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嬴沖返京之后,前來城外驛站拜訪之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武安郡王府權勢喧天,族中三位柱國大將軍,在北境四州,幾乎只手遮天。此時咸陽朝中,多得是想要攀附之人。
可絕大多數,都被嬴福推拒了。一些人是沒有見得必要,還有一些則是因嬴沖暫時無暇他顧。
哪怕是出身冀宛二州的族人與‘宗黨’,也是延后了幾天,準備待他回府之后再設宴邀談。
只有同黨中,那些三品以上的實權的人物,還有嬴沖的三個酒肉兄弟,才被嬴沖特意吩咐,無需阻攔。
前幾位,他早在初至咸陽時就已見過了。甚至那謝安及郭嘉魏征幾位,也都照過了面。至于薛平貴及周衍等三人,卻都未來此打擾,只說是待獻捷大典之后,再來尋嬴沖玩耍。
按說嬴福,是不會讓人在這個時候,來驚擾他的。可此時驛站外等候的那位客人,身份格外不同。那拜貼之上,赫然是‘裴叔業’三個燙金大字。
——當朝禮部侍郎,尚書仆射裴宏志的長子,無論哪個身份,都令嬴福不得不慎重以待。
可嬴沖拿著這拜帖,卻覺太過巧合。太學主攔路截殺后才不到兩個時辰,這裴氏之人,就已出現在了他居住的驛站門外。
即便這二者間沒有勾連,可在這兩個時辰后,那東河裴家之人,也早該知道他被太學主刺殺的消息。
真要是帶著善意來拜訪,這個時候,就該知避嫌——
“原來如此!”
嬴沖一聲冷笑,隨后就將這張名帖,燒成了飛灰。
太學主示威在前,東河裴家拜訪在后,這二者間豈能沒有聯系?
這是先兵后禮么?真當他嬴沖,是被嚇大的?
他料到這裴叔業來訪,必定是為天圣帝清查田畝一事。可嬴沖卻已沒了與這位見面的興趣,不但沒有,反而怒火中燒。
“去對裴叔業說,本王瞧他不順眼,讓他趕緊給本王滾蛋!”
“殿下,這不妥吧?”
嬴福神情錯愕,需知世家之間的交往,彼此間無論再怎么仇深似海,在面上總還需維持著幾分禮儀。
似嬴沖這樣,那就完全是與東河裴氏撕破面皮了。就等于是將對方的臉,放在腳底下踩,從此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敵。
“即便殿下不愿見,打發他回去就是,難道真要這么說?”
“這王府什么時候,輪到你嬴福做主了?給本王原話!”
嬴沖鐵青著臉,他也知自己現在,有大自在玄功的影響,不過他卻并不準備壓制。
就是要這么裸的告訴那裴家,他們玩的那一套,自己不會在乎。
太學主要取他性命,就只管來便是。要讓他嬴沖低頭,絕無可能!
嬴福唇角微抽,不過他現在對嬴沖的崇拜,已不下于對故安國公的敬佩。
心想殿下怎么說,自己就怎么做便是,當即就是一禮:“謹遵殿下之命!”
之后只是須臾,那驛站之外,就傳出了一股驚人的元氣震蕩。嬴沖不用看,就知是陪同裴叔業的那位權天境強者。只是他對此也早有準備,驛站內七八位權天級,怎么都不會吃虧。
果然僅僅片刻,那元氣震蕩就又平復了下去。
滿意的一笑,嬴沖的意識,再次回歸入煉神壺中。而此時就在驛站之外,那面相三十余歲,身著紫袍的裴叔業,正眼神異常陰翳的,望著那驛站之內,
而在他身邊,一名渾身紅袍的中年武修,亦是雙目噴火,死死按著右臂處的刀傷,怒意填膺,卻又只能強自忍耐。
“大人沒聽清的話,那么小的再說一次。殿下他讓小的,他瞧你不順眼,讓你趕緊給他滾蛋。”
嬴福再次一字不差的復述,生恐對面聽不清,幾乎是一字一頓,務求清晰。
而裴叔業也嘿然一哂,將眼中的情緒平復了下來:“那么也煩請貴主人,今日之賜,裴叔業不敢或忘!”
道完最后一句,裴叔業轉頭就走。而那中年武修,則是冷冷看了嬴福之旁,那位一直淡然處之的孔殤一眼,隨后亦是一聲輕笑,緊隨著裴叔業的腳步離去。
可此時無論是主是仆,都僅是面上的平靜。那一身怒焰,幾乎已化為實質。
“這真是殿下,讓你的?”
九月從驛站中走出,語聲無比驚奇,不過她眼中的意外之色,其實少得可憐:“不過以殿下他現在的狀態,也難怪了。以后這種事情,只怕還會有許多,夠我們受的。”
孔宣聞言,則是目現陰霾:“然則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
昔年的紂王,亦是將大自在功修到一定程度后,做出了許多荒唐之事。
可那因大自在玄功導致的胡作非為也還罷了,無關緊要。可關鍵是紂王他正因此故,屢次決斷有誤,才導致最終敗局。
真不知君上他,是否能夠把持得住?
而嬴福聞言,則是一陣惑然,不解這二位,到底是在說什么——
※※※※一日之后,獻捷大典如期到來。嬴沖穿上了朝廷趕制的五爪龍袍,整個人被打扮得花團錦簇也似。隨后又騎上了外觀最威猛的翼龍駒,被無數衣甲鮮明,武裝到了牙齒的士卒簇擁著,來到北城門口。
這里早就有了四十個整齊的千人方陣,在這里等候。亦都是一身明晃晃的甲胄,騎著一個半人高的龍駒,氣勢威武雄壯。除此之外,后面還有近兩萬人的匈奴俘虜,被繩索捆拉著。
嬴沖看了一眼,里面除了最前方四個方陣,是他數月前打發到咸陽參與獻捷大典的破虜軍舊部,還有兩千人,是出身元州府軍之外,其余都與他沒什么關系。
——不過今日這一場,他與他的部下,本來就是為充當被人觀賞的吉祥物來的。
倒是禮部與鴻臚寺,這次確實是廢了心思。清水灑道,黃土墊地,沿途的樹木,也都蒙上了錦緞。北城方向的那些流民,也被提前驅趕遠離,一派清明盛世般的景致。
嬴沖心中腹誹,想到有這錢,還不如多換些米粥,去賑濟那些吃不上飯的災民。
可他腹誹歸腹誹,卻知這裝點門面的功夫,還是要做的。從數年前大秦兵敗關東以來,國朝太需要一場大勝,以振奮民心士氣。
隨著嬴沖到來,位居于所有方陣之首,四面八方,瞬時響起了一陣雄壯的鼓樂聲。
嬴沖策著馬,維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隨著那儀官的指引,往那城門方向行去。
初時他是百無聊賴,精神也有些不濟。可當進入城門的剎那,卻是不自禁的精神一振,只聽里面一陣陣的歡呼聲,正似滔天巨浪般洶涌澎拜而至,幾乎將人的耳膜震烈。