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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八章 躲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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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八月底,居庸關內一片風平浪靜。

  朱厚照仍舊滯留蔚州,張永、小擰子和胡璉一行出發后暫時沒了音信,所有人都在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中苦苦等待。

  八月二十九,唐寅一行抵達居庸關,這也是自延綏過來的第二批人。

  之前林恒一行出發雖早,但未得圣旨,只能暫時停留在宣府無法動彈,第一批人中只有張永和馬永成兩個監軍太監到了居庸關。

  此番唐寅帶著沈永卓等人從延綏過來,由于半道沒人通知,直接就到了居庸關。

  當天沈溪沒有親自出城迎接,只是派人做指引,當晚唐寅主動前來拜訪沈溪。

  在對草原用兵中,唐寅作為沈溪幕僚,立下不小功勞,雖然之后沈溪追擊窮寇時他沒有追隨,但還是贏得軍中上下尊重。

  唐寅見到沈溪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謝遷書寫的信函轉交。

  謝遷年老體邁,沒辦法快速趕路,出榆林衛城后唐寅便與其分開。本來謝遷想走陽曲、娘子關這條坦途入北直隸,由真定、保定回京,但如今晉、豫、北直隸鬧匪患,謝遷只得臨時改走北線,由寧武關到大同,經宣府過居庸關回京,如今他乘坐的馬車尚在鎮西衛以北的山區緩慢行進,距離居庸關大概還有半個月路程。

  “……沈尚書,謝閣老聽說陛下的事情后非常焦急,飛鴿傳書,由專人送信函過來,讓我先一步送到你這里。”

  唐寅一邊拿出信函,一邊講述事情的因由。

  沈溪聽了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謝遷并沒有通過自己派去保護他的人把信函送來,而是請唐寅代為轉交,如此一來信件在路上起碼多耽擱兩到三天時間。

  謝遷為何要如此做,沈溪一時間有些糊涂了。

  等沈溪大致將信函看過后,疑惑更甚。

  謝遷在信函中大致將他對朝廷的安排敘述一番,對沈溪的指點僅限于維持軍中穩定還有便是應及早把情況通知京城的張太后,防止出現變故,而這些事沈溪早就做過了。

  只是謝遷不會想到,沈溪已在一個相對大的范圍內將消息公開,而謝遷更想不到的是,如今京城,關于皇帝失蹤的消息在建昌侯張延齡推波助瀾下已鬧得滿城風雨,朝野人心惶惶。

  沈溪沉吟良久,抬頭看向唐寅,問道:“伯虎兄,謝閣老可有跟你說過,他走居庸關還是紫荊關回京?大概幾時抵達京城?”

  唐寅看著沈溪,想了想搖頭道:“信函中沒有說明嗎?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畢竟在下只是轉交信函,并未見到謝閣老本人,至于他如何安排一無所知,不過就算在謝閣老身邊,他老人家也不會跟在下這樣一介書生解釋太多……不過有一點在下倒可以確定,謝閣老認為只要有沈尚書在,居庸關和京城就出不了差錯!”

  言語間,唐寅對謝遷非常推崇,讓沈溪深感意外。他仔細一端詳,此時的唐寅多了幾分沉穩,說話辦事不能說有多得體,至少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為人處世上有著明顯進步。

  唐寅再道:“在下到延綏后,見過謝閣老兩次,每次都是淺聊即止……好像他老人家有所避諱……以在下想來,謝閣老作為當朝首輔,不在京師坐鎮,以他的身份和所處環境,接見在下這樣的軍中幕僚,只能謹小慎微,唯恐他人多心。”

  沈溪詫異地問道:“你是說謝閣老對三邊官員和將領充滿戒心?”

  唐寅略顯有些遲疑,仔細思索謝遷跟三邊總督等官員和將領的關系,最后用不確定的語氣道:

  “謝閣老究竟在避諱什么,在下沒能把握,但從表面上看,三邊王總制對謝閣老還是尊重的,幾乎每次遇到重大事情都會去請教。此番在下本想早一步回到沈尚書身邊,但想到謝閣老年老體弱,需要人陪伴,才決定與謝閣老一起出發,不想出了榆林衛城后,他派人告訴我正事要緊,在下推辭不過才打馬先行……對了,陛下那邊沒出什么大事吧?”

  沈溪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關于皇帝的情況,他不想對唐寅過多解釋。

  唐寅大概明白沈溪有些事不能對他這樣的布衣多說,略微有些感慨:“可惜謝閣老短時間內到不了居庸關,沒法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這邊的事情只能勞煩沈尚書多費心了。”

  唐寅沒有在沈溪寓所停留太久便告辭而去。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唐寅算是沈溪一手提拔,但到底非沈溪心腹,兩人間存在一定隔閡。

  沈溪跟唐寅見過面后,感覺唐寅變化很大。

  “去了延綏一趟,怎么就成了謝于喬的人?”沈溪自言自語。

  本來唐寅是沈溪一手帶到軍中,在對草原用兵中唐寅所立功勞也基本上算是他賜予,但選擇站隊的時候,唐寅卻更傾向于謝遷,這讓沈溪有些不爽。但他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在文官或者唐寅這樣讀書人眼中,謝遷才是朝廷棟梁,對個人仕途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所以無論說話做事都不自覺往謝遷身上靠。

  “大人,大房大老爺那邊問話,問幾時回京?”沈溪送走唐寅,本想安靜下來想一些事,朱鴻卻帶著沈永卓的問候過來。

  沈永卓最關心的莫過于幾時回到京城與家人見面。

  因為沈永卓的軍功沒有確定下來,要等回到京師后由兵部衙門來統一核實,很多沈溪的親信手下都想早一步回京,盡快把功勞落實,坐等升官發財,對于留在居庸關沒有更多的想法。

  沈溪道:“暫時不能回京,班師很可能需要個把月時間,只能忍一忍。”

  沈溪本來可以讓沈永卓提前回去,因為沈永卓以前從未有過軍旅經歷,此番經受生與死的考驗,想必有許多話要跟親人講,但想到如此或許會破壞后續提拔,便忍住了。

  沈溪要提拔家族中人,需要一個由頭,本身他就擁有這方面的權力……六七品的文職官缺給不了,武職官缺也不能憑空給予,只有先得到軍功,然后想辦法交給五軍都督府安排,走一遍流程才行。以他兵部尚書的面子,五軍都督府根本不會拒絕。

  朱鴻行禮:“小的這就去告知大老爺。”

  沈溪笑了笑道:“有一批弟兄從延綏那邊過來,讓他們在居庸關內好生歇息,從這里回京城根本就用不了太久時間,一切等安排吧!”

  言語間,沈溪自己也有些疲累。

  因為朱厚照從軍中出走,讓未來很多事變得不確定起來,沈溪自己也不由陷入迷茫的狀態。

  外夷平了,下一步就是要振興大明經濟,但以現在的局勢來看,仍舊很難。

  連沈溪都想象不到,自己還要面對多少錯綜復雜的局面。

  沈溪在等候朱厚照的消息,以確定什么時候班師。

  此時的沈溪,好像被剪除了羽翼的雄鷹,朝廷上下已對他有所杯葛,一股隱藏的力量在背后推波助瀾,一場爭奪權勢的盛宴似乎就要開啟,連沈溪都無法預料,他回到京城后要面對怎樣的黨爭。

  而此時的朱厚照,根本不去考慮朝廷的事情,在他看來,他是大明最沒有爭議的皇帝,只需安心享樂便可,就算在蔚州這種小地方,他也能玩出京師豹房的感覺。

  江彬逐步接觸權柄,最先掌握的自然是朱厚照那顆玩樂之心。

  江彬逐漸弄清楚朱厚照的喜好,百般逢迎。在這小小的蔚州之地,以江彬手上的權利,可以隨心所欲幫朱厚照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由此逐漸成為朱厚照心目中最受器重的寵臣。

  前蔚州衛指揮使趙員的府邸成為了朱厚照的臨時行在,江彬不但送一些形形色色的女人進來,還拼命搜尋地方上一切吃喝玩樂的東西,諸如戲班子、說書人、馬戲團等等,一時間偌大的府邸內熱鬧非凡。

  朱厚照頗有點樂不思蜀的意思,之前遭遇到的兩次危險,沒給他任何警示作用,這位爺基本屬于記吃不記打的存在。

  “……陛下,小人得到消息,居庸關那邊已派人過來請陛下回京,這會兒人怕是已快進蔚州城了,不知……您是否賜見?”

  這天江彬過來請示,除了送來美酒外,還有幾名從手下家中巧取豪奪的妻女,等朱厚照盡興時他才向朱厚照請示。

  江彬雖然開始得到正德皇帝信任,但還沒有到放縱恣意的地步,因為他沒有掌握大權,也沒體會到那種高高在上的美妙滋味,所以他現在還顯得很謙卑,有什么消息也要趕緊通知朱厚照,以體現他的忠誠。

  但他不明白,其實朱厚照要的根本不是他的忠誠,因為在朱厚照看來,效忠他這個皇帝是應該的事情,他需要江彬做的是把所有事情處理好,而不是將一些煩心事拿來惡心他。

  朱厚照聽到后略顯不快:“這種事還用得著問朕嗎?他們想見朕,門兒都沒有……哼,居然知道朕在蔚州,誰透露的消息?”

  江彬試探地道:“陛下,以小人所知,之前來蔚州途中遭遇盜匪,入城后遇到趙指揮使弒君,多得有人相助,才避免危難,這些關鍵時刻出手之人好像不是錦衣衛,而是……小人暫時沒查清楚,不過大概知道跟沈大人有關。”

  朱厚照聽到這里滿臉都是不高興,本來沈溪派人救他,他應該心存感恩之心,但朱厚照算得上是個奇葩,想到救他那些人是沈溪派來監視的,如此一來就意味著原本以為逃脫囚籠的他仍舊處于一種不自由的狀態,反倒一陣羞惱。

  朱厚照冷聲道:“朕本想住兩天就走,誰知道在蔚州耽擱這么多時間,看來是到離開蔚州的時候了,朕準備明日動身……朕不想讓人盯著,朕才是天下之主,想去何處用不著別人管!”

  張永和小擰子等人進到蔚州城,但他們不敢直接去見朱厚照,對他們而言見皇帝必須要鼓足勇氣,若是一個不慎可能就要落罪。

  至于如何去見,有必要先行商議。

  作為皇帝跟前的近侍太監,張永和小擰子想到的是先請胡璉去面圣。

  因為按照朱厚照的脾氣,哪怕心情再不爽也不會對文官如何,相反他們這些奴婢,一個不慎就會有屁股開花的可能。但他們又知道,以胡璉的級別似乎沒有資格跟朱厚照直接對話,因此必須要找到一個折中之策。

  三人住進旅店,因為不能隨便泄露身份,他們暫時無法借助官府的力量,甚至連江彬那邊他們都不敢隨便派人去接洽。

  “胡大人,現在我們只能靠您了。”

  小擰子最后不得已,還是將希望放在了胡璉身上,“我們到底是奴才,去面圣可能會被陛下降罪,而您是朝廷命官,此番對草原一戰您協助陛下居中調控,立下大功,由您出面去請陛下回京,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胡璉面對小擰子和張永期待的目光,多少有些為難:“去面圣倒不是不可以,但要說清楚,在下如何才能面圣?現在只知道陛下住在原蔚州衛指揮使府宅,現在府宅內外有大批官兵守護,要去覲見圣上的話,會驚動江彬,最終要面圣成功,則必須請示陛下才可……這請示的事情誰來做?”

  張永顯得很不耐煩,皺眉道:“你讓我等先去請示陛下,還不如我等直接面圣建言,反正已經見到陛下的人了,多說幾句又有何妨?其實,你去面圣作何要請示?如此不等于給陛下拒絕的機會?那樣的話怎么面圣成功?直接闖進去不就行了嗎?”

  胡璉搖頭苦笑:“如此貿然行事的話,恐怕在下剛闖進府門就被當場格殺,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小擰子想了想確實如此,凝眉沉思一會兒,忽然想起什么,問道:“來蔚州之前,沈大人就未對胡大人指點過?”

  胡璉想了下,搖頭道:“關于如何面圣的問題,沈大人的確沒說。”

  張永聽出一絲端倪,“那沈大人對胡大人您說了什么?”

  “這……”

  胡璉一時間難以作答,那邊小擰子則顯得很熱切,“要不這樣吧,張公公,咱先試著去跟江彬接觸,看是否有機會進去面圣,總歸讓胡大人直接前去面圣太過困難,咱若什么事都不做的話,作何要應承下勸陛下回京的苦差事?”

  張永老奸巨猾,嘆息道:“擰公公,你乃陛下近侍,自然有資格面圣,咱家卻有許久未曾面圣過了,你讓咱家出面,這不是誠心為難人嗎?要不……你自己去?”

  小擰子顯得很委屈:“張公公,您老成持重,這種事應該由您來主持大局,怎能讓小輩來挑頭?陛下以前經常說您辦事妥當,此番也是您先應承說要來勸陛下回京,咱家才出來湊數的……”

  “唉!擰公公,你別說了,總之現在要去面圣不是什么容易事,一切需從長計議才好,可惜沈大人那邊指點不多,其實若是他親自前來,沒人能阻止他行事……咱家到底跟陛下較為疏遠,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得召見呢?”

  張永開始叫苦。

  胡璉看到這架勢,心想:“這就是三個和尚沒水喝!誰都不想去,就算我這邊想去面圣,也苦于沒有門路,而這兩位明顯是來敷衍的……可能真如他們所言,沈尚書親自前來的話,事情就好辦了,何至于出現現在的僵局?”

  三人實在沒轍,一邊嘗試聯系江彬,通過江彬去跟朱厚照溝通請示,一邊則趕緊去信居庸關,以求得到沈溪“指點”。

  三人抵達蔚州前,對如何面圣的問題并不擔心,但現在卻糾結得很,便在于他們對于面臨到的困難預判不足,到了地方才發現跟自己所想大相徑庭,要想面圣根本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就算在大街上遇到皇帝,他們也不敢隨便上前請見。

  因為三人沒住在官驛內,使得信件傳送只能先送出城,通過特定信使送信,甚至連官驛的快馬都不能調用。

  雖然江彬早就知道三人的情況,卻不愿主動跟他們溝通,在請示朱厚照后,他發現朱厚照對來勸說他回去的人根本不想見上一面。

  以江彬的私心,自然希望陪著皇帝多游覽一些地方,加深跟皇帝的感情,讓朱厚照離不開他,這也是他不愿意主動幫忙的原因。

  蔚州城內,還有一股力量隨時留意各方情況,正是沈溪派來保護皇帝安全的馬九。

  此時馬九剛見到云柳和熙兒兩姐妹。

  云柳二人得令而來,她們手里控制著沈溪手下另外一套情報系統,可以在旁協助。

  云柳對馬九道:“馬將軍請勿再接近朱公子居所,雖然未得大人指令,但明顯現在朱公子已有所防備,若再派人盯梢的話,可能會被察覺,到時候折損弟兄事小,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就不妙了!”

  在沈溪的情報體系中,云柳的地位其實要比馬九高,但因馬九是以明面身份幫助沈溪,云柳則基本處于見不得光的狀態,使得在外人眼中,分不清二人到底誰的地位更高。

  云柳在馬九面前雖然說話客氣,但不代表她的級別在馬九之下。馬九也清楚這一點,所以馬九對云柳所說的話中有指示和命令的成分沒有過多介意,但旁聽的六丫卻不爽了。

  雖然云柳是以男裝出現,但這絲毫不影響六丫的暴躁脾氣,六丫喝問:“你誰啊?憑什么跟馬大哥如此說話?”

  一句話便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馬九連忙喝斥:“不得對云侍衛如此無禮!”

  六丫不甘心地道:“哥,他不過是個侍衛而已,憑什么在你面前耀武揚威?就因為他平時經常見到沈大人,就可以踩著別人說不好聽的話?哼,我想教訓他!”

  云柳不會跟一個小姑娘置氣,雖然六丫跟隨沈溪的時間不短,但如今虛歲也不到十八,在她眼里根本上不得臺面。

  馬九道:“云侍衛見諒,這丫頭你見過,乃是當初大人從廣州府帶回來的,后來大人安排在軍中當差……”

  “哥,你對他解釋什么?”六丫氣呼呼地說道。

  云柳看著六丫,微笑道:“六丫姑娘性格耿直,說話直爽,在下很欣賞,不過有些事還是公事公辦為好,涉及機密無關人等摻和進來,真的可以嗎?”

  六丫道:“喂,你這話什么意思?我一直幫馬大哥做事,而且之前兩次拯救那年輕公子哥的性命,你卻說我沒資格過問大事?”

  馬九一看這架勢,知道自己必須要拿出應有的態度,當即正色道:“六丫,你先下去,我跟云侍衛說的事情涉及朝廷機密,你不該過問這些事,而且你要明白,你現在只需聽命行事即可,確實沒有資格過問!”

  從馬九的角度來說,說這番話已算非常客氣,他舍不得教訓義妹,自小他就沒有兄弟姐妹,家里只有妻子和孩子,就他這樣忠厚的人來說,義妹就跟親妹妹一般,所以對六丫格外縱容。

  正因為如此,本來就缺少教養的六丫,沒有得到太多正統教育的機會,這也跟六丫平時總待在軍中而不是在閨房有關,她接觸的基本都是五大三粗沒什么文化知識的糙漢子,喝的是酒而不是茶水,平時基本是聊天打屁吹牛逼,而不是正經的詩詞女紅等。

  “哼!”

  六丫盡管不開心,但還是聽從馬九的話退下,以體現她對兄長的尊重。

  別的不說,六丫對于義兄敬重有加,因為馬九和小玉對她很好,她也希望自己能幫到兄長而不是添亂。

  等六丫退下后,馬九收回目光,重重地嘆了口氣,似乎對教導妹妹無方感到無奈。

  云柳笑道:“馬將軍這位妹子性格耿直,跟當初見到她的時候基本一個樣,不過這幾年下來,她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若非從軍的話,她應該已經嫁人了吧?”

  馬九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云柳,不太明白為何云柳會對六丫的事情如此感興趣,他其實隱約知道云柳的身份,大概猜想到沈溪跟云柳的曖昧關系。若說沈溪跟云柳可以瞞住其他人,但對馬九這樣的近衛來說卻是很難遮掩的,而且沈溪也沒刻意隱瞞什么。

  馬九道:“云侍衛多心了,這丫頭怕是嫁不出去,內子正在竭力為她找尋夫家,夫人那邊也在過問。”

  聽到夫人二字,云柳臉色變了變,她畢竟是沈溪外宅,無論幫沈溪做過多少事,得到沈溪多大的器重,她跟沈溪內宅的女人還是不能相比的,這也算是一種游戲規則,沈溪不允許她多過問沈溪內宅或者外面其他女人的事情。

  云柳道:“有些事,在下就不多遮掩了,沈大人請了擰公公、張公公和胡大人一起到蔚州勸陛下回京,昨日人已抵達,從目前得到的情報看,他們正在想辦法面圣……至于陛下則利用江大人的關系,在蔚州本地做了不少欺男霸女之事,以大人的意思,定然要勸阻,最好能幫助三位特使順利見到陛下,行勸說回京之事!”

  馬九對云柳說的事情并無把握。

  云柳跟馬九所處位置不同,沈溪安排他們所做事情也有所區別,所以馬九理解不了云柳說的對小擰子等三人出手相助之事。

  在馬九看來,他到蔚州來的目的僅僅是保護皇帝,至于勸說其回京的事,不在他的職責范圍內。

  馬九抱拳行禮:“請云侍衛安排示下。”

  云柳一怔,沒想到馬九會這么拘謹,趕緊道:“不敢當,同為大人做事,馬將軍乃是大人信賴之心腹,在下哪里敢調遣?所有事情咱們還是商量著一起辦為好。”

  “嗯。”

  馬九對此并沒有太多意見,干脆便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讓云柳安排做事。

  云柳當即說了一些要點,馬九一一記下。

  當云柳離開時,馬九在背后問道:“若有事的話,如何跟云侍衛聯系?”

  云柳駐足回首:“在下自會跟馬將軍接洽,稍后還會派人到馬將軍手下做事,將新得到的情報告知。”

  因為馬九之前得到的情報基本都來自云柳統領的情報系統,使得馬九意識到,自己在地方上做事基本要靠云柳這位沈溪真正的心腹,即便他在地方上布置了很多細作,但始終云柳領導的情報體系才擁有沈溪手下最厲害的諜報人員,云柳能力也要高出他很多,甚至可以在不需要沈溪指示的情況下做出更為合理的安排。

  云柳帶著熙兒從馬九暫居的小院離開時,熙兒有些不理解。

  不過云柳沒對她有過多解釋,姐妹二人從后門出來后,已有馬車等候在道旁,接二人往城中居所而去。一路上她們都很小心,稍微有風吹草動就更換馬車甚至步行,以躲開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

  沒人比云柳二人在跟蹤和反跟蹤上經驗豐富,等她們到了安全的住所后,熙兒才將心中疑惑問出:

  “以前看馬將軍好像挺有本事的,大人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為何現在才發現他根本不會辦事呢?”

  云柳板起臉來:“這種話別亂說,馬將軍乃是沈大人于微末時便收攬在身邊的干臣,忠心耿耿,辦事牢靠,很多事大人都會放心交給他,怎會沒有能力?”

  熙兒道:“說白了,還不是因為他是沈家舊人,是大人嫡系才會給予重任?大人這是任人唯親……他做事還需要姐姐你來提點呢。”

  言語間,熙兒對馬九多少有些輕視,這也是來自于她的觀察,發現在沒有沈溪命令的情況下,馬九做事的主觀能動性很低,而云柳則可以作出更合理的安排,完全可以當馬九的上司。但在具體職司上,熙兒認為沈溪信任馬九更多一些,所以才心生不滿。

  云柳沒好氣地道:“大人將你慣出一身毛病來了,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不順眼,大人身邊有庸才嗎?就算咱們到大同府接到的那兩位……不也為大人經營龐大的產業?這位馬將軍,還有六丫姑娘,都曾跟大人上戰場立過功,他們不但是沈家人,更是大人一步步帶起來的嫡系,至于馬將軍的能力,主要在聽命辦事上,他做事果決,不拖泥帶水,他做的很多事我們根本不能碰!”

  熙兒受到教訓,依然不甘心,嘟著嘴道:“不是不能碰,而是大人不讓我們碰。”

  “唉!”

  云柳輕嘆一聲,道,“不說這些了。我們剛到地方,得到的消息有一定局限性,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以目前的情況看,朱公子有可能繼續偷跑,說是由馬將軍來護送公子安全,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朱公子出來不過幾天,已遭遇兩次危險,若非大人料事于先,怕是已變生不測!”

  熙兒沒有說話,似乎在想心事。

  云柳側頭問道:“怎么,有問題嗎?”

  熙兒撅著嘴道:“也就師姐你能做到任勞任怨,我不行,我總覺得大人將我們當成牲口使喚,平時對我們也不夠好,根本就不如那些幫不到他忙的人。”

  云柳沒好氣地喝斥:“大人寵愛誰,需要分辨誰做事能力更強嗎?那找一些手下,不比找你我更好?大人信任你,才給你現在的身份和地位,若你還抱著怨懟和爭風吃醋的心態,怎么為大人辦事?”

  “師姐還說我呢,難道師姐你自己就甘心?”熙兒道。

  云柳輕嘆:“有些時候,我確實不甘心,但想到大人對我們的優待,就覺得那些委屈不算什么了。我們做自己的,管別人作何?這次差事結束后我們便回京城……此前大人已兌現承諾,給了我們大宅子,還有田地和奴婢,回去后我們就能享受更好的生活!”

  熙兒道:“什么大宅子,我才不稀罕,我更希望安安穩穩過一生。”

  云柳笑了笑:“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你喜歡怎樣的生活可以跟大人說,但就怕你嘴上說的跟心里想的不同,讓你跟那些大戶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一樣守在宅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連吃喝都要人伺候,只知道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你能受得了?至少我不希望過這種生活,現在的日子很充實,正是我所追求的,若你不喜歡,回去后我就對大人說,讓你整天對著空屋子發呆!”

  熙兒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變相承認云柳說的,她不想過那種平常女人的生活。

  “師姐,咱怎么保護皇上?”

  熙兒不再談論沈溪更信任誰的問題,轉變了話題。

  云柳低下頭,看著桌上的書函,隨口回了一句:“記住,是朱公子而不是皇上,要注意措辭,我們派人跟隨調查,并非是保護。總之,不能掉以輕心,爭取預先發現危險,只要危險來臨前被我們察覺,可以通過一些方式告知朱公子,及時避險才是最好的選擇,而非主動現身讓人懷疑!”

  居庸關,沈溪寓所,深夜又有客人造訪。

  這次來的人,是陸完。

  陸完到來后沒有先寒暄一番預熱,而是直接將來意說明:“剛得知消息,說朝中有人參劾之厚,我這邊特地來跟你說一聲,讓你有個思想準備。”

  “哦。”

  沈溪沒有感覺絲毫意外,好像自己被彈劾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陸完微微一笑:“你不想知道是何人?”

  沈溪道:“誰都一樣,反正沒人參劾我反而覺得不習慣……陸侍郎以為呢?”

  “呵呵。”

  陸完打量沈溪,臉上露出笑容,“其實之厚,你這年歲是我兒孫輩,但偏偏你官職還在我之上,做事的能力和為人處世的態度也非常老成,讓人看不出你心中所想。參劾你的人,乃是兵科給事中艾洪,此番他背后是否有人推波助瀾尚且不知,但這節骨眼兒上,聽說朝野上下都在議論。”

  沈溪微微點頭,未就此事發表意見。

  陸完又道:“不過在陛下回來前,任何參劾都只是走個過場,以你現在的情況就算再多人參劾,功勛也不會因此埋沒,不過他彈劾的內容你也該留意一下,非常時期都想是否會發生內亂,他們對你參劾,恰恰是你最應提防戒備之處!”

  說著,陸完從懷里拿出一份東西,沈溪接過一看,原來是艾洪彈劾他的奏疏的摹本。

  沈溪心想:“這哪里是參劾我,分明是以這種方式對我發出警告,你陸完說不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恐怕這些正是你們這些文官擔心的事情,怕我趁著陛下不在的時候擅權,甚至造反吧?”

  沈溪轉念又一想:“你陸完平時都很恭敬,以下級的身份跟我相見,朝堂上的規矩你最明白不過,現在卻私下里以長輩的身份跟我說話,無非是想試探我的態度。這又何必呢?”

  “之厚,你可有看完?”

  陸完見沈溪盯著內容,半天沒反應,不由問了一句。

  沈溪抬起頭打量陸完,隨手將奏疏摹本折起來放到一邊,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若這都要回應的話,那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陸完不由苦笑。

  沈溪道:“其實陸侍郎前來,讓我了解京城發生的事情,讓我留意一下總歸是好意。這幾天我盡可能不問政事,免得有人說三道四。我已去信蔚州,請示陛下將居庸關兵馬調回京師,而我則打算親自去找尋陛下。”

  “啊?”

  陸完對沈溪說的事情完全沒有預料到。

  沈溪漫不經心道:“出征草原已結束,本想回京城過幾天安生日子,誰知陛下會半途出游?莫要以為我這邊老早知道消息而不去阻攔,而是發現情況后緊忙派人找尋,這才得悉具體事項。”

  “陛下遭遇危險,又不能隨便勸阻,到底只有陛下親近之人才有資格勸諫,派去的人到現在還沒消息,不出意外應是覲見遇阻,若我不出面的話,旁人更會說三道四,不如去一趟蔚州,就當躲個耳根清靜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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