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禮監掌印太監米朝天宣布散朝之后,這整個太政殿內,瞬時沸騰。在場所有朝官,都無離去之意,都是三五成群,各自議論紛紛,使嗡然之聲四起。
被扣了整整半年薪俸的嬴沖,卻嫌殿中嘈雜,獨自往殿外行去。他并不似往日那般,用八字步走路。可此刻卻更似一只螃蟹,橫行霸道,氣勢迫人。所過之處,一應人等,都如水流般往旁分開,不敢阻其道路。
更有無數道或含敬佩,或含惶恐,或是好奇,或是忌憚的目光掃望了過來。
更有嬴氏宗黨,與一眾籍貫在北地的官員,自發的匯聚其后。上朝之時不過是三百余位,散朝之后,卻是近五百人,
多出來的,都是欽服于這位武安郡王的手段與才德,甘愿附之驥尾。
而新任的吏部侍郎皇甫射,更是第一時間就來到了嬴沖的身邊,感激涕零:“下官多謝殿下,今日簡拔舉薦之恩!此恩此德,皇甫射絕不敢忘。從此我皇甫家,必以安國嬴氏為馬首是瞻!”
之前拜嬴沖為宗主時,類似的話他其實已說過一次,可那日卻絕無法與今次相較,是真正的誠心誠意,甘心拜服。
苑馬寺卿與吏部侍郎,同樣是三品,前者更是當朝小九卿之一,地位尊崇。然●長●風●文●學,ww→w.cfw↘x.ne↑t而如論權柄,二者間可謂是判若云泥!
周圍之人,也同樣投以艷羨之色。
皇甫射年紀六十五,幾乎用了大半輩子的時間,才爬到三品高位。所有人都以為這位的仕途,已經到此為止了。放棄固原盧氏,轉而拜入安國嬴氏門下,想必也是無奈之舉。
可誰都沒想到,僅僅數月時間,這位武安王殿下,就已將這位,強行推舉到吏部右侍郎的高位,手握天下近半四品以下官員的升降任免。
“皇甫少宰有心了!”
嬴沖駐足笑了笑,伸手將皇甫射扶起道:“也是右少宰近年主掌苑馬寺政績卓著,清廉有德,才有今日這樣的機會。也望右少宰,日后勿負陛下與本王所望,能為朝廷簡拔良才,”
吏部在古時被稱為天官,故而世人也將吏部尚書稱為太宰,而左右侍郎,則名為少宰。故而此時嬴沖,以右少宰稱之。
皇甫射明悟其意,這是指點他上任之后,仍需謹守操行。當下容顏一肅,再次躬身一禮:“殿下之言,皇甫射已謹記。必定克勤克儉,絕不負殿下之望!”
口中卻絕不提天圣帝,只以嬴沖為舉主。今日他能遷任吏部右侍郎,也確是武安郡王一手為之。
嬴沖無奈,只能任之由之。這舉主之制,在大秦流毒已非一日,便是他也無可奈何。
而其余諸人,則更不以為意。嬴長安更神情興奮道:“為安石公回朝之事,朝中爭論數月而不能決,北地賑災諸事,亦因此遷延阻滯。可如今郡王殿下入朝,卻都一言而定,可謂是盡顯我北地世族聲威!”
嬴沖微笑,此事他也頗為得意,不過卻并未忘形:“此為長史之功!出此良策,居功至偉。”
謝安一笑,朝嬴沖一禮,以示不敢當。而周圍諸人則是高聲贊譽,興高采烈。
在嬴氏宗黨中,他這個出身南方士族的王府長史,一直都是格格不入。直至此刻,才總算融入其中。
“可笑那葉宏博,真不知吃了什么藥。敢與殿下為敵。”
此時后方,又有一人冷笑:“真是螳臂當車,自取其辱!”
說到葉宏博,皇甫射又神色微動:“殿下,那葉宏博門下之人,可要下官”
他言語未盡,嬴沖卻已明知其意,微一搖頭:“此事無需太放在心上,只需本王在朝一日,他就一日不能回京!”
他說這句話,并未刻意收聲。周圍聽聞之人,或是心領神會,或是凜然生畏。
葉宏博此時就在不遠處,那本就蒼白的臉上,又顯出了一層青意。
嬴沖卻毫不在乎:“吾等在朝為官,收取民脂民祿,當以克己奉公為上。黨同伐異,不得已而為之,絕不可為些許私怨而排除異己。日后右少宰秉公行事就可,有才有德者,可以照常任用升遷,而如見無才無德之輩,也不能讓這等人竊居權柄,禍亂朝綱。”
他是真的不在意,葉宏博黨羽再多又如何?此人在外不出三載,一眾嘍啰,必將散盡。
三年時間,那雙河葉氏,如還不能盡收葉宏博的私人部眾,那么這滿朝上下,都會認為武威王世子葉宏志軟弱可欺。
可嬴沖雖是這么說,皇甫射領會的卻是另一種意思,目中閃動著冷意。
心想殿下之言,無非是讓他謹慎行事,以免落人話柄。故而此事當需徐徐圖之,終要讓葉宏博門下,在朝中無立錐之地才好。
而嬴沖此時,又交代著:“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北方賑災諸事。這次被本王彈劾之后,政事堂與工部,定不敢再拖延怠慢。可那工部等人,卻難免要心生怨意”
正說著話,嬴沖卻見前方武威郡王葉元朗,正笑意盈盈的,在前方廊道上等著他。
嬴沖啞然失笑,揮了揮袍袖。周圍諸朝臣見狀,便又紛紛一禮,而后各自匆匆散去。
待得四下無人,嬴沖才走到了葉元朗的身邊,執禮甚恭:“孩兒嬴沖,拜見岳祖父大人。”
“你我祖孫,無需如此!”
葉元朗笑了數聲,而后示意嬴沖與他并肩而行:“而今見你羽翼豐滿,本王真感欣慰。今日朝爭,也是贏得漂亮,讓人驚艷。許久都沒見到這么精彩的朝爭了,裴宏志他敗得不冤。汝之風采,那時真讓本王心灰意冷,清江前浪推后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啦。”
嬴沖聞言莞爾:“祖父過譽了,岳祖父大人老而彌辣,豈是嬴沖能比?”
“可這一次,你卻給我那孩兒,狠狠的上了一課,”
葉元朗依舊是唏噓感慨:“堂而皇之,以力強破!釜底抽薪,宏博他雖有千般手段,卻也無可奈何。”
“祖父大人,這是怪孫女婿么?”
嬴沖瞇起了眼:“說到岳父大人,我也奇怪。為何他敢這般膽大?感覺祖父大人您這次,頗有縱容之嫌,要使我翁婿翻臉成仇呢。”
他武脈已復這件事,別人不知,難道這位武威郡王,還能被瞞在鼓中?
可那葉宏博,卻依然敢對他生出覬覦之心。
葉元朗先打了個哈哈,而后避而不談,轉顧其他:“這次尋你說話,只是想要交代沖兒你,有空的話多帶凌雪她來葉府做客,日后可切莫因此生分了。本王幾個孫女,最喜歡的就是凌雪,平時可想念得緊。還有凌武凌德兄弟,日后可都要靠你來照拂。宏志他心胸狹窄,凌空則性情柔弱,耳根子較軟,只怕不會盡心,”
嬴沖唇角微扯,細想這位老郡王對自家兒孫的評價,可真是刻薄,毫不留情。
不過他亦未有推拒之意:“祖父大人多慮,雪兒她最敬愛之人,便是老郡王您,恨不得常伴膝前盡孝。至于凌武凌德,他二人已是本王門下之將,自是義不容辭!”
言下之意,是他已為葉凌武葉凌德之舉主,自然是要照拂的。這二位,雖還是葉氏族人,可葉家日后也別想越過他,差遣二人去做什么。
葉元朗聞言也不生惱,手指朝嬴沖點了點,就又大笑著揚長離去。
嬴沖也欲出宮,可隨即就被童貫攔住,道是天圣帝,想要見他。
他沒奈何,心想好吧,今日要尋他說話的人,是有點多。當下也只得無奈的隨著童貫,往后面御花園的方向行去。
當嬴沖走到一處湖畔旁的時候,就見遠處涼亭之內,天圣帝與米朝天等人,還有那白衣卿相劉雪巖,都盡皆在列。
然后旁邊還有個小太監,竟然在學著他說話:“以工代賑,乃我大秦既定之國策,是為救大秦子民于水火!可似爾等這般拖延怠慢,是否要等到我北方之民死絕才肯罷休?敢問這滿朝袞袞諸公,爾等的眼中,可還有我北地百姓的死活?”
除了聲音尖細了一點之外,竟然似模似樣。而這小太監,也似演戲一般,怒目圓睜,神情猙獰:“此乃宰執之過!臣請陛下,急招安石公回朝,任職尚書左仆射,以肅朝綱”
隨后嬴沖,就聽亭內的天圣帝一陣開懷大笑,聲音爽朗。
嬴沖暗暗吐槽,心想他剛才還是很注重風儀的。哪里似這個家伙。惡形惡狀?
搖了搖頭,嬴沖上前一禮:“微臣嬴沖,見過陛下!”
天圣帝接見他的地方,與一年前他那次入宮之時相同。可這次待遇,卻截然迥異。
天圣帝直接拉著他在自己身旁坐下。而米朝天與劉雪巖二人。則是紛紛行禮,形容恭敬。
此時此刻,這位殿下確容不得他們不敬。
“這一次,沖兒你確實贏得漂亮。”
天圣帝笑容滿面:“可真讓朕,看了一場好戲。”
那劉雪巖也笑道:“雖無緣親見,可只聞那小太監之言,就可遙想殿下之勢,譬如絕世寶刀,無往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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