更多捷報傳來,卻苦候無果。

  如此一來,有關沈溪必須盡快披掛上陣的傳聞又甚囂塵上,好像大明有危難非要沈溪出馬不可。

  進入三月,天氣開始變得暖和起來。

  春暖花開時節,本來沈溪想過幾天舒心日子,出城去踏踏青,賞賞花,結果謝遷實在忍耐不住,在皇帝沒有主動談和的情況下,這日一早到內閣應卯。旁人不懂其中訣竅,以為皇帝在中間出了力,與首輔矛盾出現緩和,文官集團士氣大振,如此一來沈溪繼續留在家中休沐便失去理由。

  謝遷回到朝廷,朱厚照沒有特別表示,好像雙方心照不宣,就此把以往的過節一筆揭過。謝遷重掌內閣后也沒想著搞什么三把火,總歸都是熟人,謝遷只是在文淵閣問了梁儲、楊廷和等閣臣近來朝中大事,還沒到未時便回到他位于長安街的小院。

  當天聞訊前來拜訪謝遷的人不少,六部尚書去了仨,楊一清、李鐩和費宏都走了一趟,三法司的人沒有露面。又因沈溪身兼兩部尚書,他都沒出面,兵部和吏部的官員也沒去。

  謝遷留在小院時間不長,待了一個多時辰便打道回府,盡管出來一趟只是象征性走個過場,但還是在京城官場引起波瀾,朝中議論紛紛。

  張懋前去拜訪的時間有些晚,謝遷已從小院離開,張懋沒有勉強,當日他還要去見崔元,便沒有追到謝府去。

  沈溪得知謝遷回朝時,正在惠娘的小院,他留在這邊已經有兩天時間。

  最近朝廷沒什么大事,朱厚照對于朝事有什么疑問也不再煩擾他,讓他可以安心在惠娘這里躲清靜。

  聽說謝遷回朝,沈溪便意識到自己要改變現在這種消極的生活狀態,下一步可能會被謝遷逼著回朝當差。

  “……老爺休沐得太久了,朝廷事務真的沒那么緊要嗎?妾身老覺得自己耽擱了老爺的大事。”

  沈溪坐在堂屋靠窗的位置看書,書是沈溪自己帶過來的,并非是跟學問有關的書籍,而是一本工匠讀本,上面畫了很多工具和實物的圖紙,做了分解剖析,以及制造流程,有大半是沈溪增加進去的。

  這本書算是沈溪即將推出的工匠工具書,他準備拿來作為培養工匠的教材,他手底下吃飯的人不少,增加工匠人手的事,已著手讓宋小城和惠娘去辦,在江南廣泛招募,其中大半原因跟造船有關。

  沈溪抬頭看了惠娘一眼,“就算謝閣老不計前嫌回朝當差,也不代表我就要馬上回去聆聽他的教誨……在家里清閑久了,我老是提不起精神來,不如多休息幾天。”

  惠娘道:“老爺還有別的請假理由嗎?”

  沈溪微微搖頭:“我稱病,說是因謝閣老之事,但也非完全都是,陛下該知道有些事勉強不得,我在朝中忙碌這么多年,精神一直緊繃著,好不容易松弛一下……總不能什么事都讓我去做吧?就好像這次,我根本就沒做好出征的打算……他們卻總想趕鴨子上架,這不是惡心人嗎?對我而言,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罷!”

  惠娘嘆了口氣,對沈溪這種消極躲避的態度不是很贊同,但她沒有批評沈溪的資格,也就不再多言。

  沈溪問道:“惠娘,之前跟你說過要在閩粵之地造船之事,你籌備得如何了?”

  惠娘道:“老爺是為朝廷造船,為何要自己征調人手?難道不應該從北方尤其是京城抽調工匠和民夫,非要從南方征調不可嗎?”

  “兩回事。”

  沈溪微笑著說道,“造船既可以在北方造,也可以在南方造。既可為朝廷造,也可為自己造。”

  惠娘不解地問道:“老爺自己要造船?是為出海做買賣嗎?”

  沈溪招招手,讓惠娘到他近前,等惠娘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后,沈溪才微笑著說道:“你看看,我已將造船的技術工藝都記錄下來,這是其中一部分,下一步我準備讓你帶著書籍回一趟南方……”

  惠娘聽了臉色稍微一沉,大概想到要回南方山長水遠,之前沈溪說過讓她一直留在身邊,但現在卻又安排往南方,多少有些預料不到。

  沈溪見惠娘臉色有變,不由道:“怎么,不想回去嗎?”

  惠娘道:“回去無妨,只是沒有心理準備,剛剛從南方調撥一批貨物到北方來,到現在生意還沒完全攤開就要走了嗎?”

  沈溪點了點頭:“別以為我是讓你單獨南下,我可舍不得,我準備跟你一起走。”

  “啊?”

  惠娘大驚失色道,“老爺也要往南方去?是要去……平叛?還是說老爺有更為要緊的事做?”

  此時的惠娘目光中充斥的眷戀之情非常濃烈而真誠,沈溪看到后多少有些于心難忍,道:“很多事我沒法跟你解釋,大概就是我要離京往南方平叛,而你回去的主要任務,就是召集工匠進行培訓,然后造船。南方造船的地點,位于泉州附近,到時候我會把具體方略告知你。”

  惠娘低下頭道:“那老爺身邊帶誰呢?就是……沈家內宅哪位夫人?”

  沈溪道:“若我在外領兵,怎可能將家眷帶在身邊?她們自然會留在京城。”

  惠娘想了一會兒,一些事實在想不明白,于是抬頭看向沈溪,想從沈溪的神色中察覺到更多的東西。

  沈溪主動避開惠娘的目光,道,“我會調撥給你二百萬兩銀子,這些銀子是與跟佛郎機人貿易時扣下的,也有之前咱做買賣所得銀兩……”

  惠娘搖頭:“這么大筆金額,妾身怕是沒有能力運營開來。”

  沈溪微笑著說道:“旁人我不敢說,你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就算你在某些方面力不從心,也有衿兒幫你,再者這次背后還有宋小城等人出力,我還會派些人回南方……”

  惠娘蹙眉:“老爺想讓妾身露面,讓那些老兄弟都知道妾身的存在?”

  說話時,惠娘顯得很擔心,因為沈溪這次安排她跟宋小城等一些老人接洽,就算她有意避開,也會被宋小城等人察覺端倪,到底跟沈溪出來的這群人已不是純粹的商賈,他們有官府背景,還有很多人成為朝廷的斥候和細作,在調查情報方面不是門外漢。

  在這種情況下,但凡沈溪讓她接近老弟兄,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無限大。

  沈溪道:“不想隱瞞你,我確實有這方面的打算。”

  惠娘這次堅定搖頭:“曾經的妾身已經死了,老爺也答應不讓妾身再接觸以前的人,老爺現在是要言而無信么?”

  沈溪突然伸出手,將惠娘的手捉過來,緊緊地握在手中,“惠娘,你應該相信我,我不會害你。這次讓你出面做一些事,并非跟以前一樣需要拋頭露面,這不是目的,有些事我現在沒法跟你做過多解釋。”

  惠娘神色間滿是遲疑,她望著沈溪,好像是在用目光哀求沈溪放棄讓她跟以前老弟兄接觸。

  但沈溪卻搖頭,再次道:“這件事我已經定下來,反對無效,你只要記住一點,我不會害你,剩下的事都我都會安排好。將來有什么事,也是我跟你一起承擔,我不希望你一輩子都生活在陰影之中!”

  惠娘沒想明白沈溪要做什么。

  當天沈溪沒法再留在惠娘處,入夜前就將離開,不過在此之前他留下來跟惠娘一起吃晚飯。

  飯桌上不但有惠娘和李衿,還有東喜和隨安,至于其他下人則沒有資格登堂入室。

  吃飯時很安靜,沈溪沒說什么,惠娘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即便李衿不知之前沈溪跟惠娘說了什么,也大概明白惠娘在跟沈溪鬧別扭。

  跟惠娘相處久了,李衿對惠娘的脾性非常了解,惠娘是那種藏不住心事的人。

  沈溪吃得很快,等他將碗筷放下后,李衿還想為他盛飯,沈溪一把按住李衿的手。

  “衿兒,大概再有半個月左右,我們就要從京城出發南下,這些日子趕緊將京城一些買賣收尾,若一些東西不好出手,就干脆留著商會慢慢變賣,不必非要賺多少銀子,給自己太大壓力。”

  李衿望了惠娘一眼,這才道:“老爺要帶姐姐和奴走嗎?”

  惠娘繼續吃飯,好像沒聽到沈溪跟李衿的對話一樣。

  沈溪笑了笑道:“總不能永遠在京城待著,不要以為這次我是去領兵平叛,就算是,也只是順道……我要去南直隸辦差,到南京走一趟。”

  李衿秀眉微蹙,顯然很猶豫,但有些事她卻沒法說出口。

  沈溪即將要站起身告辭離開,惠娘突然道:“亦兒不是要嫁進宮去嗎?你不等她出嫁了?”

  沈溪道:“春天出嫁正當時,我之所以說在半月后出發,便是因為皇宮定下的婚期差不多就是那時候,只要大婚之期一結束,我就將離開京城,兩件事并不沖突。”

  “老爺,您不會是想避開……”李衿還想問,但發現惠娘瞪著她時,便住嘴了。

  沈溪笑道:“不用多想,把行李收拾好,只等我派人前來通知便可。未來這些日子我陪你們的時間不多,但在路上……我們近乎可以朝夕相對,就當是出去散散心吧。”

  圍繞一場叛亂,朝廷又開始出現不同聲音,主要涉及調兵和領兵之事,沈溪成為眾矢之的。

  不過此時沈溪仍稱病不出,朝中開始出現非議,畢竟謝遷已回朝,這股質疑和非議聲越發強烈。

  三月初四上午,張懋和夏儒一起進宮。

  二人得到皇帝口諭入宮敘話,至于是否有機會面圣他們不清楚,路上他們碰到同樣奉詔入宮的戶部尚書楊一清。

  “……應寧,你在朝擔任要職,不知此番是否陛下召集吾等,商議軍情?”張懋顯得很謹慎,想從楊一清這里探得口風。

  楊一清道:“具體情況尚不知曉,但聽聞六部中除兵部、戶部外,其余幾位尚書一同被傳召,或是南邊有何緊要情況需要朝中重臣商討。”

  張懋露出恍然之色,好似明白了什么,不再跟楊一清談具體事宜,只是閑扯兩句,便繼續往乾清宮去了。

  人還沒過午門,便有宮里的太監在那兒等候,卻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李興。

  李興見到三人,匆忙過來說道:“張老公爺、國丈、楊大人,陛下有旨,請三位去內閣商討要事。”

  張懋詫異地問道:“為何不是去乾清宮?”

  李興陪笑道:“此番召集商議的是戰事調度的問題,陛下并未說要出席,只是讓諸位大人自行商討,將結果呈交便可。”

  “這……”

  張懋非常尷尬,本以為有面圣機會,卻得知不過是到內閣跟六部尚書一同商討,等于說是先由臣子自行做出決策,再由皇帝審批。

  張懋本想讓楊一清說兩句,側頭一眼,卻見楊一清滿臉回避之色,似乎不想吱聲,頓時遲疑起來,道:“既如此,勞煩李公公在前帶路。”

  李興道:“咱家不會跟三位一同前去,還有差事要辦,不過會差人相送……三位請。”

  說完,李興叫來下人安排妥當,便重新回到門前站定。

  張懋見狀無奈搖頭,跟著帶路的太監往文淵閣去了。

  走遠后,夏儒問道:“陛下這是何意?為何讓臣子自行商討?”

  張懋道:“我也不太明白,有什么好商議的?不過今天于喬大概也在,有他的話,用得著我們來說什么嗎?”

  張懋說這話時沒有避開楊一清,大概是想讓楊一清了解他的態度,誰知等他往楊一清身上打量時,卻發現楊一清頭偏向一邊,似乎在看風景,什么都沒聽到,腳步絲毫也不見停滯。

  夏儒不明就里:“若是兵部那位也在,倒好說些……不過照理說司禮監太監也該出席才對,張公公來還是不來?”

  張懋笑了笑:“現在只說有軍情商議,其它事一概不知,還是等見到人后再問吧,現在談什么都為時尚早。”

  夏儒點頭,順著張懋的目光往楊一清身上望了望,只見楊一清神色冷峻,眉頭微微皺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由暗自嘆了口氣。

  如同楊一清所言,朝中主要大臣都被傳召,六部尚書來了四個,左都御史洪鐘也列席,內閣四位大學士都在,司禮監的人倒是未出現,五軍都督府列席的有張懋、夏儒、崔元和朱暉四人。

  即便如此,也是濟濟一堂十幾號人。

  本來文淵閣就不大,一群人坐下來后還顯得有些擁擠,椅子都是臨時加上的,謝遷、張懋坐在當首的位置,連素來心高氣傲的朱暉都要往兩旁坐,至于旁人更是隨便找把椅子坐下。

  張懋環視一圈,一擺手:“于喬啊,這人差不多到齊了,有事咱可以說了?”

  謝遷道:“代表陛下的人都沒來,咱具體商議什么?”

  張懋稍微有些尷尬,心想:“原來謝于喬都不知陛下是何意,若沈之厚在的話,斷不至于如此尷尬,卻不知今日之事是否跟之厚有關?于喬態度還是如此倔強……他回朝未必是好事啊。”

  正說話間,門口傳來腳步聲,只見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苑走在最前面,身后跟著另外三名秉筆太監。

  雖然謝遷不待見張苑,但出于禮數還是起身相迎,而張苑臉上則帶著幾分自得的笑容,好像他的地位已凌駕于眼前這些大臣之上。

  簡單見禮過后,張苑道:“諸位大人請坐吧,咱家奉皇命主持今日軍議。”

  楊廷和相對直白一些,問道:“是何軍議?本朝并無如此傳統。”

  這話多少有些不敬,張苑沒著惱,笑著道:“楊大學士問得好,咱家其實也跟陛下請示過,按照陛下之意,這軍議便是在陛下不出面的情況下,由諸位共同商討軍國大事,暫定只要有重大事務便會請諸位來,至于兵部那邊……兵部沒來人嗎?”

  本來張苑要點兵部代表的名字,突然想到有資格出席的沈溪還在家,稱病不出,兵部左侍郎陸完又領兵在外,等于說涉及兵馬調動這種事情,作為事主的兵部卻沒人出席。

  李興過來道:“張公公,之前陛下之意,只有各位尚書才能列席,因而未派人去吏部和兵部通知。”

  張苑豎起手來,道:“無妨,今日便由諸位商討,若將來有需要,可能會讓沈尚書前來,或者由吏部和兵部中人代勞。諸位請坐,開始議論吧。”

  楊廷和多少有些不甘心,望著謝遷,似在等謝遷表態說這會議不合理法。

  不過謝遷卻神色淡然,先一步坐下,一語不發。

  張苑本想往主位落坐,但見已被張懋和謝遷占據,他也沒臉靠前,只是悻悻然找了張椅子在一側坐下,再道:“諸位大人,這里是地方上幾份呈奏,有從內閣遞上來的,還有前線將領的密奏,諸位看過后給點意見吧。”

  在場很多人好奇地打量張苑拿出來的奏本,對于內閣轉呈的公文他們沒多少好奇心,在意的是所謂的密奏寫了什么。

  照理說大明所有上奏都要通過通政司,但涉及軍情上報,朝廷有嚴格的保密機制,會出現戰時上呈密奏的情況,并非是正德朝首創,不過這次上密奏的卻都是朱厚照身邊親信,在外領兵并通過這種方式傳遞軍情的其實只有許泰和江彬而已,連馬中錫都不會走這條途徑。

  張苑將幾分奏疏拿過去,放在桌子上,先逐一看過,再傳遞給身邊人,每人閱讀的時間不長,只能粗略了解內容。

  等一圈傳遞下來,后續人還沒看完,張苑已迫不及待道:“諸位大人想必看到了,地方平叛并不那么順利,這還只是對付京畿周邊的叛軍,中原之地的叛匪數量有數十萬之眾,若任其發展,將來兵馬數量多達上百萬都說不準。”

  謝遷沒作聲,楊廷和先開口了:“之前朝廷已接連派出幾路人馬,加上地方衛所,總數數十萬之巨,難道還要朝廷另行派兵?”

  楊廷和接連兩次出來代表文官說話,讓張苑心生戒備,暗忖:“謝老頭自己不表態,讓楊介夫出來說話是何用意?”

  楊廷和說完后直接瞪著張苑,似在詰問。

  張懋卻主動接過話茬,微笑著說道:“介夫問得不對,有亂就要平,不管出動多少人馬,能及早平亂才是重點。何況陛下是讓咱們商議,而非說要直接調兵……群策群力,誰有想法直接說便可。”

  “對。”旁邊有人應聲,附和的基本都是夏儒和張子麟這樣本身政治上沒有傾向的中立派。

  至于旁人,就連平時跟謝遷走得近的楊一清都沒多發話。

  張苑道:“張老公爺說得極是,陛下讓諸位商議,有何想法盡管暢所欲言便可,陛下沒來,平時可能會頂撞的話,現在不需多避諱,不過由于最后要上奏陛下御覽,所以諸位還是要多思量,盡量做到不跟陛下的想法沖突。咱家這是替諸位大人著想,可別怪咱家多嘴多舌。”

  張苑表現得很和善,好像在幫在場大臣,但有心人都知道,在沈溪不來的情況下,主要矛盾便是內閣跟司禮監產生,也就是說真正的矛盾焦點在謝遷和張苑身上。

  張苑發言后,在場人面面相覷,都在等其他人出來說話,不過就連之前發聲的楊廷和也不言語,好像在等一個有份量的人接茬。

  張懋像個老狐貍一樣笑而不語,目光落定在謝遷身上。

  “咳咳。”

  謝遷清了清嗓子,終于開口,聲音不急不慢,“這中原之亂,從前年冬天便開始,胡重器帶兵暫時平息,卻因朝廷出兵西北令其做大,如今派出數路人馬,看起來控制局勢,但平叛大軍只能守住外圍,無法傷叛軍根本,反倒是叛軍在齊魯和南直隸發展壯大,有北上和南下等數支主力……”

  謝遷的話,基本是在場人能看到的,不過是做出總結。

  張苑見謝遷開口,毫不客氣,直接質問:“那謝大人覺得當如何平叛?是靠地方人馬,還是繼續調京畿守備兵馬南下?又或者從邊軍調兵?”

  謝遷道:“老夫的意見從開始就沒變過,要平叛,便以最懂兵的沈之厚領兵,至于要調哪里的人馬……由他自己來定。他愿領兵,老夫對出兵細節絕不干涉!”

  謝遷把話撂下,也算是對周圍的人表明態度。

  在場多數人都知道謝遷一直以來希望沈溪出京城以避開朝中上下對其非議,似乎覺得謝遷的話沒有新意,只有楊廷和等極少數人才知道,其實謝遷在關于是否調沈溪出征的問題上也經歷過心態上的反復。

  楊廷和忍不住打量謝遷,似對謝遷的態度變化有所不解。

  張苑沒發話,臉色不太好看。

  張懋嘆息道:“于喬,你的心思誰都能理解,讓之厚去,總歸是最妥善的方法,不過之前幾年他長期在外領兵,好不容易回京城清靜幾日,便又讓他披掛上陣,是否對他有所不公?”

  張懋的話,聽起來是在為沈溪叫屈,但明眼人卻可以感覺出,他說的近乎就是廢話,他自己的意見根本未曾清晰表達出來。

  謝遷道:“為朝廷做事,義不容辭,換作你我也一樣,不是說朝廷非要用誰,他領兵在外跟如今這般裝病不出,有何區別?”

  此話之直白,令在場人等都不太適應。

  盡管很多人知沈溪并非是真病,但此話被謝遷當著眾多人的面說出來,完全不給沈溪顏面,也讓在場人覺得,謝遷這是有意針對沈溪,要把文官內部矛盾激化,反而會便宜張苑或江彬之流。

  “那此事可再商議……”

  張懋又說了一句沒營養的話,說是商議,其實就是暫時不表態,或者在跟皇帝的提議中也不要列上。

  張苑卻笑了笑:“為何要從長計議?干脆早些定下,謝大人是覺得沈大人出征是當前最好方略,此非咱家曲解,是吧?”

  他臉上的笑容似在跟在場人表明他有什么陰謀詭計,很多人心里打怵,覺得張苑是利用謝遷來對付沈溪。

  一些人心想:“沈之厚在朝,對那些有野心之人到底是一種震懾,張苑一早就想仿效劉瑾成為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這樣的人怎容得下沈之厚?倒是謝于喬跟沈之厚不對付,實在沒必要,你謝于喬就算再專橫,到底不是要找接班人?”

  謝遷聽出張苑話語中有利用他的意思,依然很堅持:“若此事成行,自然再好不過。”

  楊廷和出面道:“謝老,此事是否容后再議?”

  本來楊廷和完全站在支持讓沈溪出兵的立場上,但現在當眾商議此事,又覺得張苑背后隱藏有陰謀,楊廷和便覺得謝遷可能是被張苑挑唆,便直接提醒,大概是讓謝遷冷靜下來再做詳細商議,而非急切間做出決定。

  張苑笑道:“楊大學士這是作何?你莫非是要替謝閣老做主?”

  楊廷和怒氣沖沖地瞪了張苑一眼,卻沒發作,謝遷則神色淡然,一抬手道:“老夫的意見便是如此,既要將會議結果告知陛下,這個建議可以記錄下來,誰有意見的話請直說,或是直接上奏陛下知悉。”

  沈溪人在府宅內,也得知了宮里正在進行一場關系中原戰場的會議。

  這場會議雖然他非主導人,卻因會議的形式乃是他之前跟朱厚照提過的,明白朱厚照不想理會朝事,又對謝遷和張苑等人不放心,所以干脆自己不出面,讓大臣自行商討,最后再結果匯總到他那里去,算是一種“創新”。

  此時沈府,沈溪正在接見一位賓客,或者說是他的老朋友,蘇通。

  蘇通這次是主動來訪,本以為見不到沈溪,卻直接見到沈溪本人,蘇通來見沈溪的一個目的,是有關皇帝接下來的安排,朱厚照想讓蘇通和鄭謙隨軍出征,卻并沒說要跟誰一起出征。

  “……沈大人,聽陛下之意,是要再派出人馬,在下跟鄭兄到底沒有行軍作戰的經驗,只能先打探此事緣由,或者是否有機會推搪?”

  蘇通很為難,他只是舉人出身,此番安排到兵部當差,就是朱厚照給他二人提供的便利,讓他們可以跟著沈溪做事,累積資歷,至于這次皇帝有意讓他二人出征,他們自己沒琢磨清楚,沈溪卻知道,這是朱厚照想重點栽培蘇通和鄭謙的征兆。

  皇帝要栽培親信,之前已派出江彬和許泰等人,現在又將蘇通和鄭謙送出京師,大概意思其實已很明顯,就是讓他二人在平叛中獲得功勞,回來后委以重任。

  沈溪道:“若是你跟鄭兄隨我一起出征呢?”

  “啊?”

  蘇通驚訝了一下,問道,“沈大人沒開玩笑吧?您現在……若是能跟隨沈大人您一起出征固然是好,但就怕太過勉強。其實在下來找您,也并非是……唉,真不知該如何說起。”

  蘇通生怕沈溪誤會他是來當皇帝的說客,鼓動沈溪出征,所以想為自己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沈溪卻顯得無所謂,道:“其實在下有意跟陛下請奏出兵,中原叛亂已經超出之前的預估,若再不及時平亂,會極大地影響民生。”

  蘇通道:“若沈大人要出征的話,在下跟鄭兄倒是愿意在帳前效犬馬之勞。”

  沈溪點了點頭,道:“如此一來,蘇兄也就不用多擔心,回去后做一些準備便可……出征可能要延后幾日,陛下跟舍妹的婚事即將完成,而我也會在這一兩日上書陛下。”

  “好,好。”

  蘇通終于釋懷,雖然他并不想隨軍出征,不過想到是跟著此前從無敗績的沈溪出去,心中到底安定下來。

  跟著旁人是否得到軍功難說,跟著沈溪近乎就是去白撿便宜的,連不可一世的韃靼人都不是沈溪的對手,還擔心一群毛賊會對自己的安全造成威脅?

  沈溪再道:“準備最好充分一些,蘇兄你最好養精蓄銳幾日,若有機會面圣的話,也跟陛下多提點幾句,便說我非因為其他原因而出兵,只不過是忠君體國,為大明效死命!”

  宮中會議還在進行。

  在有了謝遷的態度后,剩下的事只是走過場,所有調兵方略都不及讓沈溪帶兵實在,這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但這話怎么跟皇帝說,對大多數人而言是難題,現在問題似乎解決了,皇帝給了機會讓臣子商議,話由首輔大臣開口,而司禮監掌印太監很有可能會順著首輔的話跟皇帝說,如此便解開誰去進言的難題。

  有關沈溪領兵是否最優方案,在朝中多有議論,至少有一點在場的文臣武將知道,那就是讓沈溪領兵總歸不是壞事,既能解決文臣內部的糾紛,又能給地方平亂將士帶去鼓勵,讓流寇心驚膽寒……

  會議差不多快結束時,張苑做總結道:“……陛下如今對平亂之事非常看重,之前雖有堅持,到如今都可權宜變通,若是諸位覺得有些話會唐突陛下而不便說,那就是不忠不孝!”

  這話大概意思,還讓在場人等提出更多進言,大有進言之意。

  不過除了謝遷外,其他人還沒誰愿意跟皇帝的意愿頂著來,張苑的話沒得到更多反饋。

  張苑多少有些不悅,道:“諸位既然沒有更多的話對陛下說,那咱家便進言兩句,西北調兵刻不容緩,此番不但要從宣大一線調撥,連偏關,甚至更遠的三邊之地,也會調撥人馬,陛下要以舉朝之兵馬平亂,已經讓那些賊人安穩過了個年,可不能讓他們再過一年!”

  楊廷和點頭道:“既然朝廷決心平亂,總不會再經一年之久。”

  張苑道:“誰不希望能早些將叛亂掃除?但也要看領軍平亂之人是否有本事……陸侍郎的確是人中翹楚,不過在沈大人面前還是相形見絀,咱家此番在諸位大人這里沒得到太多的建議,倒是記住謝閣老那句只能讓沈大人出兵的話……”

  說話間,張苑又在看謝遷,按照在場一些人的理解,張苑是怕謝遷回頭不認賬,說這話不是他說的。

  謝遷清了清嗓子:“老夫衷心希望之厚領兵前去平叛,如此也算是對大明最好的交待,他入朝以來,做事的確魯莽了些,但行軍布陣從未犯錯,如今中原平亂的領兵者中,有幾位還是他舉薦的,這些人沒法做到盡快平息叛亂,他自己不出馬接手這爛攤子,又能找誰?”

  張苑笑道:“也是,也是,兵部尚書行調兵事,甚至危難之時親自領兵,總歸說得過去。諸位沒意見吧?”

  在場之人這才明白,張苑兜兜轉轉的目的,還是要讓在場人等同意謝遷的觀點,很可能是張苑覺得光靠謝遷一人的進言不起作用,就算皇帝也有意要改變之前的策略讓沈溪出兵,但念及跟謝遷的矛盾,仍舊會斷然拒絕。

  但若是參加會議的人聯名上奏,那成事的概率就會大增。

  在場多數都是文官,他們對于行伍之事本就不了解,就算是對兵馬調動布局等了如指掌的張懋和朱暉,真正親歷戰場的機會也少得可憐,畢竟理論跟實踐差距很大。

  張苑道:“既然諸位沒問題的話,那就聯名吧。”

  張苑還是把最終目的說了出來。

  聽到這話文武重臣基本上沒什么太多驚訝的表示,有關沈溪出兵的問題從年前便在議論,到此時好像終于要有一個結果,至于是否由皇帝主導已無所謂,由張苑出面其實意義差不多,張苑代表的始終是皇帝的意志。

  眾大臣聯名,最后皇帝再做一些象征性的拒絕和拉鋸,很快事情便會定下來。

  楊廷和似乎也明白什么,心想:“之前謝老已有改變想法,讓沈之厚不再領兵出征,如今態度改變,大概與陛下授意有關,若謝老不出來發話,光靠張苑和在場大臣,怕也是無濟于事。”

  他望著謝遷,當發現謝遷臉上滿是陰霾時,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隨著眾人開始起草上疏,再由謝遷帶頭署名,之后眾人都將自己的名字簽上去,就算有人不情愿,也不得不從眾。

  張苑不需要聯名,在旁看著,臉上滿是得意之色,道:“諸位大人,咱家把丑話說在前面,若有意見最好現在提出來,還可以再行商討,如果聯名上奏后再說這并非你本意,那可就是欺君罔上,到時咱家也不會向著諸位。”

  這話更像是在威脅!

  謝遷不懼,但始終很多人還是很忌憚的,在大明,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地位也非尋常部堂可比。

  如果人人都有沈溪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好說,關鍵是正德朝,大部分臣子很難見到皇帝一面,而張苑則可代天子朱批,更有面圣權限,若是張苑能將進諫皇帝的言路堵死,就是第二個劉瑾,至于劉瑾在全盛時有多囂張,在場之人都有深刻的體會。

  謝遷平時脾氣很急,但在被張苑說話威脅時卻只字不言,等他署名之后便坐在那閉著眼,好像是在閉目養神,他不說話也就代表文官不會跟張苑直接起沖突,至于五軍都督府中人也都是識相的,四個人中領頭的張懋就是老狐貍,至于崔元和夏儒則是靠裙帶關系上位自也不會多提,而朱暉看起來是實干派的,但其實更無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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