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趙家正堂,趙員跪在地上不斷對朱厚照磕頭,此時他被五花大綁,而江彬則站在朱厚照身前,好像個門神。
外面有地方官府派來的衙差,還有城防衙門的兵馬,衛所那邊也被江彬控制,皇帝安全方面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令朱厚照滿意的是,他的身份似乎仍舊沒有泄露出去,只有江彬和趙員等少數幾人知曉,至于地方人馬過來則以平匪為目的,而調動人的還是江彬的旗號,江彬將手上御旨拿出來,城中兵馬都乖乖地聽從他的調遣。
朱厚照聽著趙員的求饒聲,心里卻在想之前那個嘲笑他的女人,魂牽夢繞。
江彬見朱厚照不說話,以為是顧忌身份不想喝斥趙員,于是道:“早做什么去了?居然想弒君?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嗎?陛下,是否將他當場格殺以儆效尤?”
朱厚照看著江彬:“儆誰的效尤?”
江彬登時語塞,現在皇帝的身份屬于絕對機密,就算處理趙員也需要在私下里進行,就算將其殺掉也沒什么太多警示意義在內。
只是江彬覺得,皇帝應能不會咽下這口氣,而且現在趙員府上死了那么多人,必須要對地方官府做出合理解釋,若不然他不好跟朝廷交差。
“走到現在這一步,就算朕不泄露身份,消息也會傳到京城,那時就會有人懷疑朕到了蔚州。”
朱厚照仔細分析其中關節,問道,“有一件事朕始終想不明白,趙員,你怎么突然改變之前對朕的恭維,堅持要殺朕?”
趙員此時一心求活,不敢有任何隱瞞,顫抖著聲音回道:“罪臣派人打探過,得知陛下一直在軍中,甚至有陛下領軍抵達居庸關的消息,罪臣料想不可能是官府的消息有誤,再加上陛下行事荒……罪臣該死,求陛下饒命。”
江彬看著趙員,心中帶著憤恨,他可沒有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氣度,在他這里,只要誰得罪他都必須要付出慘痛代價。
江彬道:“陛下,為避免消息走漏,最好將他殺了,他之前要弒君,這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朱厚照有些遲疑:“可是……到底是朕有錯在先啊!”
這話說出來,不但江彬意外,連趙員也覺得不可思議,皇帝之前還表現得那么粗俗無禮,完全就是個品性低劣的敗類,怎么突然間就變得寬宏大量起來了?
朱厚照前后態度的轉變,讓江彬也有些不太適應,此時只聽朱厚照又問:“對了,查清楚之前那些來救駕的人是誰了嗎?此番又是他們,前后已經兩次了,尤其那位姑娘,看樣子是個狠角色,不知道是什么來頭……”
江彬面對朱厚照的問題,顯得很無力,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時間去探查關于之前救駕那些人的身份問題。
江彬神色為難:“陛下,暫時不知那些人是何來頭。”
朱厚照輕嘆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他沒說明白,但江彬大概能理解,朱厚照其實是對那英姿颯爽的女子念念不忘。
江彬道:“陛下,那趙員該如何處置?”
“他……”
朱厚照想了下,有些不太確定,一時間沉默不語。
趙員磕頭不迭,哀求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聽到那一聲聲求饒,朱厚照有些心軟,沉吟好半晌才道:“這件事因那位七夫人而起,不如聽聽七夫人的意見……請七夫人進來吧。”
朱厚照很開明,居然愿意聽從一個女人的意見。
七夫人被請到正堂來,直接跪下來向朱厚照磕頭:“民女見過陛下。”
朱厚照立馬換上一副豬哥相,笑呵呵地招手道:“快起來,到朕的懷里來……哎呀,真是越看越好看。”
朱厚照見過的美女不知道有多少,但對于七夫人那股我見猶憐的風韻依然很有感覺。七夫人站起來,走到近前,朱厚照伸手狠拉一把,七夫人立即跌坐到他懷中,臉上含羞帶怯,完全是一副小女人的神態。
“美人兒,是這樣,朕先前被趙員,也就是你原來的夫家開罪,他居然想公然弒君,其中或許有不知道朕的真實身份的因素在里面,但欺君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現在朕想聽聽你的意見,如何處置他?”朱厚照笑呵呵問道。
江彬提醒:“陛下,一介婦人怕是不懂這些吧?”
“朕心已決,用得著你來插嘴?”朱厚照黑著臉呵斥。
江彬趕緊后退兩步,低頭不語。
趙員屏氣凝神,等候七夫人對自己的審判,不過他心中有些小慶幸:“幸好陛下沒聽江彬的,江彬睚眥必報,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虧我以前將他當作朋友看待。小七則不同,她是我的女人,現在她已得到富貴,怎會不向著我?”
但聽那女子道:“妾身認為,趙員該死!”
“啊!?”
趙員聽到這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跟了我幾年的女人居然要殺我?她可是我以前最寵愛的小妾啊!
顯然趙員不懂女人因愛生恨有多可怕。
女人一旦翻臉常會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七夫人短短兩天時間經歷了太多太多,先是被趙員送給另外一個男人做禮物,然后又帶著諸多人去捉奸,最后還威脅要把她浸豬籠,現在她知道自己跟著的男人是皇帝,將來注定貴不可言,就更不會給趙員任何活路。
與過去斬斷所有聯系,尤其是跟她有肌膚之親的人,更不能留下來,這也是為將來的幸福鋪路。
朱厚照對于七夫人的回答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道:“朕說過,你所做決定就是最終裁決,既如此,那朕就殺了他。江彬,把他推出去斬首!”
“陛下,您不能殺臣啊。”趙員緊忙跪地申辯,“您若殺了罪臣,豈不是將您私自外出的機密泄露出去?”
江彬冷笑不已:“這個不用你來操心,此番本將軍出來的目的就是平息盜匪,而你跟盜匪素來就有勾連,現在殺你有著正當的理由!”
“啊!江彬,你這個小人,枉費當初我對你提拔……”
在趙員嘶喊聲中,人很快被拖了出去,隨即一聲慘叫聲傳來,轉眼就沒了聲響。
一切都很安靜,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而此時朱厚照還在逗弄懷中的七夫人,不過此時七夫人已噤若寒蟬,連話都不敢說了。
“可人,真是可人。”
朱厚照對七夫人愛不釋手。
江彬出門一趟,看了趙員的無頭尸體后,回來跟朱厚照匯報:“陛下,罪臣已授首,請示下!”
朱厚照擺擺手:“殺了就殺了,用得著給朕說嗎?哼,一點小事都辦不好,真沒用!”
說話間,朱厚照顯得很不耐煩,似乎是責怪江彬破壞他跟美人間的纏綿。
江彬又湊過來:“陛下,小人這就去跟地方官府說趙員通匪之事,不知陛下還有何吩咐?”
“沒什么吩咐,你去吧……今天朕還住在這里。”朱厚照似乎沒有得到足夠的經驗教訓,對于留在趙府毫不避諱。
江彬腦子快速一轉,提醒道:“陛下,是這樣的,罪臣趙員已伏誅,他的妻妾……都要貶斥入教坊司,是否給陛下送來,讓陛下過目?”
朱厚照本來很不耐煩,此時卻眼前一亮,望著江彬道:“那感情好,把人帶過來吧……哼,這個趙員非要藏著掖著,不用說他的后宅應該有些東西,看看七夫人便知道他眼力勁兒不錯。是不是,美人?嘿嘿。”
朱厚照此時展露出的豬哥模樣,一點皇帝的威嚴都沒有,就連七夫人都覺得眼前這位爺根本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不過此時她非常害怕,嬌軀顫抖個不停,顧不上考慮太多。
江彬笑道:“陛下稍候,小人去去便來。”
有江彬出面跟地方官府接洽,一切都很順利,畢竟江彬手上持有御旨,再加上趙府內死了很多人,必須要對朝廷有個交待,有江彬出面正好堵上司的嘴。
而且江彬來蔚州的路上便剿過匪,收獲不少,由不得地方州府不相信。
最重要的一點,地方官員都聽說江彬在皇帝面前得寵,對江彬所作所為沒有懷疑,只是趙員的死有些蹊蹺,衛指揮使的高官居然連三司會審的環節都沒有,直接就問斬,讓州府上下覺得江彬是公報私仇。
江彬回來時,跟朱厚照說了一個情況:“……豫、魯、晉以及北直隸不少地方正在鬧匪患,聽說去年賊寇尚未完全平息,今年黃河鬧水患,民不聊生,導致匪情死灰復燃!”
朱厚照皺眉:“怎么回事?朕在北邊打仗,中原之地又開始出亂子?胡重器不是已把問題解決了嗎?”
朱厚照不由想到出征邊塞前,胡璉奉兵部調令到河南和山東等地去平盜匪,取得很好的效果,等局勢平復才由沈溪帶兵出征草原,誰曾想現在又開始鬧盜匪。
江彬道:“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但正因為有盜匪鬧事,小人出來辦差地方官府才會信服,沒有過多在小人拿下趙員一事上多糾纏。不過如此一來,陛下再往前走的話,可能會有一定危險。”
“是這樣啊……”
朱厚照有些遲疑,不知是否該繼續向西或者向南進發,或者干脆留在蔚州算了。
江彬湊過來小聲道:“要不這樣,陛下,咱們繞開那些有民亂的地方,從豫西繞道湖廣如何?如此一來,可以順著大江而下到富庶的江南,領略絕妙的風光。”
朱厚照一擺手:“去哪里回頭再說,現在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趙家女眷都帶回來了嗎?”
“正在前去捉拿。”
江彬連忙道,“人都被姓趙的轉移到了城外,這會兒正在押解回來的路上,晚些時候陛下就能看到了。不過聽說趙家女眷,除了這位……七夫人外,其余沒有能上臺面的,所以小人還為陛下準備了一些別的消遣。”
蔚州發生的事情,不到一晚時間便傳到沈溪耳中。
當沈溪從情報人員口中得知這一情況后,非常感慨,隨即他就去見了小擰子,這還是他到居庸關后首次主動見小擰子,將皇帝遇險的消息如實相告。
“啊?沈大人,您是說有陛下的消息了,而且陛下還遭遇到危險?”小擰子非常驚愕,不明白為何沈溪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之前沈溪即便派人暗中保護朱厚照,卻從未向外透露過,但現在沈溪卻把實情相告,小擰子感覺沈溪背后應該藏著更大的秘密。
沈溪道:“之前沒有將陛下失蹤的消息公開,是為了避免心懷叵測者對陛下不利,但現在看來,若繼續將這消息壓下去,陛下會更加危險……若陛下從蔚州再向西或者往南走,就會遭遇亂民,你也不希望陛下出事吧?”
小擰子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半天才問道:“那依照沈大人的意思,現在要將陛下失蹤的事情公告天下?”
沈溪微微點頭,大概意思是同意對方的說法。
小擰子哭喪著臉道:“沈大人,不是小人不愿意聽您的,實在是……事關重大,之前才剛對太后娘娘派來的人說陛下生病,現在立馬改口說陛下失蹤,而且已有一段時日,小人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嗎?太后娘娘不會放過小人的。”
對于小擰子來說,他已經扯了一個彌天大謊,所以此時他不想主動揭破謊言,寧愿繼續隱瞞下去。
沈溪道:“擰公公最好想清楚,到底是太后娘娘的責怪重要,還是陛下安危重要……一旦陛下出事,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沒了!如今陛下在蔚州犯險,難道你還想讓陛下繼續置身險地?”
“這……”
如果單純只是讓小擰子選擇,他肯定會將事情壓住不說,但現在沈溪的態度非常明確,要把真相公之于眾,且以他的智慧,無法判斷這件事背后有多大影響,潛意識里覺得沈溪說的沒錯。
小擰子遲疑好一會兒,才問道:“那沈大人,這件事該如何公之于眾?總不能讓小人來宣布吧?小人可沒這膽子,在那么多人面前出爾反爾。”
沈溪搖頭:“只需要把人都叫到本官住所即可……軍中上下,由本官來安排,至于陛下身邊人,則由擰公公你去通傳,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雖然小擰子有所遲疑,但沈溪主動把責任攬過去,他總算感覺輕松了些,點頭道:“也好,這個秘密一直藏著掖著,小人寢食難安,現在若能把消息公之于眾,就不用跟沈大人一起承擔責任了……就怕事后被追責,望沈大人您多費心!”
小擰子不想擔責,所以他希望告知皇帝出走軍中這一消息,要由沈溪來宣布,至于通知戴義和高鳳等人去見沈溪,這點事情對他來說并不困難。
沈溪點頭,在跟小擰子說了細節之后,告辭而去。
小擰子聽從吩咐,把沈溪要接見的事情告知戴義、高鳳以及張太后派來的管事太監。
至于接下來到了沈溪那里,沈溪要說什么,小擰子沒有透露,別人問他時一律諱莫如深,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若事后再將真相告知麗妃,意味著他會徹底跟麗妃交惡,所以在見過戴義和高鳳等人后,又去見了麗妃,將正德皇帝的詳細情況相告。
“……娘娘,奴婢并非有意欺瞞,只是奴婢聽從沈大人吩咐,不得不如此。沈大人一再警告,不讓奴婢泄露任何消息,否則他會殺掉奴婢!”
小擰子跪在麗妃面前表忠心,至于他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連自己都分不清,麗妃臉色很難看,目光兇狠,大有將小擰子撕碎的傾向。
麗妃道:“小擰子,你好大的膽子,之前對本宮一直藏著掖著,怎么今天突然轉性了,想到要把這件事告知本宮?”
這邊麗妃有些不理解,為何突然間小擰子重新投靠她,只能理解為沈溪跟小擰子在某些共識上產生矛盾,造成小擰子“倒戈相向”的情況。
小擰子道:“沈大人對奴婢說,讓奴婢把相關人等叫到他那里去敘話,奴婢怕他將這件事公之于眾,所以先來問娘娘您,看娘娘這邊是否有對策。”
“你之前干嘛去了,現在好意思來問本宮?”麗妃怒道。
小擰子委屈地道:“奴婢不是對娘娘解釋過了么?沈大人逼迫奴婢不讓說啊。說了就會死……嗚嗚,奴婢真不是刻意隱瞞。”
“啪!”
麗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此時已無法完全相信小擰子,只是思考沈溪跟小擰子之間發生了什么,又或者接下來即將發生什么。
麗妃心道:“這小太監突然來跟我說這些,說明沈之厚的確是有意要把陛下失蹤的事情公之于眾,這也解釋了為何沈之厚從開始就沒有極力彈壓消息,反而有意露出一些破綻,好像現在的局面也是沈之厚提前策劃好的。”
麗妃問道:“沈之厚讓人幾時去見?”
“差不多……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小擰子回道。
麗妃一擺手:“無妨,稍后本宮跟你一起去……倒要聽聽沈之厚說什么!陛下失蹤這么大的事情,他都能遮掩,難道他有陰謀,想謀朝篡位?”
麗妃說的事情實在太嚴重,嚇了小擰子一大跳。雖然他不贊同將朱厚照失蹤消息公之于眾,但并不覺得沈溪有什么不軌之心,更不會去想沈溪有造反的傾向。
麗妃站起身來:“來人!”
隨即廖晗從外面進來,小擰子見到廖晗后嚇了一大跳,這才知道原來門后邊藏有人,可見麗妃一直對他抱有戒心。
“娘娘有何吩咐?”廖晗請示。
麗妃道:“之后本宮要去見兵部沈大人,擰公公身體不適,你照顧一下,無論擰公公做什么,你都給看好了。小擰子,你別讓本宮失望,否則定會讓你知道嚴重的后果!”
小擰子異常憋屈,心想:“怎么現在誰都威脅和利用我,沈大人對我的態度也變了,許多事情都藏著掖著……難道我真的那么沒用,需要處處聽從你們安排,連一點主見都不能有?”
得知沈溪要見眾臣僚后,軍方那邊沒覺得怎樣,陸完、王敞和胡璉早一步趕到。
至于戴義、高鳳和宮里來的管事太監來得相對晚一些,因為天剛蒙蒙亮,沈溪這么早要接見他們,他們只覺得涉及軍機,不太上心,畢竟軍中事務主要由軍方決策,他們沒法干預。
而比戴義和高鳳更晚來的,則是張永、李興和昨夜才趕到居庸關的馬永成。
馬永成本來跟林恒一起進了宣府,但他惦記司禮監掌印人選之事,就算冒著違背皇命的風險,還是義無反顧追了過來,比鑾駕晚一天抵達居庸關。
沈溪出現時,麗妃和小擰子前后腳進來,這次麗妃毫不客氣穿上華貴的宮裝,以體現她是皇帝內眷的身份,至于小擰子則縮著頭跟在后面,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是小擰子去把麗妃請來的。
沈溪身后跟著二人,一人是隆慶衛指揮使李頻,另一人則是他的侍衛隊長朱鴻。
“沈大人,您讓我們來這兒是什么意思?”張永開口問道。
幾人中,雖然他的官職不是最高,但他卻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便在于他之前是沈溪的監軍,而且他在太監中屬于軍功最高的存在。
就算是比資歷,他也不比戴義和高鳳這樣元老級的太監差多少。
陸完這邊沒發話,他不說什么,王敞和胡璉也都不語。
麗妃冷聲問道:“沈大人,是否由妾身幫您說一句?”
沈溪作出請的手勢,麗妃道:“以本宮所知,現在陛下不在居庸關,而是在蔚州,沈大人,本宮沒說錯吧?”
“啊?”
在場人等一陣驚訝,無論是提前查知的,或者根本就沒往這一層去想的人,都覺得這個消息無比勁爆。
沈溪點了點頭:“麗妃所說沒錯。陛下的確在出了張家口堡后便溜出軍營,只帶了江彬和少數幾名侍衛去了蔚州,主要是因為江彬長期在蔚州衛任職,對那里的情況很熟悉。”
聽了沈溪的話,最受不了的是陸完等文臣。
陸完問道:“沈尚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怎會離開軍中?既然已經知道陛下下落,是否該早一步將陛下接回來?”
除了軍方的人比較驚訝外,太監們則相對平靜些,因為隨著時間推移,很多人心中充滿疑慮,連李興這樣沒機會接觸皇帝的人,也知道朱厚照這幾天的表現非常反常。
沈溪道:“本官之所以叫諸位來,除了將這件事坦誠相告,便在于……陛下在蔚州遇到危險,有人試圖弒君,若非本官手下及時阻止的話,可能……”
“是誰這么大膽?”張永喝道。
在座一干人中,張永脾氣最大,嗓門兒也最高。
沈溪道:“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安危非常著緊,若不將陛下出走的事情說明白,怕是會有人借機生事。公布真相后,可由朝廷下令地方州府出面保護,再派人去勸說,爭取早一步將陛下勸回來!”
沈溪一番話出口,在場人等面面相覷,顯然誰都不想領這苦差事。
如果換作其他皇帝,根本不會發生私下微服出游這種事,就算要出游也會做萬全準備,不會出現遇險的情況,但這個皇帝有多胡鬧,在場人都心知肚明。
或許只有朱厚照出游,沈溪說出來才沒人懷疑他有什么陰謀,要不然或許都會猜測是否權臣犯上作亂,故意制造皇帝出游的假象。
張永問道:“沈大人,陛下出游的前因后果,您最清楚,將陛下找回來的事情,看來非您莫屬。”
戴義也連忙道:“沈大人趕緊想辦法把陛下請回啊,陛下不在居庸關,消息一旦外泄,必會發朝中動亂,若有人對陛下不利,那……局面會非常被動。”
戴義說出這話,在場很多人都鄙夷地看著他。
戴義身為司禮監首席秉筆,在掌印太監空缺的情況下,他代表的就是司禮監的意志,結果他只來句“非常被動”,等于說這件事他完全置身事外,只讓別人出主意做事,而他只負責動嘴皮子。
麗妃不客氣地來了一句:“既然戴公公如此緊張陛下安危,為何不親身前往蔚州將陛下迎回來?”
一時間戴義啞口無言,他在朝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就算在場有很多人跟他明爭暗斗,卻不敢隨便斥責他,而朝中大臣也不會貿然開罪這個一向沒什么主見,只會隨波逐流的“老好人”。
但大臣們愿意包容他,不代表麗妃這樣皇帝身邊受寵的女人也需要如此,畢竟麗妃廣植黨羽,在朱厚照身邊擁有很高的話語權,不需要對皇室家奴做出妥協。
高鳳趕忙替戴義說話:“戴公公勤于公事,無暇分身。”
麗妃道:“就戴公公手頭有要緊事,其他人就很閑嗎?尤其是沈大人,好像最為忙碌,現在還為陛下失蹤之事煩憂,你們誰理解過他?”
聽起來麗妃是在為沈溪說話,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發現麗妃來勢洶洶,想要掌握話語權才有此言。
麗妃渾身帶刺,誰都不怕得罪,隨便開口說話,在場人等俱都沉默不語,因為這個女人跟所有人都沒有太過直接的利益糾葛,不便得罪。
本來身為朱厚照身邊最親近的近侍,小擰子又是皇帝失蹤后竭力遮掩的實施者,他有資格站出來說話,但在麗妃和沈溪面前他竭力把自己表現得謙卑些,根本不愿意多插話。
張永輕嘆:“麗妃娘娘說得對,沈大人勞苦功高,陛下出游后,是沈大人將消息隱瞞,一直到兵馬回到居庸關后才將消息告知諸位。沈大人用心良苦,如此還被諸位猜忌,難道我們不該理解其中的苦衷,為沈大人分憂?”
李興道:“張公公,您到底是為陛下辦差,還是為沈大人辦差?”
突然間,幾個人爭論起來。
幾個太監誰都不服誰,因為在場幾人都有能力,或者說有機會競逐司禮監掌印太監,遇到敵手后,各自找到突破口,爭取打擊對方的威信。
“諸位少說兩句吧,現在陛下遇險,難道諸位不緊張嗎?還有心思在這里爭吵?”最先被麗妃質疑的戴義站出來發話。
他說完后,在場之人再次沉默下來,好像是被戴義懾服,但其實每個人的目光都在往沈溪身上瞟,他們迫切想知道沈溪會如何安排。
畢竟擁有最終決定權的似乎只有沈溪。
但此時沈溪神情淡然,一句話都不說,目睹幾個老家伙爭吵,一直到這會兒他還完全能沉得住氣。
麗妃道:“沈大人,您該出來表個態了吧?您說要將陛下請回來,誰去請,又怎么請,在場諸位去請的話難免被陛下怪責,怕是只有您沈大人去了,陛下才可能回來吧?或者您可以找一兩人陪同一起去?”
當麗妃說到這里,在場人等眼前一亮,終于找到解決困局的方式,讓沈溪前去,似乎是讓各方最容易接受的方案。
誰讓沈大人才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既然知道陛下遇險,那想來也應該對陛下的蹤跡了如指掌!要找人去請回皇帝,自然是這位掌軍權且深得皇帝信任的人最合適。
沈溪謹慎地問道:“難道諸位都覺得本官去勸說陛下,最合適不過?”
“這……”
在場太監面面相覷,對此都沒什么意見,至于麗妃作為倡議者,自然也不會有意見。
陸完和王敞點頭贊同,只有胡璉氣惱地道:“如今陛下不在,全靠沈尚書維系軍中安穩,若沈尚書也離開居庸關,諸位能確保這邊不出亂子?”
這聲質問讓在場人等面如土色。
很顯然,誰都能理解胡璉的顧慮,卻沒人愿意提,在于他們對沈溪都有所忌憚,皇帝不在時,他們想的根本不是讓沈溪主持大局,而是怕沈溪趁機作亂。
沈溪在草原之戰后給人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上了戰場戰無不勝,他們自然會想象若沈溪作亂會有怎樣的后果。
戴義此時一反剛開始的態度,出面道:“沈大人……還是莫要去了,這里畢竟不是京師,需要沈大人坐鎮穩定軍心。”
李興看這架勢,也緊忙出面說話:“是,應該讓沈大人留下穩住軍心,免得有人犯上作亂。”
有人站出來為沈溪說話,再加上都不敢得罪沈溪,于是乎一時間大家伙都在點頭,好像在這件事上也達成共識。
麗妃很生氣,因為她才是最想讓沈溪離開居庸關的那個人,最初跳出來反對戴義,不過是想樹立她的權威性。至于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沒有跟旁人說過,但現在她想給小擰子施壓,讓小擰子出來幫她說話打發沈溪去找朱厚照。
但顯然她錯估了小擰子的態度,此時最希望沈溪留下的卻非戴義或者是李興這些人,而是小擰子。
因為小擰子從來不覺得沈溪會作亂犯上,他在沈溪和麗妃間也是選擇相信沈溪,一直到沈溪將朱厚照失蹤消息公之于眾,他才出來把事情告知麗妃,并非是因為他相信麗妃,而是怕麗妃事后才得悉真相遷怒于他。
張永道:“沈大人,既然您不適合找尋陛下,總該有個人去吧?您給拿個主意。誰去才合適?”
沈溪語氣冷漠:“這也是本官請諸位前來商議的目的。”
麗妃冷笑不已:“陛下不知音訊時,沈大人不跟在座諸位商議,私下里便決定將消息隱瞞,一直到現在才把大家叫來商議,有何居心哪?”
本來沒人敢對沈溪說太多質疑的話,因為在場的太監和大臣都不敢公然得罪沈溪,但就是麗妃對沈溪全無忌憚,什么話都敢說。
在場人等又都沉默下來,跟不去質疑沈溪的原因一樣,他們也不想得罪這位宮里的貴人,即便陸完和王敞覺得麗妃出面說話不妥,但他們發現這更像是皇帝身邊寵臣間的閉門會議,他們根本插不上話。
沈溪道:“陛下幾時允許內宮干政?不對,是豹房干政?”
“沈大人,你這是何意?”麗妃怒視沈溪,突然之間氣氛急轉直下,火藥味十足,旁人更不愿意插嘴了。
沈溪板著臉道:“勸說陛下回京,在場誰去都合適,若實在沒人愿意去的話,本官去一趟未嘗不可!”
“沈大人,請三思而后行啊,這里不能沒有您。”戴義神色苦惱,在那兒喊著話,卻用期冀的目光看著沈溪,希望沈溪能主動承擔重任。
各有心思,以至于僅僅是派去請回皇帝的人選問題,一瞬間都陷入僵持。
本來沈溪一句話的事情,但他就是不肯說,如此一來,事情也就懸而未決。
小擰子望著沈溪,臉上滿是不解。
就好像小擰子一直都沒弄明白為何沈溪會把事情公之于眾一樣,他現在也搞不清楚為何沈溪會對皇帝出游的事情如此淡漠,把事情推給在場之人討論,明明知道這么做不會有什么結果。
沈溪道:“那除了本官外,有誰自告奮勇去呢?”
這下更沒人說話了,連剛才高喊著讓沈溪留下來的戴義也不作聲。
麗妃冷笑不已:“沈大人還需要在這些人面前惺惺作態嗎?你想去就去,或者你讓誰去,就算他再不滿意也必須要去,現在卻把事情懸在這里,難不成還要讓本宮去?”
幾人驚喜地看向麗妃,目光好似在說,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反正你麗妃沒什么政治地位,再加上是君王枕邊人,你去最合適不過。
沈溪板著臉道:“諸位都不想去,相互推諉,不妨抓鬮決定吧。誰抓到誰去,而且一去就是兩人,在場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即便陛下不肯歸,也要留在陛下身邊貼身保護,不能出任何差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