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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七章 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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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廷和有些言不由衷,他知道謝遷對沈溪的態度后,心里不由涌現一抹深深的失望,情緒低落。ranwen`

  即便楊廷和再怎么掩飾,還是難以逃過謝遷法眼。

  謝遷看得很清楚,但他沒說什么,因為謝遷見慣了大場面,對于謝遷來說楊廷和只是個“年輕后輩”,年輕人有什么不切實際的想法,可以通過時間積累閱歷和經驗來排除,而不需要他一個老家伙開解。

  謝遷故意在楊廷和面前稱頌沈溪的功勞,似乎是已經想好如何挑選接班人的問題。

  楊廷和沒有在謝府久留,又過了盞茶工夫便起身告辭,謝遷能感受到,楊廷和有很多話沒說出口。

  謝遷并沒有勉強,此時的他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等他將帶著幾分失落的楊廷和送走后,心里不由感慨:

  “陛下要考核選拔司禮監掌印,代替他打理朝政,老夫這邊同樣要為挑選合適的文官領袖而煩心,這何嘗不是一次選拔?誰能當起未來朝堂的重任,實在難說啊。”

  謝遷不是沒有決定,而是心中早就有了定論。

  不是關于梁儲和楊廷和二選其一,而是有沈溪打底。

  將來沈溪肯定會成為朝廷棟梁,掌控朝政,只是謝遷覺得必須要有人能跟沈溪抗衡,這是謝遷思慮再三后得出的結論。若一個年輕人在朝堂上連個對抗的人都沒有,那有很大的可能會走上歧途,成為危及大明江山社稷的隱患,自古以來權臣都是這么來的。

  當然謝遷感受不到,他對沈溪的要求太過苛刻。

  沈溪在官場取得的成就越高,謝遷的雙重標準就越明顯,對別人和對沈溪的要求截然不同,他對沈溪幾乎是對待政敵那么嚴苛。

  至于這么做到底是對沈溪的一種鞭策鼓勵,又或者是一種警惕防備,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

  此時的沈溪,已陪同正德皇帝踏上回京之路。

  從靈丘出發,雖然走的是官道,路途卻并不平順,其中小半都是山道。好在距離廣昌縣城很近,再往東便到拒馬河峽谷,順著河岸邊的官道走上百里,便是紫荊關。

  朱暉和楊一清停留在拒馬河峽谷中段,沒有繼續西行,耐心等候皇帝到來,一直過了兩天,朱厚照跟沈溪一行才帶著大隊人馬抵達,楊一清、朱暉帶著隨同的官員將領一同出營門歡迎。

  不過朱厚照沒有下鑾,直接乘坐轎子進了營地中間提前搭好的皇帳,朱暉本想追上去,卻被江彬帶人擋下。

  “你……”

  朱暉望著江彬,不認識這位是誰。

  江彬道:“請閣下見諒,陛下旅途勞頓需要休息,有什么事的話可以直接請示沈大人便可。”

  此時的江彬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他如今還不是侍衛領班,僅僅是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包括錢寧、張永、胡璉等人,此時都無法接近皇帝,小擰子和沈溪倒是可以隨時面圣,但這一路上其實也沒怎么見面,皇帝有什么事都是江彬出來傳話。

  朱暉一聽非常尷尬。

  在他看來,先確定皇帝的安全最重要,沒見朱厚照一面始終不能安心,沒法回奏張太后。

  眼前這個身穿便服的男子將他攔下,在不明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還不能隨便發脾氣,最后只能忍氣吞聲看著江彬護送鑾駕進了皇帳。

  朱暉望著走過來的張永,小聲問道:“張公公,剛才那位是……?”

  張永目光先落在楊一清身上,隨后才看向朱暉,小聲回道:“公爺別見怪,陛下身邊如今最得寵的就是這位江大人,難道公爺就沒聽說過?”

  提到“江大人”,朱暉忽然想到是誰,露出恍然之色,隨即沈溪跟小擰子等人也靠攏過來,朱暉在人群后面發現錢寧蕭索的身影,忽然明白過來,連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都無法近距離保護皇帝,那這位“江大人”可說是前途無量。

  “之厚!哈哈!”

  朱暉雖然沒辦法跟皇帝打招呼,好在馬上看到想見之人,也就是沈溪,咧嘴直樂,似乎跟沈溪打招呼同樣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楊一清等人跟著一起過去,全都向沈溪行禮。

  沈溪逐一還了禮數,朱暉笑道:“一別就是大半載,想出征當日祭天時,老夫還在想之厚你定能凱旋而歸呢!”

  此時的朱暉談笑風生,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話,聽起來親近,但誰都知道他跟沈溪的關系也就那么回事。

  不過總歸朱暉、沈溪、楊一清三人都做過三邊總督,對于軍中的事情也算了解,算是對西北軍政有一定話語權的人,見面后少不得寒暄幾句,之后再說關于這半年來大明對韃靼的戰事,始終能找到話題。

  至于胡璉則低調許多,只是最開始時楊一清和朱暉跟他打過招呼,之后無論是喋喋不休的朱暉,又或者緘默不言的楊一清,都沒再跟他交談,幾人往中軍大帳而去,遠遠地看到江彬的人在皇帳周邊圍柵欄,進出口處都安排上了崗哨。

  朱暉露出些許尷尬之色,湊到沈溪面前,小聲問道:“之厚,陛下出來這一趟,條件辛苦,龍體無恙吧?”

  沈溪道:“陛下路途中感染了風寒,在靈丘經郎中診治,如今已無大礙。”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朱暉臉上掛著笑容,但因為沒親眼見到皇帝的面,似乎不是很放心,他又想跟小擰子打招呼,但見小擰子自行往皇帳區域去了,顯然是想去照顧朱厚照起居。

  朱暉笑道:“之厚,能否跟陛下說一說,讓我等前去拜見一下?稍后便要安排回京事宜。”

  沈溪為難地道:“陛下之前傳話,說是不見地方官員和將領,就算是朝廷委派來的……也一概不見。”

  “啊!?”

  朱暉對于沈溪的回答有些驚愕,這跟當初兵馬從張家口堡出發,皇帝一直稱病但其實已出走的情況類似,所有事情都是由沈溪來解說,旁人沒法見到皇帝,甚至連鑾駕中是不是本人都難說。

  朱暉不知該如何解除這種疑問,苦著臉一語不發,楊一清直言不諱:“沈尚書,我等未能見到陛下,始終不能讓人心安。”

  沈溪苦笑著搖頭:“這件事我實在做不了主,若是諸位想求見,不妨自行去請示,現在江彬在陛下跟前得勢,一切事情都要靠他來傳遞消息,連我也不能隨便見駕。”

  朱暉“哦”了一聲,似乎明白什么,湊過來低聲問道:“之厚,以咱倆的交情,你可要說句實話,也方便老夫回奏太后,陛下……這次真的沒事吧?”

  或許是因為沈溪跟小擰子曾聯手隱瞞皇帝失蹤的事情,朱暉等大臣對沈溪有種天然的質疑。

  沈溪點頭道:“保國公若相信在下的話,盡管回奏,不過說實話,這兩天在下也沒見過陛下。路途中陛下根本不見外人,宿營后也總是躲在帳中不露面。”

  朱暉皺眉:“奉太后懿旨護駕卻始終見不到陛下的面,瞧這事兒鬧得……也罷也罷,大家到中軍帳去吃點兒酒食,這鬼天氣,一直陰雨連綿,骨頭都要凍得生銹了……這邊河谷地也不是什么舒坦的地方,咱們早些回京,家里比這邊舒坦多了!張公公,一起進去喝杯水酒?”

  朱暉本想跟張永打招呼,不過此時張永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就像沒聽到朱暉的話一樣,未予理會,朱暉鬧了個大紅臉,只能回過頭,唉聲嘆氣。

  沈溪跟著朱暉進了中軍帳。

  大軍駐扎的位置大概是后世淶源與紫荊關之間的王安鎮區域,兩萬多京營兵馬在拒馬河兩岸分成兩大營區,其中南岸為主營,這里地勢較高,俯視拒馬河,哪怕夏天也不怕漲水,皇帳和中軍帳都設在這片區域。

  這片山谷地帶面積本就不大,里里外外上萬人駐扎在這里,顯得非常擁堵,只有皇帳那邊寬敞些。

  這時有人過來詢問朱暉,是否該給皇帳那邊送酒水和膳食,朱暉附耳交待幾句,便讓人去了,很快便有大批軍士端著木托,往皇帳那邊送吃喝的東西。

  朱暉搖頭輕嘆:“這里到底是在荒郊野外,陛下飲食無法保證啊。”

  沈溪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好奇地問道:“保國公這幾天就未曾著手準備?”

  朱暉笑道:“怎會沒有準備?雖然沒有海鮮,但山珍卻有的是,可惜負責烹飪的都是軍中粗漢,不知道陛下吃得慣否!好了,咱們也用餐吧,好的東西都為陛下留著,咱們吃一些粗茶淡飯便可。”

  沈溪點頭:“如此甚好。”

  很快沈溪、朱暉、楊一清跟胡璉移步到中軍帳一側的四人桌前,胡璉有些遲疑,相比其他三位,他資格差遠了,就算掛著巡撫的職務,也只是朝廷臨時委任的差事,畢竟此時的大明巡撫只是虛職,若沒有都察院的掛銜,地位還不如布政使,回朝后胡璉會擔任什么職務尚是未知數。

  “坐,等什么?”

  朱暉打著招呼,似乎感受到胡璉的尷尬,笑著招手,“重器你也坐吧。咱們不是外人。”

  胡璉突然間感覺顏面有光,到底他入朝時間很短,完全是靠沈溪拔擢才逐漸冒頭,現在直接跟堂堂公爺和兩位尚書平起平坐,難免有些受寵若驚。

  楊一清沒那么拘謹,直接坐下來,沈溪也落座,朱暉拿起酒壺為沈溪斟酒。

  沈溪擺手道:“行軍在外,且顧及陛下安危,酒水咱們就免了吧?喝點兒茶水便可。”

  朱暉一怔,隨即笑道:“如今并非是戰爭期間,喝點水酒應無妨!”

  說到這里,他不由看了楊一清一眼,顯然是意識到自己的確領兵在外,因為此番前來平叛只是個借口,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

  朱暉一拍腦門兒,也不作解釋,直接將酒壺放下,又親自為沈溪等人斟茶,卻被沈溪阻止。

  “不必如此客氣,咱們吃飯就好。”

  沈溪笑著擺了擺手,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態度不卑不亢,沒有與人為難的意思,朱暉和楊一清都在仔細觀察沈溪反應,最后卻發現什么線索都沒有。

  吃過飯,沈溪回到屬于他的帳篷,這里位于皇帳與中軍大帳之間,里面擺設齊全,條件倒還不錯。

  這邊楊一清和朱暉看到沈溪進了帳篷,搖了搖頭,楊一清本要回自己的營帳,卻見朱暉向他招手:“應寧,你到我那里坐坐,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楊一清點點頭,跟隨朱暉鉆進距離中軍帳不遠的一個帳篷,朱暉先交待門口的守衛幾句,這才掩上簾子,進去坐下后說道:“之厚不簡單哪!”

  一句感慨的話,讓楊一清意識到朱暉弦外有音。

  對于朱暉為何會發表如此感慨,楊一清沒法猜測,不過他能感受到沈溪身上透出的那股置身事外的冷漠和淡然,就好像戰爭結束沈溪準備歸隱,而不是回朝執掌大權一樣。

  楊一清問道:“不知公爺有什么事?”

  顯然楊一清更希望公事公辦,到你寢帳來不能隨便說朝事,畢竟皇帝就在一旁,若被人檢舉咱們私下密會,很可能會落得慘淡的下場,不如直奔主題,把話說完咱就走。

  朱暉嘆道:“于喬和介夫沒對你交待嗎?這不已見到之厚,該做點什么事情吧?”

  楊一清臉色一沉,隨即斷然搖頭:“內閣并未對在下所做之事做任何交待,在下前來不過是奉懿旨平息地方盜亂。”

  朱暉對楊一清的話很不滿意,道:“說什么平盜亂,其實就是來保護陛下,現在咱可沒見到陛下本人,是否需要去求見一次?應寧,你到底是戶部尚書,可以拿戶部的事情去請見陛下,你看老夫這……”

  楊一清恍然,朱暉想讓他求證皇帝是否真的在營中,自己不想去,明顯是拿他來當出頭鳥。

  楊一清道:“沈尚書已經說得很明白,陛下便在皇帳里,你我親眼所見,怎就不能對朝廷回奏?非要驚擾圣駕不可嗎?”

  “你這……”

  朱暉臉上多少有些為難,支支吾吾指了指楊一清,最后嘆道,“算了算了,就按照沈之厚說的上奏吧。下一步該請示一下陛下,到底誰留在這里平息地方盜亂,咱二人最好早些回朝,朝中有大事等著,總不能在這小地方虛耗時光吧?”

  楊一清又聽明白了,朱暉想甩下差事回京,當即問道:“朝廷安排平息叛亂的似乎是公爺跟在下,向陛下請示換人……這是否有沒盡到職責的嫌疑?”

  朱暉一擺手:“保護好陛下,才是盡職盡責,應寧你不是迂腐之人,怎會說出如此不堪之言?現在咱沒法面圣,那就讓擰公公和張公公他們去請示,隔著兩位太監,總不會犯著誰了吧?”

  楊一清對朱暉的建議,沒什么可說的,到底朱暉地位不低,作為保國公,在朝中屬于超然的存在,楊一清不會公然跟朱暉搞對抗,畢竟二人一起來的,照理說應該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隨即楊一清去見了張永,跟張永說了一下關于想請示皇帝下一步平息中原盜亂之事。

  張永此時就在中軍帳旁的一個帳篷里,也沒有資格去皇帳,聽完楊一清的話,當即沒好氣地道:

  “楊尚書,你有事的話直接去請示陛下,若無法見駕,你也該去請示江大人或者擰公公,跟咱家說這些做什么?咱家現在只是監軍太監,之前御馬監和廠衛的差事均已被卸下來,管不了事。”

  楊一清輕嘆一聲,他不是沒想過去見江彬和小擰子,只是他覺得二人只是靠著皇帝的寵幸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沒有做事的能力,反倒是張永為大明幾次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所以楊一清覺得有事跟張永商議會比較合適。

  楊一清道:“張公公請見諒,在下并非有意打擾,只是如今陛下回京這一路,還有之后朝廷內部穩定,需要有人維系,在下并非是要急切回京城而不想擔責,實在是中原盜亂更應該由有領兵才能的官員來平息為妥。保國公跟在下領兵前來,不過是為了護送陛下回京找的由頭罷了。”

  張永搖頭道:“楊尚書說的,難道咱家會不知?咱家能理解保國公跟楊尚書的苦衷,誰不希望回京城過安穩日子?誰稀罕在這種窮鄉僻壤之所天天面對流民和災情……不如回京城高枕無憂。”

  “只是這件事咱家真的做不了主,你先試著去請示一下擰公公,他現在有資格見駕,若他都不行,你只能去請示沈大人,或者干脆去見江彬。”

  無論楊一清怎么說,張永就是無動于衷,因為他不想惹火上身。

  楊一清無奈,只能出張永帳篷去見小擰子,卻發現自己連小擰子在何處都找不到,至于江彬則一直躲在皇帳內,似乎是貼身保護皇帝,他更見不著人,最后無奈之下,他只能去找沈溪。

  “應寧兄,久違了。”

  營帳內沈溪笑著打招呼,一改之前剛見面時的冷漠。

  因為沈溪在外也是當差,二人在公開場合見面,皇帝在側,總歸要收斂平時交情,私下相處就不一樣了。

  但其實沈溪跟楊一清間也并沒有多親密,跟沈溪關系好的,外臣中除了工部尚書李外就沒誰了,倒是翰林院有不少人跟沈溪交情不錯,諸如梁儲、靳貴等人,這些算是沈溪在東宮時結交的朋友。

  沈溪出任東宮講官后便外放為督撫,之后回朝直接做了兵部尚書,等于少了十幾年乃至幾十年在朝中摸爬滾打的經歷,當上尚書直接位極人臣,旁人跟他交往不自覺便會感到非常大的壓力,沈溪也就沒有主動跟那些年老但官職不及自己的人進行交流。

  沈溪在朝中的孤立無援,跟他突然崛起有關,旁人對他很難認同,也缺少跟他攀交情的機會。

  不過沈溪跟楊一清間,關系倒還融洽,問題是楊一清的地位仍舊在沈溪之下,楊一清當尚書之前如此,如今即便貴為戶部尚書,但論資排輩也只能屈居沈溪之下,沈溪對楊一清的熱情,屬于“禮賢下士”。

  沈溪感到自己在朝中發展人脈很難,一切就在于他已身居高位,旁人跟他結交的話難免有趨炎附勢的嫌疑,所以為了保持個好名聲,對他敬而遠之。而且沈溪的確太過年少,很多老家伙覺得跟他有代溝。

  楊一清沒有多寒暄,直接將自己的來意說明,意思是要請示皇帝關于下一步領兵平亂人選的事情。

  沈溪嘆道:“這件事,回來前我便跟陛下商議過,陛下的意思是讓重器兄留下統率兵馬平息地方盜匪。因為之前并未定下來,此番還得再次跟陛下請示……我準備以重器兄為河南巡撫,專門負責平亂之事。”

  楊一清聽了沈溪的話,多少松了口氣,其實楊一清自己也不想留在地方上平亂。

  眼看就要到年底了,戶部正是最繁忙的時候,他這個戶部尚書卻要出來領兵打仗,而這本身又不是他擅長的事情,雖然楊一清曾為三邊總制,但他屬于那種經營型的人才,在行軍策略上,甚至不如現任三邊總制王瓊。

  楊一清道:“那在下是否有機會一同去面圣,跟陛下當面提及?”

  沈溪道:“應寧兄,其實你想見到陛下,親眼求證陛下安穩的心思,在下能理解,但陛下脾氣不太好,若觸怒后果不堪設想,咱們只需要將分內之事做好便可。到了紫荊關,陛下必會現身,這次陛下確實在皇帳內,明日陛下上轎前,你跟保國公可以近距離見證。”

  楊一清想了想,最后點頭:“如此甚好,希望能早些得到證實,如此也好心安。”

  沈溪笑了笑,道:“兩件事都解決了,應寧兄應該沒有別的什么事情了吧?時候不早,你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咱們一起動身回京城……說起來,在下大半年都在外邊,身體有些撐不住了。”

  楊一清點頭,此時他仍舊顯得有些拘謹,行禮告辭,沈溪陪同他一起出了帳篷。

  楊一清正要回他的寢帳,但見幾個身影匆匆忙忙而來,卻被沈溪的侍衛攔下,但聽小擰子的聲音傳至:“沈大人,是小人。”

  楊一清正好到處找小擰子,聽到這聲音身體稍微一顫,沈溪卻先一步迎過去,叫侍衛讓開,以便小擰子靠近。

  小擰子看到沈溪旁邊還有個楊一清,笑著打招呼:“原來楊大人也在。”

  楊一清本來很想知道二人要說什么,但此時卻識相行禮:“既然兩位有事情要說,在下告辭。”

  楊一清走出幾步后,隱約聽到小擰子對沈溪道:“沈大人,陛下傳話過來,說是請您馬上去面圣,似乎有要緊事說,小人不敢怠慢,第一時間便前來傳話。”

  沈溪剛剛才說面圣很難,但一轉眼便要去見皇帝,這讓楊一清多少有點接受不能。

  但楊一清沒法說什么,到底這不是沈溪主動前去面圣獲準,而是皇帝召見,這也意味著可能是朱厚照有什么要緊事要跟沈溪商議。

  得到召見,沈溪必須要快步往皇帳去,甚至比楊一清走得更快,沈溪經過楊一清身邊時甚至沒顧上打招呼,楊一清也沒法阻止,本來他還有尾隨兩人前去面圣的心思,到最后只能目送沈溪跟小擰子離開。

  沈溪跟小擰子一起到了皇帳前,尚未掀開簾子入內,便聽到朱厚照在里面抱怨:“……這是人住的地方嗎?地上連毛毯都沒有,喝點水還帶著白色沉渣,這是要公然謀害朕的性命嗎?”

  江彬在旁邊唯唯諾諾,不敢反駁什么,以朱厚照罵人中氣十足看,這位爺根本就沒什么病,只是一路上過得不順心罷了。

  小擰子掀開簾子,卻不敢進去,沈溪站在帳門處,輕聲道:“微臣求見陛下。”

  沈溪是在沒有人通傳的情況下直接現身門前,朱厚照聽到沈溪的聲音,終于不再埋怨,對江彬道:“你先退下,朕有事跟沈先生說。”

  江彬如蒙大赦,緊忙出了帳門,隨即沈溪入內,小擰子將簾子放了下來,不想影響沈溪跟朱厚照的會面。

  朱厚照似乎因為之前發脾氣,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沈溪,大概是怕沈溪覺得剛才那通怒火是指桑罵槐,故意發難。

  沈溪道:“不知陛下傳召,所為何事?”

  朱厚照道:“這里住的條件太差了,不如早些往紫荊關進發,想來關城里任何一間屋子都比這里強。”

  沈溪搖頭道:“陛下住的帳篷,已經超過軍中大多數人了……微臣領兵在草原時,條件比起這個差多了,過黃河后有大片沙漠和戈壁,有時候幾天都沒水喝,就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取得了對韃靼戰事的勝利。若陛下御駕親征,深入草原,不知該如何面對此等情況?”

  “嗯!?”

  朱厚照對此有些措手不及,驚訝地看著沈溪。

  沈溪又道:“行路在外,若對衣食住行如此在意,怕是寸步難行……陛下若覺得辛苦,為何要應允御駕親征,又為何要跋山涉水到地方來體查民情?”

  朱厚照本來一肚子火氣,現在卻變成懊惱,確實有點兒后悔到這種鬼地方來,心想:“說的也是,自打出征后我就在宣府和張家口堡,沒去草原吃苦,若班師途中我沒開小差,也不會遭這罪,現在估摸已錦衣玉食,睡著高床軟枕,最重要的是身邊有各種樂子,還有仙丹妙藥吃……日子過得多逍遙?”

  朱厚照道:“朕御駕親征是為封狼居胥,到地方來則是體察民情,當然會辛苦些……”

  “那陛下就不該過多抱怨。”

  沈溪正色道,“軍旅中的情況便是如此,陛下御用之物都留在居庸關,這邊都是臨時置辦的東西,其實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對很多人來說已是可望不可求的事情,何況如今陛下有床榻和被褥,外面將士連這些都沒有,需要在荒野間露宿,他們的辛苦有誰知道?”

  朱厚照不說話了,但臉上卻表情木訥,顯然不喜歡被人用大道理教訓。

  沈溪又道:“今中原百姓流離失所,莫說是住的地方,連口吃的都沒有,陛下何嘗考慮過他們?”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沈先生,現在問題是……朕乃九五之尊,你要讓朕跟那些草民相比嗎?”

  沈溪直視朱厚照,朱厚照立馬將目光避開,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不直氣不壯。

  沈溪怒其不爭:“陛下既然是出來體察民情,就應該與民同甘共苦才是,若陛下實在覺得待在皇帳里難受,不妨出去視察一下即將開拔去地方平叛,與賊寇浴血奮戰的將士,如此能讓陛下快速贏得民心,將士也更好為陛下效命。”

  朱厚照不滿地道:“為國效命,本來就是大明軍人的職責,若朕不去,他們就不浴血奮戰了嗎?真那樣的話,簡直枉為人子。”

  沈溪道:“陛下若要以道德禮法的枷鎖逼迫將士就范,或許他們會這么做,但多是敷衍了事。若真想讓他們拼命,則需要有一顆忠君體國的赤膽忠心……只靠陛下一句話,他們就能豁出性命戰死沙場,憑的到底是什么?難道他們生來就希望自己有一天死在戰場,不希望自己的犧牲獲得回報?”

  朱厚照臉色更加不善,“沈先生,朕叫你來,不是想跟你說這些大道理,朕覺得這里住得不舒服,不如直接動身前往紫荊關,這應該沒問題吧?”

  沈溪卻堅持道:“陛下不應該過度追求享受,這也是方便您更好地體察民間疾苦,若實覺得這里不適合居住,不妨讓人以香薰過,地上鋪上油布,再更換一些擺設……”

  朱厚照眼前一亮:“這樣能行嗎?”

  沈溪嘆道:“臣還是那句話,陛下這么做的話,就不是出來體察民情,而是到地方享受……難道陛下不覺得,現在能有個地方住,已經很好了嗎?”

  朱厚照有些惱火,他當然知道這樣比當時他在荒村鋪著稻草睡覺舒服多了,但問題是他現在已經恢復了皇帝的身份,還回到了軍中,就不想再受任何委屈,他不想再過那種苦日子。另外就是他是個夜貓子,到了晚上精神十足,覺得趕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而忽略其他人的感受。

  朱厚照道:“沈先生別說那些大道理,你就告訴朕,能不能改善一下居住環境。不能改善的話,那朕決定繼續往紫荊關進發。”

  沈溪無奈地道:“那就請陛下移步到外,先跟軍中將士見上一面,讓將士們感受到陛下跟他們同甘共苦的決心和勇氣,然后微臣會想辦法幫陛下改善居住環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為何朕要這么做?”

  朱厚照惱火地道,“朕做事,需要跟人交換條件嗎?”

  沈溪道:“那陛下可知,您一到這里便直接進入皇帳,有多少人關心陛下的安危?陛下自張家口出城后便一走了之,當時微臣頂著多大的壓力,才告知天下人陛下仍在軍中,之后消息泄露出去,又有多少人懷疑微臣圖謀不軌。”

  “此番陛下拒不露面,保國公跟楊尚書無法跟太后奏稟,更無法跟朝廷交差,陛下知道他們是如何為難微臣的嗎?”

  本來為人臣子,無論替皇帝做多少事,都不該有所抱怨,但現在沈溪心里很不爽,你小子到了一個地方,居然會對居住方面的要求如此高,我倒好,幫你擦屁股的同時還得面對天下人的質疑,我找誰訴過苦?

  現在讓你出去慰勞一下將士,等于是露個臉還這么多抱怨,你這個皇帝到底是怎么當的?

  朱厚照見慣了那種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大臣,見到沈溪這樣的,也不由有些發怵,沈溪給他講的聽起來是大道理,但其實不是,因為沈溪講道理都是從最基本的小事說起,從來不提什么家國社稷,一來是沈溪知道朱厚照會煩,二來是知道這種大道理難以說服人。

  果然,朱厚照聽到后馬上感受到沈溪之前遭遇到的不公,黑著臉道:“朕這不是出來體察民情,沒顧得上跟沈先生你說么?”

  朱厚照雖然孩子心性,但到底還是愿意講道理,每次沈溪都接納并且真心幫助朱厚照,就因為朱厚照明事理,這是非常難得的優秀品質。

  皇帝愿意跟你講道理,很多事大家就可以湊到一起商量下,哪怕朱厚照任性貪玩一些,至少不失格。

  沈溪道:“陛下出巡到現在,朝中太多人關心,本來微臣不想跟陛下說這些,但現在既然陛下對住的地方不滿意,那就叫人來收拾和整理一下……陛下既然要體察民情,不妨去見見軍中將士,他們算是為陛下平息中原叛亂的中堅力量,陛下的寬仁,會讓他們多幾分對朝廷的忠誠,在面臨絕境時可以為陛下效死。”

  見朱厚照木著臉,沈溪又道:“如此也算是給天下關心陛下的人一個交待,只要陛下露面,微臣也好做人,對太后和滿朝文武也有個交待。”

  朱厚照看了看沈溪,能夠體會到沈溪前一段時間的不易。

  到現在沈溪還在袒護他,說他出來是體察民情,但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鬼話站不住腳,若真如此何至于要瞞著張太后和朝中重臣?

  朱厚照點頭:“那行吧,朕就出去露個臉,讓朝中大臣知道朕好端端的,也讓將士們知道朕體察民情不是空談。”

  雖然朱厚照很惱火,但終于還是妥協了,答應沈溪出去見軍中將士,但同時他也補充了一句,“沈先生趕緊找人將皇帳收拾一下,喝的水重新換過,飯食也重新做,冷冰冰的誰吃啊?先這么對付過一晚,哦,一定要記得在賬內加個火盆,天如此潮濕陰冷,朕不想讓身體受罪!”

  沈溪行禮:“微臣領命。”

  朱厚照走在前面,自己把簾子掀開,忽然見到門口侍立的江彬和小擰子,不由嚇了一大跳。

  “你們在這作何?”

  朱厚照黑著臉喝問。

  小擰子跟江彬嚇得不輕,江彬趕緊道:“陛下,您要往何處去?”

  “巡查營地。”

  朱厚照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朕要好好慰勞一下軍中將士,讓他們為國盡忠,盡快平息匪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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