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嚴禁燃放煙花爆竹這些東西,若是不小心將宮殿引燃,嚴重的話可能會動搖國本,但在豹房卻并沒有這樣的限制。
朱厚照自己就很任性,以至于他身邊的人也一樣任性,就比如麗妃,在這種時候便完全不顧這場焰火可能會帶來的惡劣影響及后果,執意在未得到皇帝準允的情況下,在豹房內上演了這樣一出焰火好戲。
突然間沖天而起的焰火,姹紫嫣紅,把大地渲染得五彩繽紛,迅速吸引了豹房上下以及周邊百姓的注意,隨即朱厚照從正在吃喝玩樂的宴會廳內走了出來,等看清楚是有人在放煙火后,并沒有旁人擔心的那樣大發雷霆,反而覺得很好玩,抬頭望著天空中陸續綻放的焰火,一臉興奮的表情。
“愛妃,這是你為朕準備的節目?”朱厚照問跟隨他一起出來的花妃。
院子里有些嘈雜,錦衣衛涌了進來,不過發現是麗妃在指揮人放焰火而沒有影響皇帝的人身安全后,便不得不退到門廊后面,不過他們都謹慎地望著人堆里的麗妃和小擰子,生怕出現什么無法預料的混亂。
花妃根本就不知外面發生了什么,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很快焰火燃放結束,圍觀的人終于可以松口大氣,隨即朱厚照便從人群中看到麗妃的身影。
“麗妃,怎么你在這兒?”
朱厚照望著麗妃,沒有表現出絲毫厭惡的情緒,實際上此時他心情頗佳,回到京城后又可以吃喝玩樂,數以萬計的人陪著他胡鬧,一切以他的意志為核心,頓時感覺到久違的痛快,尤其剛才喝著醇美的杏花村汾酒,跟一群女人恣意嬉鬧,出來后又看了一場絢爛的焰火表演,更覺身心俱暢。
麗妃蓮步輕移向前,皇帝當前,這下沒人敢出面阻攔了。
麗妃緩緩走到朱厚照跟前,娉婷施禮:“臣妾剛從居庸關回來,順便帶了一些好玩的東西,想給陛下一個驚喜,所以未得準允便擅自在院子里燃放了煙花……請陛下寬恕臣妾的罪過。”
“哈哈!”
朱厚照暢快地大笑,“愛妃一片好心,朕怎會怪責?這么好看的煙花,你應該等朕出來后再燃放,可惜朕沒看到開頭……可還有煙花燃放?”
麗妃直起身,跟站在朱厚照身后的花妃對視一眼,雖然雙方表情還算正常,不過一股濃重的火藥味在空氣中蔓延。
花妃提醒:“陛下,此乃豹房禁地,豈能隨便燃放煙花?若著火怎么辦?”
麗妃嗤之以鼻:“只要陛下喜歡,有什么不可以的?臣妾不但帶了煙花回來,還將制造煙花爆竹的工匠一并帶回,如今便安置在豹房附近的客棧里,接下來還有一場煙花表演,臣妾想請陛下一起觀看……若今日陛下不能盡興,可以讓工匠繼續制造,想要多大規模的煙花表演都可以。”
“好!”
朱厚照拍手稱快,“大明盛世,夜空中正該多一點燦爛的點綴,最好不但朕來欣賞,全城百姓也都能親眼看到。今晚朕先跟你一起看煙花表演,回頭叫那些工匠多造一些,再指定一個地方請全城百姓一起欣賞,順帶宣揚朕平定草原的豐功偉績。如此一來,百姓稱頌朕的文治武功,跟朕一起領略大明盛世輝煌!”
麗妃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行禮道:“臣妾領命。”
小擰子本來擔心不已,覺得眼前可能是一場很難化解的危機,但發現朱厚照并未怪責,反而對麗妃更加寵信后,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隨即麗妃被朱厚照邀請到宴會廳內,跟花妃一起伺候他,至于小擰子跟錢寧,還有后到的江彬都沒有資格入內,這種情況越發讓小擰子感到危機重重。
不過朱厚照身邊伺候的太監都是新從宮里調來的,在豹房這邊全無根基,小擰子心道:“既然江彬也沒跟進去,陛下應該只是不想被人打擾,找一些不熟悉的人服侍,做事就沒那么多顧忌……另外,如今我已進入司禮監掌印的參選名單中,盡量減少跟陛下相處的機會,也算是避嫌的一種方式吧。”
隨著皇帝入內,麗妃帶來的太監仍舊站在那兒,因為第二批燃放的煙花已到位,只等朱厚照興致來了,便會出來通知燃放,所以必須堅守崗位。
小擰子看了眼四周,擺擺手:“別都傻站在這兒,退下!退下!錢指揮使,你該把人屏退,非巡邏的錦衣衛不得入內,這規矩難道你不懂?”
錢寧左右看看,見小擰子跟江彬都在,而江彬絲毫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心里非常氣惱,之前他刻意針對,想給江彬來個下馬威的事情早就沒了下文,主要是這次的對手深得皇帝信任,又沒在錦衣衛中擔任職務,使得錢寧就算想動手腳也不容易。
最后錢寧只能無奈地帶人退下,至于那些看到焰火涌來的太監和宮女,也都被錦衣衛驅離。
人差不多散光了,江彬這才過來問道:“擰公公,這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如此嘈雜?”
小擰子沒好氣地道:“江大人難道沒看到么?麗妃娘娘剛才在這里演了一出好戲,這不……不但陛下出來了,大半個豹房的人也都被驚動,如今麗妃已在里面伺候陛下。江大人,你的好日子……恐怕到頭了!”
小擰子暗中諷刺,因為他很清楚江彬的跟腳,江彬本來幫他和麗妃為皇帝搜集好吃好玩的東西,后來為求更進一步,把麗妃當作跳板接近皇帝,如此等于是利用了麗妃的信任,一旦麗妃得寵,江彬將遭遇強有力的阻擊。
江彬非常聰明,早就明白其中訣竅,但此時他卻故意裝糊涂:“在下聽不懂擰公公話里的意思。在下先去休息,就不多打擾了。”
說完,江彬轉身要走,卻被小擰子上前一步攔下。
“擰公公還有事么?”江彬一臉輕松,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根本就不擔心麗妃會打擊報復。
小擰子道:“江大人居然能如此冷靜,真是讓人佩服,不過敢問江大人一句,麗妃娘娘回來后,你在豹房如何自處?想投靠誰?”
江彬驚訝地問道:“擰公公,咱不都是為陛下效命嗎?什么投靠誰,難道豹房還有什么人比陛下更大?我怎么聽不懂啊?”
小擰子冷笑不已:“你少裝蒜,你很清楚咱家在說什么,你一個外調軍將,在這豹房內想扎下根來,除非你覺得自己可以一刻不離陛下跟前,不然光是麗妃跟錢寧,就會讓你日子不好過!”
江彬攤攤手道:“在下只是奉命辦事,陛下讓做什么,便做什么,誰若想讓在下辦事,在下也可以聽從,卻沒有必要跟誰拉幫結派,擰公公您誤會了。”
小擰子對于江彬的回答很不滿意,心想:“江彬如此說,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經投靠了什么人,錢寧跟張永走得很近,或許是錢寧知道張永要晉位司禮監掌印,故意前去巴結……既然錢寧已選邊站了,江彬就沒機會,那他到底哪里來的自信?莫不是沈大人?”
想到沈溪,小擰子身體一顫,對于旁人他可以說只是忌憚,而對于沈溪就是害怕了,甚至是一種極大的恐懼。
沈溪的本事他很清楚,得罪沈溪的下場,小擰子也比旁人更了解其嚴重性,劉瑾跟張苑怎么倒臺的,他是少數幾個明白因由之人。
江彬道:“若擰公公沒有別的事,在下先去休息了。明日還要幫朝中諸位大人完成司禮監掌印的選拔工作,在下先告辭。”
說完,江彬告辭而去。
小擰子看這架勢,更加覺得危險,心想:“江彬只是個外調的將領,本來除了陛下的信任,沒有任何背景和靠山,現在陛下卻給了他統籌協調的權力,等于說他能以欽差的身份跟朝中文武大員見面,非常利于他培養人脈!不行,我不能坐視不理!”
換作旁人,或許對江彬有所防備,卻不會付諸行動。
但小擰子情況卻不同,朱厚照以前最信任的就是他,連劉瑾和張苑都沒曾將其壓下去,這也是小擰子覺得自己有本事在皇宮體系生存的根基,而現在威脅到他超然地位的并不是沈溪,而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江彬,由不得他不重視。
小擰子連夜去見張永。
張永此時正在京城自己家里,吃過飯便要上榻。
對于張永這樣上了年歲的老太監來說,非常注重養生,太監沒有子嗣,家里顯得很冷清,張永就算收有義子,卻不會陪他居家過日子,家里除了下人就只是他這個孤寡老太監。
因為身份較為尷尬,張永這邊沒有朝臣來訪,這也跟他還沒坐上司禮監掌印有關,之前張永好歹是御馬監太監,但現在他的公事沒有結束,理論上來說仍舊是沈溪軍中的監軍。
“……擰公公,你不豹房內伺候陛下,作何深夜來訪?”張永見到小擰子很意外,覺得就算小擰子要說關于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事,也完全可以等到來日,而不是半夜來打擾他休息。
小擰子道:“這還算晚?往常這時候陛下宴席剛開始,咱家得一直陪在陛下身邊,侍候到來日天明……我說張公公,這個時候登門拜訪都不受歡迎,你不會是私下里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張永搖頭苦笑:“擰公公這是作何?鄙人又沒說什么……有要緊事快說吧,鄙人一把老骨頭,沒有擰公公這般青春康健,早睡早起才能維持精神不衰。”
小擰子臉色好轉了一些,說道:“司禮監掌印選拔細則已經定下來了,沈大人負責考核上的事情,這是一方面……還有一件事,就是關于江彬,他手上權力太大,已嚴重威脅到我等內監的地位,此外就是麗妃……”
小擰子跟張永講述的東西很多,來之前根本就沒梳理過,等說起來才發現亂糟糟一片。
不過張永卻大概聽明白了,小擰子似乎陷入到了沼澤中,如今在朱厚照身邊的地位變得岌岌可危,當即暗忖:“小擰子大半夜來找我,不會是想收回之前的盟約吧?之前他以為自己深得陛下寵幸,所以才會對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不那么在意,但現在陛下明顯更加寵幸江彬,他便有了危機感。”
念及此,張永立即明白自己要針對的點,對癥下藥。
張永道:“擰公公其實根本不必擔心,現在一切都還在掌控中,無論是麗妃娘娘,還是江彬,都只會曇花一現。”
小擰子苦惱地道:“焉知咱家就不是曇花一現?”
本來張永還不確定小擰子的想法,但現在他已斷定小擰子擔心失勢而準備反悔,趕緊道:“鄙人跟你說再多,你也未必能聽進去,不如這樣,咱們現在去找沈大人,跟沈大人將事情的利害關系陳明,尤其是針對江彬……不能讓此人繼續在陛下跟前興風作浪。”
“不可能!”
小擰子搖頭道,“沈大人明哲保身,這個節骨眼兒上不可能牽扯進來,之前咱家已多次暗示他,但他一直無動于衷。”
小擰子表現得很無助,尤其是在見識麗妃的手段,還有江彬對他的不屑后,讓其覺得自己在皇帝面前已是窮途末路。
張永安撫道:“咱現在說什么都是徒勞,擰公公請到后院,鄙人有些東西給你看。”
“什么東西?”
小擰子皺眉,不理解張永這個舉動是什么意思。
隨即張永帶著小擰子一起到了后院,來到一處緊閉的屋子前,張永拿著鑰匙,顫顫巍巍打開,推開門,再讓下人將燈籠遞上,親自打著燈籠帶小擰子入內。
因房間里太過黑暗,小擰子突然一個激靈,不敢再往前走,擔心被張永殺人滅口。
但顯然張永沒那膽量,走在前面,將房間照亮后才道:“擰公公,這是鄙人為沈大人跟你準備的禮物,你先看看。”
小擰子這才知道原來張永想用一些利益讓他安心,一甩袖道:“咱家經歷很多事,難道會為這點銀子動心嗎?張公公,你這算幾個意思?想賄賂咱家?以便讓咱家無條件支持你?”
張永嘆道:“擰公公不要多想,僅僅是一點簡單的饋贈,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你看看……”
張永將箱子打開,里面直接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原來并非是張永嘴里說的什么不值錢的東西,全是金銀珠寶,沒有參雜銅錢和綾羅綢緞,全都是硬通貨。
即便小擰子見慣場面,但還是被眼前的畫面震懾到,一時間怔在那兒。
張永嘆道:“鄙人在朝多年,沒積攢下什么,就這點養老錢,本以為歸隱后可以在鄉間過幾天好日子,但未曾想到暮年居然有機會當上司禮監掌印,這些棺材本便給擰公公和沈大人分了吧。”
小擰子走過去看過每口箱子,確定里面的東西價值不菲,這才驚愕看著張永:“張公公,這些年你可撈了不少啊!”
張永搖頭苦笑:“都是些辛苦錢,這中間有一些是憲宗和先帝的賞賜,也有擔任御馬監太監和東西廠廠督時旁人的饋贈,還有就是經營店鋪和農莊的收獲……擰公公請放心,這些都不算什么臟錢,有據可考,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小擰子道:“那你給咱家這些銀子,到底想如何?”
張永道:“其實擰公公的苦衷,鄙人能理解,朝廷局勢多變,將來成什么模樣實在難說,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銀子很重要,咱家是什么人其實都心知肚明,未來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要找家族旁支甚至那些義子來做,有什么可以傍身?還不就是這點身外之物!等年老后,可以享受享受,臨終前別都花完,給小的適當留點兒,他們才能盡心幫咱把后事料理了,這一輩子便算過去了。”
小擰子眉頭皺了皺,顯然張永說的話觸動了他內心某根弦。
張永再道:“無論在朝做了多少事,身后照樣一抔黃土,誰能逃得過?這些東西,至少可以讓擰公公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哪怕未來有再大的成就,得到陛下信任,就一定能有比現在更好的收獲?”
小擰子咬著牙道:“你這是想用銀子收買我吧?”
“可以這么說。”
張永一臉平靜地說道,“這件事,其實回京城前便說好了?鄙人答應送禮物給你們,不會食言,而擰公公現在似乎是……”
小擰子見到足以讓他動心的金銀珠寶后,心情逐漸緩和下來,大概覺得自己用未必能到手的司禮監掌印位置換這些金銀珠寶能夠接受。
張永道:“只要咱家當上司禮監掌印,擰公公至少能得到這里一半的財貨,另外日后咱家還會給擰公公送很多禮。”
小擰子瞪著張永:“張公公不是說就這么多嗎?”
張永搖頭苦笑一下,沒有解釋,但小擰子已經想到,誰當上司禮監掌印都可以得到更多的財富。
張永擔心小擰子可能又要在心中算計得失,趕緊道:“擰公公到底是陛下身邊最親近之人,若離開陛下去當司禮監掌印,必然失去常伴陛下跟前的機會……擰公公覺得自己處理朝事的能力,比得上宮里內書房出來的人?”
小擰子又馬上想到之前沈溪對他所說的那些話,再次斟酌起利害得失。
他的心情,從之前的急躁變成平和,沒有再跟張永嚷嚷,閉目思索。
張永道:“或許現在見不到沈大人,不過沈大人言而有信,咱家不會懷疑。其實……鄙人當上司禮監掌印后,難道會讓江彬有好日子過?”
小擰子睜開眼,緩了口氣道:“也是,你當上司禮監掌印,跟咱家利益相通,江彬也會成為你跟咱家共同的敵人,到時候就算你不主動出手,沈大人也絕不會放過他!”
小擰子終于被張永說服。
張永自己也難分得清楚,到底是那些金銀珠寶管用,還是他分析的局勢管用,總之現在他要跟小擰子綁在一塊兒對付江彬。
二人回到大廳,坐下來商議此次競選細節。
小擰子馬上提到關于替皇帝理財的問題,打量張永道:“張公公不會回頭將那些財貨都送給陛下,說是你從民間得來的吧?”
張永苦笑:“擰公公說笑了,鄙人既然答應送出的東西,怎會食言?”
小擰子皺著眉頭:“咱家又不知錢貨具體數量,怎知回頭是否會被你克扣部分?”
張永輕輕一嘆,從身邊木匣中拿出一樣東西,等打開后小擰子發現是一本賬冊,張永將冊子遞給小擰子:“東西都在這里,若擰公公不信的話,可以拿去一一比對,看鄙人是否有欺騙你的意思。”
“不必了!”
小擰子這才放心,道,“張公公肯拿出來,說明很有誠意……不過這東西,咱家還是要收起來。”
隨即小擰子直接將賬本揣進懷里,如同那些東西已是他的一樣。
張永伸了伸手,似乎想討回來,但看到小擰子神色不善,只得作罷,到底只是本賬冊,回頭還可以整理,如果得罪小擰子,前功盡棄不說,還會有麻煩。
小擰子道:“張公公準備如何對付江彬?此人深得陛下信任,如今在豹房可說是呼風喚雨,陛下有事也點名要他辦,而咱家卻很難長留陛下跟前,很多時候咱家去見,都要先請示,就是由這個江彬前去傳話。”
張永這才知道豹房內的情況,對他來說,京城勢力缺失最大的一塊就是豹房。
張永在宮里有不少眼線,其實豹房也有,但能接觸到核心區域掌握皇帝動向的人卻一個沒有,小擰子說的情況,算是對張永了解到的情況的一種極大補充,可以讓他知道皇帝身邊發生了什么。
就好像今晚的煙花事件,若張永想知道真相,非等個一兩天不可,還有可能會因為皇帝下令彈壓消息而無法傳到他耳中。
張永道:“要對付江彬,必須從他擅長的事情入手,那就是討好陛下,他喜歡給陛下送美女,送一些吃喝玩樂的東西,但回到京城后顯然陛下便不需要他做這些……”
“誰說不需要?”
小擰子急道,“現在只是因為陛下剛回來,一切都很新奇,再過十天半個月,陛下一定會命令他出去找尋。以前這活都是錢寧干的,但錢寧做事明顯沒江彬那么勤快,江彬是那種只要給他機會便會牢牢把握之人!”
張永想了下,馬上道:“那咱就做得比他更好,這也是以前劉瑾所擅長的。”
小擰子急道:“若咱家可以的話,至于被姓江的欺壓一頭?關鍵是咱的門路沒他寬廣,咱家得在陛下跟前侍候,沒法隨時外出。”
張永笑道:“若鄙人當上司禮監掌印,那一切就不同了,擰公公在陛下面前刺探消息,摸清楚陛下喜好,鄙人在外投陛下所好,若實在力不能及,不是還有沈大人么?”
張永對于小擰子這樣年輕人的心態把控是很到位,在經過他仔細分析后,小擰子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甚至小擰子自己也覺得,跟張永合作是最好不過的事情,甚至比自己來當司禮監掌印更有意義。
二人再說一些細節時,小擰子的心態跟著扭轉過來,不需要張永再去開解。
最后,張永誠懇地說道:“擰公公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鄙人說,這司禮監掌印看似鄙人做,其實一切決定權還是在你和沈大人身上,鄙人只要個名聲,其他的都好商量。”
“可別言而無信,否則的話……”小擰子瞪著張永,最后咬牙切齒道,“沈大人不會放過你!”
小擰子意識到,好像自己沒什么可威脅張永的,以前還可以跟朱厚照告刁狀,現在告狀這招是否好使都難說,畢竟他開始有被朱厚照疏遠的跡象。
張永再對小擰子做出一些安撫,小擰子便急著離開,他出來的時候不短,而這會兒正是朱厚照盡興的時候,他想看看是否有接近皇帝的機會。
小擰子只懂得伺候人,讓他去朝中處理朝事,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非常難受,這也是小擰子選擇支持張永的重要原因。
隨著小擰子離開,張永終于松了口大氣,他沒有送客到門口,因為太過礙眼,不過小擰子此番造訪還是讓張永后怕不已。
“這家伙大晚上登門,一來就放出種種威脅之言,他才是想興風作浪的那個吧!”張永很不甘心,雖然他名義上要投奔小擰子,而且也知道自己需要小擰子在皇帝身邊為他刺探消息,但還是不甘心被一個年輕人壓在頭上。
“老爺,是否派人跟著擰公公?他帶來的人好像不少。”家仆過來跟張永請示。
張永擺手道:“從這里往豹房,沒幾步路,他來時已是招搖過市,咱畫蛇添足派人跟著,莫非還想把事情鬧大讓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來見咱家?”
此時張永想的是如何避嫌,最好外人不知道他跟小擰子的關系,但小擰子是不可能單獨出來的,以現在小擰子的權勢,出門帶一幫隨從貼身保護乃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張永又是司禮監掌印的熱門人選,府宅很可能被人盯著,若被政敵知曉對自己很不利,所以才會如此氣急敗壞。
仆人解釋:“老爺請盡管放心,屋舍周圍詳細查看過,并未發現有人盯梢。”
張永罵道:“沒長腦子還是怎的?盯梢者會被你們發現?就算其他人不盯,兵部沈尚書能不派人看著?真是氣死咱家了。”
“老爺,您只是候選人之一,用不著這么擔心吧?”仆人可不知道張永跟小擰子、沈溪私下里達成的協議,張永也不敢對下人說,六根清凈的太監根本沒人值得相信,他怕消息走露對自己不利。
“懂個屁!”
張永本來脾氣就不好,張口罵道,“若咱家當上司禮監掌印,還怕人盯著?就是因為沒當上,才需要防備!將門關好,不得讓任何人進來!”
小擰子見張永的消息,的確不算秘密,至少次日上午城內已有幾個勢力的人得悉。
而沈溪頭一晚便得知,對他來說這不算什么,聽之任之,翌日上午云柳到沈家附近的情報站向沈溪匯報工作時再次提及這件事。
“……大人,現在司禮監掌印競選之事甚囂塵上,各方人士都在打探關于您,還有擰公公、張公公等人的消息,如今外間普遍傳言,說李興和李榮兩位公公成為掌印的機會也很大,全看大人支持誰……”
云柳跟熙兒回到京城后,工作輕省許多。
戰場上她們負責情報收集,而在京城內則負責搜集一些官員和民間的傳聞,云柳手下的辦事效率明顯要比馬九掌握的情報系統高多了,使得云柳查到的消息較為系統全面,能讓沈溪比較清晰地了解京城周邊的輿論狀況。
沈溪道:“那外間之人,又如何猜測我支持的對象?”
云柳搖頭:“這個……朝中官員和百姓可不敢隨便揣測,主要是大人現在的官聲非常好,民間對您稱頌頗多,這次雖然是您受圣諭主持選拔,但民間基本沒有議論,或許都覺得沈大人會秉公決斷,不會再出現劉瑾和張苑這樣擅權的司禮監太監。”
沈溪道:“那他們真是高看我了,陛下給我權限,難道我還要完全按部就班,將政敵推上位?”
云柳不敢隨便接茬,她能聽出沈溪話語中的不善,大概的理解是沈溪應該有別的什么計劃,至于選張永出來當司禮監掌印的事情,在她看來并沒有成為定局,這也是通過她對沈溪的了解得出的結論,這更好像是沈溪與小擰子、張永制造的一個迷霧,讓人以為他會這么做,但其實另有籌劃。
沈溪再道:“擰公公如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最有把握的便是陛下的寵信,現在這份恩寵突然落到江彬身上,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但他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因為連失寵的錢寧都能繼續做錦衣衛指揮使,他相對也能心安些……不過,肯定有人會制造一些假象,讓他誤以為自己失勢,到時候便會徹底亂了陣腳。”
云柳道:“請大人示下,是否要阻止這些人所為?”
“阻止作何?你知道是誰要這么做嗎?”沈溪反問道。
云柳低下頭,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沈溪也不需要她作答,這個質問其實是一種變相的警告。
沈溪主動解釋:“會這么做的人是麗妃。麗妃昨日在豹房放的那兩場焰火,可算將她的野心全部釋放出來,她如此無疑將錢寧推到花妃一邊,下一步就是陛下身邊女人爭寵,這次不再會跟以前一樣可以和睦相處,絕對要你死我活分個高低!”
云柳聽來一陣驚訝,沈溪說的事情在她看來很可怕,皇帝身邊的女人為爭寵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意味著豹房內的秩序會因此而改變。
“大人,現在豹房不能亂。”
云柳委婉的建議,“現在京畿之地民生已開始趨向平穩,最好宮闈能保持一種相對平和的狀態。”
“我知道。”
沈溪看著云柳,目光深邃:“不過陛下內宮的事情,不是我能干預的。我現在只負責將司禮監掌印人選送到陛下跟前,最終決定權在陛下手上,只要這個人不跟我為敵,誰都可以接受,哪怕他真與我為敵,最多把他當作第二個劉瑾對待。經歷劉瑾和張苑前后兩個掌印興風作浪后,司禮監的權力不可能恢復往日勝景!”
外間很在意司禮監掌印人選,畢竟這是內相的位置。
但其實也有人意識到,內相的權力已被壓榨到極限,畢竟皇帝吃了劉瑾跟張苑兩次教訓,不會再給司禮監掌印太大的權限,坐上這位置再想只手遮天,除非此人有能力抗過沈溪和謝遷這兩座朝中屹立不倒的大山,還要壓制皇帝身邊江彬、小擰子、麗妃等有野心之人。
哪怕就算小擰子自己上位,也不可能興起波浪。
劉瑾可以得勢,是因為他將君臣間的聯系通道完全阻隔,也有沈溪故意縱容的成分在里面,而張苑可以得勢,也在于沈溪的因勢利導。
當沈溪放棄利用司禮監掌印打壓朝臣,他跟朱厚照間的聯系渠道就會成為司禮監掌印消息封鎖的最大障礙。
如今隨著江彬崛起,皇帝身邊寵信之人又多了一個,消息更難封鎖,先不論沈溪這邊,要想把皇帝身邊消息渠道阻隔就得同時拉攏五六位有通報消息權限之人,這對于新任司禮監掌印來說難比登天。
如此一來,未來的司禮監掌印只能安分守己當一個“內相”,協助內閣處理好朝政,充充當一個蕭敬那樣無過便是功的人物。
哪怕這位司禮監掌印有一些權限,可以斂財,也可以發展人脈關系,但始終跟劉瑾和張苑弄權時只手遮天的情況有很大差別,這也是沈溪放心將司禮監掌印這個位置放出來的根本原因。
沈溪去了兵部,處理完事情后,回到自己的公事房靜坐冥思,他在考慮一個問題,就是若沒有江彬崛起,也沒有小擰子、麗妃等可以直達圣聽的渠道,這時候他應該推選誰來當司禮監掌印。
“估摸只有張苑合適,他的能力撐不起來,所以必須要借助外力,再者張苑的脾性決定了他貪財誤事容易控制,再者張苑畢竟是沈家人……可惜現在張苑已暫時失去利用價值,只能讓他守幾年皇陵,或許未來我可以提攜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