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后,藥房賣成藥,與醫生之間并無太多利益沖突。可這年頭,沒有手術刀,也沒有驗血、化驗這些先進技術,大夫為人診病,只是單純地看過病后開出藥方,這是唯一的盈利手段。
藥鋪里銷售成藥,剝奪了大夫開處方的權力,使得其生意受到嚴重影響,盈利也大幅攤薄。
惠娘得知實情后,決定作出應對。
要讓藥鋪繼續保持之前的興旺勢頭,就要樹立品牌優勢,讓百姓知道,陸氏藥鋪所配的成藥,選用的是上好藥材,而按照大夫方子抓的藥材和汀州府各家藥鋪銷售的藥材質量相當,價格也是一致的。
沈溪提出讓病人“現身說法”,由惠娘出資,在城中舉行幾場南戲專場演出,順帶在演出的間隙,找病患家屬為陸氏藥鋪的成藥和藥材進行宣傳。這種被沈溪命名為“打”的宣傳方式,讓惠娘覺得頗為新穎,本來她就覺得既然賺了錢就應該回饋百姓,沈溪的提議得到她的熱烈響應。
惠娘開始聯系府城的南戲班子搭臺演出,為了吸引觀眾,所用戲本由沈溪創作,務求每場演出都能引起轟動。
五月二十二,惠娘親自前往客棧,為洪濁把之前所欠店錢結清,還送給洪濁十兩銀子,讓他用這筆錢回京。
沈溪沒有再去見洪濁,但回頭聽惠娘講,洪濁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汀州,應該就是這幾天的事。
學塾這邊,一切按部就班。
馮話齊為了表現他對沈溪學業的重視,每天放學后都會給沈溪加半個時辰的課程,學塾成立至今,沈溪已將《五經》內容背誦得滾瓜爛熟,馮話齊決定正式開始教授沈溪關于作文及八股方面的知識。
以前馮話齊所教學生,最少也要到十二三歲才能接觸這一層面的知識。因為作文已關乎科舉,再加上八股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方面的內容,一個學生要接受大約三到四年這方面的教育,才可以參加童生試,經過縣、府、院三道考核成為秀才,功名在身。
就是說,普通人起碼要到十五六歲才可能考秀才,至于能否考上另當別論。但如今沈溪不到九歲,若直接接觸作文,沈溪可在十二三歲便參加科舉考試。
馮話齊謹慎地找沈明鈞夫婦和惠娘商量此事。
雖然沈溪現在表現出的是剛能背誦《五經》。距離把經義徹底掌握尚需時日,但這已讓馮話齊感覺他是不世出的“奇才”。
馮話齊希望弟子中有一人能高中進士,這是對他一生教育事業的肯定,而沈溪則是他實現宏愿的最佳人選,由不得他不上心。
等馮話齊把他的意思說了,不但沈明鈞夫婦,連惠娘臉色都有些迷惑,事情來得有些太突然了。
“……先生,我家小郎他剛學《五經》。這么快就又學別的,怕他吃不消啊。”沈明鈞有些遲疑。
以前他們希望兒子能早點兒接觸更高深的知識,但眼下沈溪才剛學《五經》兩三個月,先生就跑來告訴他們。準備讓沈溪繼續“跳級”,這讓沈明鈞夫婦和惠娘覺得,馮話齊是因為新學塾東主是惠娘,所以才會對沈溪用“拔苗助長”的方法來討好東家。
惠娘雖然對沈溪的能力很信任。但關于學問的事,她卻不敢抱有急于求成的心態。
面對沈明鈞夫婦和惠娘質疑的目光,馮話齊嘆道:“幾位。在下一介老朽,從剛接觸沈溪這個學生開始,就發覺他天分非比尋常,說是神童也不為過。”
“這半年多下來,凡四書五經,他過目不忘,凡經義集注,他可出口成章。在下教書多年,如此天賦的學生,生平僅見,我只怕資質愚鈍,耽誤他的前程,唯有對他多加教導,悉心栽培。”
沈明鈞夫婦對望一眼。
對于做學問他們一竅不通,馮話齊把沈溪的天分說的那么好,他們不懂這話到底是實情還是恭維。
惠娘倒有些見地,點頭道:“先生既如此說,可否當著我們的面,考核一下小郎的才學?”
馮話齊笑著點頭:“也好。這是前幾天我教給沈溪的《春秋左氏傳》,此書乃儒家十三經之一。昨日我曾兩次考核,其中內容他無不對答如流。今日就請陸夫人監督。”
馮話齊遞上來一本《左傳》,惠娘拿過來看了一眼,這種隱晦難明的儒家經典,她從未接觸過,只是稍微讀一下都覺得語句生澀,頭暈腦脹。
沈溪到后,馮話齊的考核正式開始。
馮話齊讓沈溪背誦《左傳》部分內容,沈溪仰起頭便開始背誦,沒有平常學生搖頭晃腦的習慣,背的速度比惠娘看的速度還要快。惠娘用手指頭點著書上的文字,到后面跟不上,連翻頁都趕不及。
等背過之后,馮話齊滿意點頭,再道:“通背全文,不知其義,終究不妥。沈溪,你且將此段經義注解。”
沈溪一一回答。
之后馮話齊好像有意繼續為難,續道:“潁考叔其人如何?”
沈溪答道:“潁考叔乃鄭國大夫,鄭莊公繼位,其兄弟段罔上謀逆作亂,鄭莊公舉兵平之,覺其母武姜氏與段暗中有謀,遂以‘不及黃泉,不再相見’為誓。潁考叔聞之,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令莊公與母親睦如初。世人謂之純孝,后潁考叔為公孫子都暗箭傷人而死。”
沈溪回答得很干脆,對于歷史典故駕輕就熟,馮話齊不住點頭嘉許。
馮話齊看著惠娘:“陸夫人可有異議?”
師徒應答,惠娘看得一愣一愣的,苦笑道:“這些事,我一介婦人如何懂得?若先生覺得好,那就如此吧。”
馮話齊再征求沈明鈞夫婦的意思,得到準允后,正式讓沈溪半年內第二次跳級,從學習《五經》到學習作文要領。
從這個時候開始,沈溪可以正式可以作文章,他腹中很多學問,也能發揮作用,不用再一直藏著掖著了。
五月二十四,洪濁啟程回京。
一大早洪濁就來到藥鋪門口,等沈溪上學路過。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洪濁傷病痊愈,此時他換了身干凈的衣衫,臉上少了剛來時的意氣風發,添加了些許閱盡世事的滄桑。
“……小兄弟,你說得對,我現在沒本事,實在沒臉去見謝家妹子。我已經想明白了,我這就回京,今年秋闈,我定要中舉,明年會試爭取金榜題名。到那時,我再來汀州府,用八抬大轎把謝家妹子迎娶進門。”
洪濁發出豪言壯語,似乎立下了大志向,但在沈溪聽來完全是空口說白話。
舉人倒是有希望,但進士豈是那么好考的?洪濁二十不到,以科舉的難度,五十少進士,學到老考到老,恐怕真等洪濁高中進士,謝韻兒孫子都已經能上街打醬油了。
不過沈溪還是不準備打擊洪濁的積極性,當下用鼓勵的口吻道:“我看好你!”
洪濁多了幾分自信,笑道:“小兄弟,與你相識不過兩三個月,但感覺你為人實在,來日我再赴汀州府,必當厚禮以報。”
沈溪笑著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
以如今交通之不便,洪濁十有不會再踏足汀州之境了。但沈溪卻覺得自己有機會跟洪濁再見面,因為他是有大抱負之人,大明朝的京師,怎么也要闖一闖。
二人言笑甚歡,洪濁沒把沈溪當作孩童,更像是平輩相交的朋友。
臨行前,洪濁目光往藥鋪門口瞟了一眼,心中不舍,眼下他最希望謝韻兒能出來為他送別,這樣他不但能訴說衷腸,還能把自己的計劃告知心中牽掛之人。
但到最后他也未見到佳人一面,洪濁來汀州府一趟,與謝韻兒最近之時也不過是隔著屏風相對,終究無緣無分。
洪濁背著包袱,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城西而去。
來汀州府一趟,洪濁成熟了不少,多了這一番閱歷,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的人生有了遺憾,未來或許會促使他發奮圖強。
看著洪濁的背影,沈溪若有所思,是否他的出現改變了洪濁的人生軌跡?
或者曾經歷史上的洪濁,來到汀州府后得到謝韻兒的原諒,過上雙宿雙飛的幸福生活,但在歷史上這洪濁卻沒有留下絲毫印記。
經此一事,說不定洪濁將來能有一番作為,成為一代名臣也未可知。
想到這里,沈溪不由無奈搖頭,他的出現的確是異數,歷史已經因為他的出現悄然發生變化,從此時開始,歷史出現了分岔口,將來的華夏文明,或者不會再沿著既定的軌跡發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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