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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九章 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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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遷有著很高的政治智慧,從一些微小的細節便能看出未來朝廷格局變化,表面上似乎一切都風平浪靜,但在謝遷眼里卻是危機四伏。

  回朝后,謝遷看出朝廷人心的變化,很多事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總結起來就是京城內似乎文官集團是以他馬首是瞻,但其實內部格局已發生劇烈變化,有人傾向于沈溪,有人則倒向楊廷和,謀求自身更好的發展。

  謝遷被發配至延綏,看起來是朱厚照胡作非為,但其實這清楚地表明了一個信號,那就是正德皇帝并不認可謝遷文官集團領袖的地位,這也意味著謝遷很可能在未來不久退位讓賢,至于是梁儲還是楊廷和來繼任首輔,對于朝臣們來說區別都不大。

  謝遷沒有去文淵閣,那里現在只有梁儲一個人在辦公,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打下手的翰林,去了他也不知該做些什么好,根本就無法靜下心去查閱奏疏。

  他現在需要做的,是在皇帝回京前先布好局,然后等待形勢變化。

  寫信給沈溪當然要做,還有便是給楊廷和去信,讓一切變得緩和起來,不能讓文官內部出現大的矛盾。

  本來謝遷對沈溪的意見很大,但在發現文官內部紛爭居然有轉移擴大傾向時,謝遷不想讓情況惡化。

  謝遷回到自己位于長安街的小院,將事情處置好,等他擱下筆時,心中的失落更甚,恰好此時下人進來通稟:“大人,吏部何尚書到了。”

  “嗯。”

  謝遷將寫好的東西收拾妥當,這才起身出門迎接。

  剛來到院子里,就見何鑒已經進了大門,何鑒本來臉上還帶著一抹笑容,但見謝遷神色陰郁,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淡了下去。

  簡單的寒暄過后,何鑒更察覺謝遷有心事。

  進了房間,何鑒問及,謝遷才大致將自己去見張太后的事說了一遍,涉及他跟張太后的對話,則基本上是一語帶過。

  何鑒有些驚訝地問道:“介夫跟壽寧侯一起去紫荊關迎駕的事情,于喬你竟提前不知?”

  謝遷微微點頭:“正是事后知曉此事,我才急急忙忙去了一趟內閣,后來又去見了太后。現在朝廷事情太過繁雜,總感覺抓不到頭緒,但其實不過只有之厚跟應寧不在罷了,卻似乎什么事情都要操心。”

  何鑒嘆道:“那是因為我沒有出來幫你,再則禮部那邊的事情也懸著,陛下不回朝,司禮監的差事又沒人支應,這不處處都需要你來操心么?”

  謝遷沒說什么,望著何鑒道:“那你來作何?只是過問介夫去紫荊關之事?”

  何鑒湊上前,神神秘秘地道:“這不,剛得知朝中有人參劾張家人,想來問問你的意見。按照參劾奏本所提,外戚兄弟仗著掌管京畿防務,又做了許多為非作歹之事,在城外強占大量民田,城內許多商賈的商鋪也因戰時管制被其大批沒收,連倉庫都被一并給端了……總歸他們斂財巨大,天怒人怨啊。”

  謝遷直皺眉,顯然是不想聽到張氏外戚的斑斑劣跡,本來謝遷就因為張太后的態度轉變而郁郁寡歡,現在掉過頭就讓他去針對張太后及其家族,他做不出來。

  謝遷道:“這種事,多為道聽途說罷了,不可能有什么真憑實據!”

  何鑒笑了笑,搖頭道:“未必沒有,一切就要看朝廷是否有心查證了……估摸這參劾的奏本冒出來,也是因為于喬你回到京城,言官們知道有人做主,加之要不了多久陛下也要回來了,或許可以制止張氏外戚違法亂紀肆無忌憚的囂張氣焰。”

  “除此之外,吏部這邊能做的事情太少,我這次來只是跟你帶個話,免得回頭被問及不知該如何應付。”

  謝遷微微搖頭:“這種事,還是不要在朝中提及為好,如今是什么時候?誰要是站出來挑頭,不是給自己惹不痛快嗎?”

  何鑒道:“既然你不想管,那最好是去勸說告一下,讓那些仗義執言的官員略作收斂,不要拿雞蛋去碰石頭……你作為首輔,不主動一點,難道還要讓我這把老骨頭東奔西走?”

  “之厚那邊的事情懸而未決,聽說這次太后和介夫攜手,跟之厚鬧得很不愉快,居然先后派了三批人去防著他,之厚再怎么豁達,到底也是個年輕人,血氣方剛,你就不怕他真的翻臉?”

  “嗯!?”

  謝遷望著何鑒,不明白為何對方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

  何鑒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本來得過且過,但以后朝中的情況能跟以前一樣嗎?我這把老骨頭在朝留不了幾天了,可你謝于喬不同,太后這次直接找介夫做事,你心里能一點想法都沒有?”

  謝遷黑著臉反問道:“我能有何想法?”

  “最好你沒有。”

  何鑒搖頭,淡淡一笑,“不過之厚那邊一定會有意見,現在朝中參劾這個參劾那個,鬧得是不亦樂乎,有沒有人在背后搗亂說不好,但現在朝中一些人蠢蠢欲動卻是不爭的事實。過去這半年多來,京城太安靜了,太平日子過久了,總會有些人耐不住寂寞,要跳出來搞事。于喬,你該拿出負責任的態度,當機立斷,莫要遇到事情總想著回避,這樣不好!”

  謝遷瞪著何鑒,半天沒有言語,顯然是心中有所觸動。

  張太后頒發懿旨讓沈溪去居庸關整頓兵馬,實際上她并沒有直接調撥朝中大員的權限,尤其是沈溪一直跟在皇帝身邊的情況下。

  當沈溪一行抵達紫荊關,京城內派楊廷和跟張鶴齡來紫荊關迎駕的消息隨之傳來,不過此時兵馬還在半道上,同時抵達關城的還有張太后調沈溪去居庸關整頓兵馬的諭旨。

  朱厚照聽說這件事情后,臉上滿是不悅,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皇帝,別人無權繞過自己下達調遣文武官員的命令,就算是親生母親也不行。

  尤其此番涉及沈溪這位他信任的大臣,朱厚照當著沈溪、小擰子、江彬的面,氣呼呼地表達了他強烈的不滿:

  “……到底誰是皇帝,朕雖然沒回京城,但已公開露面,照理京師那邊就該停止種種僭越之舉,為何命令還要不停地下達?難道說朕現在已退位讓賢了嗎?”

  因為朱厚照生氣,小擰子跟江彬都不敢接茬,朱厚照看了幾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沈溪身上,問道:“沈先生,你怎么看待這件事?”

  沈溪道:“陛下不在京城,很多事無法做出決定,或許朝中有人體諒陛下對局勢不了解,想主動替陛下分憂吧。”

  沈溪不會直接攻擊誰,無論是楊廷和,或者張太后在背后針對他,他都秉承一個原則,那就是與世無爭。

  當然,這只是他表現出的一種高姿態,到底爭還是不爭,沈溪真實的想法沒人能說得清,至少從目前的情況看,朱厚照已被激發逆反心理,誰做一些讓朱厚照不爽的事情,誰就會成為朱厚照的敵人。

  沈溪于靈丘見到朱厚照前,沈溪就是這個假想敵,但現在明顯沈溪已經跟朱厚照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新的靶子已在不知不覺間豎立起來。

  朱厚照瞪著小擰子:“小擰子,太后那邊有說過什么嗎?”

  小擰子有些懼怕,無論張太后做過什么,到底是皇帝的母親,他作為奴才不敢隨便非議,但現在朱厚照逼問得緊,他只能如實回答:

  “陛下,太后娘娘懿旨,沈大人必須即刻啟程前往居庸關,將出征大軍整理后調遣至他處,不得接近京城一步。”

  朱厚照黑著臉喝問:“你說什么?朕統領的兵馬要全部調走,意思是連起碼的論功請賞環節都沒了?朕帶的兵馬不少都出自京營,連這些也都需要遣散?如此跟卸磨殺驢有何區別?簡直不可理喻!”

  這下小擰子更不敢隨便接話了,正德皇帝非常憤怒,連小擰子都沒想到張太后做的一些安排,會讓朱厚照產生這么大的反應,照理說當兒子的應該能理解娘的苦心才對。

  朱厚照黑著臉道:“沈先生乃是陪朕出來公干的,朕既然決定不讓他離開身邊一步,他就必須留下來,朕倒要看看,誰敢繞過朕隨便下圣旨。朕到底是皇帝,除非他們把朕的皇位給褫奪,否則天下就該是由朕來做主!小擰子,你馬上替朕草擬一份詔書,就說沈先生陪同朕一起回京,誰都不許更改……另外前來迎駕的國舅和內閣楊大學士,讓他們不用來了,朕有你們護送,已經足夠!”

  小擰子為難地道:“陛下,奴婢沒這資格啊!”

  朱厚照這才想起來,小擰子只是在司禮監掛職,從未有過擬詔書和朱批的經驗,讓小擰子做這些事無異于為難人。

  當然,最主要還是小擰子連秉筆太監都不是,手里沒有權限,貿然行事的話會有問題。

  朱厚照一擺手:“有沈先生在,不用你操心,沈先生會替你將詔書擬好……沈先生,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處理吧。”

  沈溪行禮:“回陛下,臣認為此事不可。”

  “啊?”

  朱厚照驚訝地問道,“先生,你草擬一份詔書有何困難?朕知道原本應該交由翰苑草擬,但現在朕微服私訪,身邊沒有此等官員存在,你本就是翰苑出身,又是朕的先生,替朕草擬詔書應無不可,朕最后御批用印,一切都順理成章,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沈溪道:“陛下要微臣草擬的詔書,跟臣多有牽扯,若為人所知的話,就等于說是微臣自己調遣自己辦差,到時候非議聲會更多,于陛下不利!”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了,手一揮:“那就讓朕自己來……小擰子,你拿紙筆來,朕說什么你寫什么就可,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小擰子看了看沈溪,又看看朱厚照,最后趕緊道:“奴婢這就去。”

  說完,小擰子拿來文房四寶,旁邊江彬一直在觀望,就像是個局外人,但其實江彬是在冷靜觀察,因為眼前經歷的事情跟他以往的見聞有極大不同,他在努力學習,從中汲取營養。此番涉及詔書草擬等事,他感覺自己已躋身權力核心,雖然現在還不能參與其中,但能親眼見證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江彬心想:“雖然現在我不太懂這些,但陛下這么信任我,只要將來陛下身邊沒人可用時,我只要建議得當,那我便可替陛下發號施令,那我不就跟以前的劉瑾一樣,權傾天下?”

  想到這里,江彬胸中突然涌起萬丈豪情,好像自己已從一個小人物變成炙手可熱的權臣。

  朱厚照的所作所為等于是故意對抗張太后的命令,就算御旨才剛發出去,沈溪大概也能料想楊廷和跟張鶴齡將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

  “……沈大人,現在朝廷上下對您很防備啊。”

  夜宿紫荊關當晚,張永來訪,神秘兮兮的好像是來跟沈溪分析局勢,但怎么看他都是來挑撥離間。

  沈溪道:“張公公的話,實在讓人費解,本官行事素來光明磊落,怎會有人對本官戒備?他們需要提防本官什么?”

  張永嘆道:“沈大人建立的功勛,自大明開國以來都屬少有,旁人防備沈大人乃理所當然之事。呵呵,其實防備什么,不就是沈大人在朝呼風喚雨,讓一些人的日子不好過么?”

  沈溪搖頭道:“清者自清,本官不需要回應什么。張公公若只是為說這個而來,那在下勸你免開尊口。”

  張永道:“沈大人,其實咱家理解您的苦衷,咱家何嘗不是常常被人非議?眼看就要到京城了,回朝后沈大人是想做一個與世無爭的閑人,還是更進一步登上高位,跟那些非議您的人好好理論一番,讓他們知道沈大人的決心和勇氣呢?以咱家看來,其實很多人未必有那心思,但若被逼著走入死胡同,就不如順著來路回去。”

  “哦!?”沈溪瞇眼打量張永,問道,“張公公說話,不必如此拐彎抹角吧?本官怎么越聽越糊涂了呢?”

  張永笑呵呵地道:“沈大人是聰明人,現在朝廷對你盯著防著,還不是因為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地位太高?旁人妒忌您哪!”

  “咱家就不同了,咱家一直想幫沈大人您做事,誰讓咱家現在朝中取得的地位,有很多都是沈大人賜予的呢?若非有沈大人提點,咱家或許只在宮里當差,哪會跟現在一樣,走到哪兒都有人尊重?”

  沈溪道:“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吧?本官此前已經說過,這個位子,本官可做不了主。”

  “但是沈大人您有參議權,之前擰公公已答應,全力支持咱家爭取,只要再有沈大人您鼎力支持,咱家便可說毫無壓力。”

  張永陪著笑臉道,“沈大人是否能幫上忙先不說,咱家就想得到沈大人您一句肯定的話……沈大人,您是否支持咱家呢?”

  沈溪瞇眼打量張永,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擰公公愿意支持你?他自己不想當司禮監掌印?”

  張永笑道:“擰公公年紀尚輕,他就算當上司禮監掌印,旁人也不會心服,還不如由咱家來。咱家雖然能力未必比得上司禮監的戴公公跟高公公,但至少咱家人脈寬廣,而且咱家不會跟什么國舅、閣臣走得太近,反而是沈大人的吩咐,咱家謹記于心,但凡有事一定會先來請示沈大人。”

  沈溪似笑非笑,盯著張永,好像對張永說的話抱有一定懷疑。

  張永急了:“現在馬上就要回到京城,很多事需要即刻定下來,沈大人您若是不想讓咱家當這位子,到底屬意誰?還是說已經有人暗地里跟沈大人您達成某種約定?咱家表達的誠意尚還不足嗎?”

  沈溪道:“身為外臣,本官本不該牽扯進司禮監掌印人選選拔,但若擰公公都表示要支持張公公,本官自然也無話可說。所以張公公現在要做的,便是得到其他管事太監的支持,這比得到本官支持,要重要得多。”

  張永沒好氣地道:“沈大人您不表態,旁人誰敢隨便亂定?就連擰公公支持咱家,也是看在沈大人的面子上。沈大人您要知道,現在朝中很多人都盯著您,不但太后娘娘和內閣那幫人,還有六部七卿,翰林院的人……總歸沈大人現在只是兵部尚書,未來可能執掌吏部,但終歸沒有入閣啊!”

  “多謝張公公提醒。”

  沈溪拱手道,“可是本官為朝廷辦事,并不看是否入閣。”

  張永道:“不入閣,意味著缺少話語權,咱家可以幫沈大人得到您不需要入閣便得到的便利,甚至比入閣還要管用……咱家這么說吧,若是將來不聽從沈大人的號令,便天打五雷轟!”

  沈溪搖頭道:“怎么張公公還賭咒發誓起來了?”

  張永嘆道:“不然沒辦法讓人相信啊!沈大人幫咱家一把,其實就是幫您自己一把,將來咱家定會將您當作上司,一切都聽從您的安排。”

  馬上要回京城,沈溪知道很多事的確到了布局的時候了。

  旁人總針對他,若他什么都不做的話,實在太過被動,涉及司禮監掌印人選,可說是他反擊的最好機會。

  至于張永這邊是否可信,暫時不是沈溪需要考慮的問題,總歸有人上位,要么這個人跟太后一派親近,要么跟謝遷親近,最后便是他沈溪推舉出來的人,不管誰當上司禮監掌印,都可能涉及擅權的問題,但現在朝中這么多派系,就算所有司禮監掌印備選中勢力最強的小擰子,似乎也難以撼動現在的格局。

  也就是說,再想出來一個跟劉瑾一樣權傾朝野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要跟張苑勢力相當,那也有很大的難度。

  若張永有小擰子在背后合作,那的確由張永來出任司禮監掌印最合適不過,但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張永從來未進入過司禮監,他也并非是皇宮執筆體系,一下子就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是否能服眾存在巨大疑問。

  沈溪望著張永那真誠的目光,笑了笑道:“看來本官沒有回絕張公公的理由。”

  張永一聽有戲,就好像是堅硬的磐石終于打開了缺口,一旦沈溪首肯,那比任何人都有效,畢竟這次司禮監掌印選拔是由沈溪提出的,最后決定權就算不是沈溪,也八九不離十,沈溪越是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來,張永心里越就沒底。

  張永道:“沈大人只要能體諒咱家便好,咱家以后會多幫沈大人做事,沈大人即便不在內閣,也能支配咱家做事。”

  沈溪搖頭道:“司禮監負責的,乃是替陛下朱批用印,那是陛下意志的體現,照張公公的說法,本官成什么了?其實本官根本想不到能幫張公公你什么忙,但既然張公公覺得本官有這個本事,那本官暫且答應下來,站在你這邊。”

  “好,好!”

  張永非常欣慰,這么一來他多了幾分跟小擰子談判的資本,原本因為出來找尋皇帝而有些破損的關系也可以修補。

  誰能得到沈溪的點頭認可,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就算坐穩了一半,張永覺得自己成功在即,整個人有些飄飄然。

  張永道:“咱家還為沈大人準備了一份厚禮,等回到京城后便送到沈大人府上,必不會讓沈大人失望。”

  沈溪搖頭道:“禮物便罷,無功不受祿,本官不覺得能幫到張公公多大忙,張公公想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還是多去獲得宮里那些管事太監的支持,比本官的支持更有效,說到底本官不過是局外人。擰公公那邊,你最好多去說說。”

  張永笑道:“其實有沈大人的支持,擰公公絕對會站在咱家一邊。咱家感激沈大人的信任,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為沈大人辦事。以后司禮監遇到任何要緊事,咱家都會親自跟沈大人您知會……”

  到最后張永也一直在強調他對沈溪的忠誠,儼然將沈溪當作頂頭上司看待。

  沈溪神色平淡,似乎并未將張永說的話太當回事。

  張永見沈溪,可說是神神秘秘而來,偷偷摸摸而去。

  這次他直接去見小擰子,在得到沈溪支持后,他便覺得自己有恃無恐,不需要再跟小擰子講什么道理。

  此時的小擰子本想到作為臨時行在的守備衙門后院伺候朱厚照,但朱厚照卻根本不需要有人在旁侍奉,到了紫荊關這樣相對繁華的關城,沉迷于酒色不能自拔,就連江彬也只能在外面守著。

  自從朱厚照帶著江彬出游后,小擰子便發現自己成為了個可有可無的人物,讓他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寒意。

  等人進來通稟張永求見的消息,小擰子這才回過身,垂頭喪氣地走出官衙門口,但見寒風中的張永正搓著手,縮著頭在外面屋檐下等他。

  “擰公公,您可算出來了。”張永笑著迎過去。

  紫荊關內,到處都是崗哨,這里的險峻程度不如居庸關,但城內的居民數量比居庸關多一些,民用設施也較多,朱厚照住的守備衙門占地有好幾十畝地,比起出征時入住的居庸關隆慶衛指揮使衙門大多了。

  小擰子皺眉,隨張永走到一邊,用懷疑的目光望著對方:“張公公有事?”

  “有事,有很重要的事。”

  張永眉飛色舞地道,“咱家之前去見過沈大人,沈大人已首肯,支持咱家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不知擰公公您如何看?”

  小擰子不耐煩地道:“沈大人會答應支持你?你可別在這里胡說八道!”

  張永道:“擰公公若是不信的話,不妨去問問沈大人,這件事千真萬確,擰公公覺得咱家敢拿這么大的事情信口開河?”

  小擰子的臉色多少有些不好看,心想:“之前不管我怎么求沈大人,沈大人都選擇袖手旁觀,為何張公公去求見卻如此管用?莫不是沈大人從開始就未曾打算提拔我,而一直就想提拔張永?”

  小擰子道:“沈大人答應又如何,他終歸不是最終做決定之人,為何張公公看上去如此高興?”

  張永道:“擰公公,咱們之前不是商議好了么,你我結盟,以后有什么事咱家都聽你的,若遇到懸而不見的大事,便聽沈大人的吩咐,如此一來,咱們不就利益捆綁,同氣連枝了么?”

  小擰子沒好氣道:“司禮監掌印做事,需要三個人參議不成?誰坐上這個位置,誰就有話語權,況且司禮監掌印不過是幫陛下辦事,你還真打算跟劉公公一樣,把所有權力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張永聽出小擰子不配合,趕緊道:“擰公公切勿著急,若有不妥的話咱們可以從長計議。其實咱家來就是通知您一聲,也好讓您有個心理準備。”

  “行了,咱家知道了!”小擰子不耐煩道。

  張永問道:“那擰公公,之前咱商議好的,關于合作的事情……?”

  小擰子板著臉道:“只要你張公公不背信棄義,咱家就不會違背之前的諾言,但前提是沈大人必須支持你,否則的話……哼哼!”

  小擰子表現得很強勢,說完后頭都不回往衙門內去了,留下張永半天沒回過神來。

  小擰子非常郁悶,覺得自己很難相信誰。

  “在陛下面前辦事可真累,沒一個值得信任的,沈大人之前說誰都不幫,但一轉眼卻又跑去支持張公公。”

  小擰子非常懊惱,隨即想道,“倒是麗妃那邊,似乎一直都有扶持利用我的心思,我若是聽從她的意思行事會如何?”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有隨從進來,到了小擰子跟前道:“擰公公,沈大人派人請您過去,說是有要緊事商議。”

  小擰子一怔,本想直接拒絕,但想到沈溪不會無緣無故找他,若沈溪真要請他過去的話,很可能涉及司禮監掌印人選的問題。

  “知道了。”

  小擰子往朱厚照住的后院看了一眼,知道難以靠近,在沒有機會面圣的情況下便收拾心情出門去見沈溪。

  到了沈溪住的小院外,由朱鴻引路,帶著小擰子入內,沒等進屋便見里面亮著燈,似乎沈溪還在處理公事。

  小擰子未等往里走,沈溪已主動迎出來,小擰子趕緊上前行禮:“見過沈大人。”

  說話時,小擰子聲音有些哽咽,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沈溪詫異地問道:“擰公公為何如此沮喪?”

  小擰子望著沈溪,悲從中來,問道:“沈大人,您之前說了,不參與司禮監掌印人選的角逐中來,為何現在食言了呢?小人聽張公公說,您選擇支持他競爭司禮監掌印之位!”

  說話時,小擰子越發難受,眼淚都流下來了。

  沈溪有些詫異:“張公公不是說擰公公你選擇站在他這邊,支持他登上司禮監掌印之位的嗎?既如此,那我又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支持他呢?這不,我心存疑慮,便請擰公公過來問個清楚。”

  “哼,他就是個騙子,當時小人是想支持他,但之后他便吹胡子瞪眼,不把小人放在眼里,當時便覺得他可能被什么人挑唆,以為找到到沈大人作靠山,才會如此,現在看來他就是招搖撞騙之徒!沈大人,您怎能相信這種信口雌黃的家伙呢?”

  小擰子一個勁兒地攻擊張永有多無恥,但卻忽略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那就是從一開始選擇支持張永的人就是他。

  當初在蔚州城時,小擰子權衡利弊后選擇支持張永,可一旦涉及具體扶張永上位的問題,又有些不甘心了。

  說到舍棄這個問題,小擰子無法做到灑脫面對。

  沈溪道:“如此說來,擰公公未曾給張永定下任何盟約,然后他就在本官面前信口開河?”

  “這……”

  小擰子見沈溪臉色轉冷,隱現怒容,馬上想到其實自己是跟張永談過具體細節,連忙道,“小人說了,之前是有意支持他,只是后來他先反悔……”

  “他如何個反悔法?”沈溪問道。

  小擰子支支吾吾:“在找尋陛下途中,他給小人甩臉色。”

  沈溪嘆了口氣,搖頭道:“如果只是一點小小的恩怨糾葛,擰公公實在不必往心里去。若擰公公你想自己來當這司禮監掌印,怕是沒人能搶,如同之前本官所說,你擰公公真的想坐上這個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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